白苏墨微楞。
外祖母的表情不似特意,莫非,是她想多了……
梅老太太正欲开口继续,白苏墨还是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知晓爷爷这两日便要回京……”
梅老太太顿住。
白苏墨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道:“以爷爷的性子,就算将我许配给钱誉,也不会匆匆将婚事定在明日,定是要郑重斟酌。明日是年关,诸事都草率,爷爷在国中最讲究礼仪和章法,不会无缘无故就将婚期定在明日。”
白苏墨一字一句,分明笃定:“外祖母,若不是有事,以爷爷待人待事的准则,断然不会行如此之事。外祖母,爷爷是不是有其他事情同你商量过?否则,怎么会今晨离开驿馆便带了流知和宝澶一道?”
梅老太太被她问得有些哑口。
见梅老太太哑口,白苏墨心中更确凿了几分:“外祖母,我是爷爷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自小到大,大凡是我的事情,爷爷都惯来慎重,小至一日日程,大至他钟意的年轻子弟,看似都不经意,实则都安排是寻着他的心思安排妥当。爷爷今日忽然将婚事提上日程,还就定在明日,哪里会没有事情?”白苏墨眸间好似哀求,“外祖母,爷爷若是邀您一道去的钱家,一定不会有事瞒您。外祖母,您实话同我说,可是爷爷出什么事了?”
若说梅老太太先前还有些哑口,眼下心中便全然呆住。
昨日国公爷来寻她,同她说起巴尔再起战事,他同巴尔之间隔了进堂的一条血债,他是一定要请命再赴战场的,便是战死沙场,也要找巴尔讨回这笔血债。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若是回不来,便请她日后多照看苏墨。
苏墨自幼失了父母,是他之过,他内疚终身。
他也一直想替苏墨寻个值得托付之人,好让苏墨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得安心瞑目,可这些年他看过的子弟不少,苏墨却未对一人上心。他也答应过苏墨,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主,他既是她爷爷,便是她的后盾,给她遮风挡雨……
钱誉虽是商贾之家出生,但论人品,论气度,论沉稳,都让他放心。
他是中意钱誉,才会听了谢老爷子的话,来燕韩。
谁知巴尔这端忽然出了变故!
他若战死巴尔,苏墨则要守孝。
苏墨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是最珍视的孙女,却也正是因为他的珍视,才一直误了苏墨的婚事,眼下,苏墨也已过了十七年纪,苏墨若是守孝,婚事便是定下,也要再等三年。
苏墨可以等多少个三年?
三年里,又有多少变故?
若是他不在了,谁来护她?
若是这三年里,钱誉出了变故,她要如何自处?
他亦有私心,想亲眼看见自己的孙女成亲,才安心。
请梅老太太成全。
国公爷一生骄傲,何曾做过低身求人之事?
梅老太太眼底微红,国公爷想如何便如何吧。
国公爷却道,还有一事,以苏墨的性子定然会生疑,若是知晓此番定下婚期的缘故,必定不会同意成亲,还请老太太帮忙。
梅老太太心中深吸一口,她不能误了国公爷所托。
梅老太太看向白苏墨,笑着摇了摇头,应道:“墨墨,国公爷并无旁事瞒你,国公爷同我今日确确实是想去钱家,亲眼看钱家家中之人是否好相与,才好将你托付给钱誉,这是来燕韩之前便,国公爷同我便商量好的。只是这婚期……”梅老太太轻笑,“只是说到这婚期,国公爷同靳老将军都是性情中人,有军中的豪气,两人一拍即合,说大行不拘细谨,择日不如撞日,这才便有了明日成亲之说。墨墨,你是国公爷的孙女,他有何事非要瞒你?”
梅老太太眉目间带着笑意,缓缓道来,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白苏墨迟疑。
梅老太太莞尔:“苏墨,这些年国公爷一直是择婿,好容易择中了钱誉,便想看你成亲了。老人家,还能图什么?不就图子孙安好?你的事,在国公爷心中便是头等大事。”
白苏墨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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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良辰吉日
梅老太太同白苏墨说了一路, 便也行至了驿馆下榻的苑落门口。
明日就是年关了,这驿馆中只留了少许值守的人,略显得有些冷清。
尹玉和平燕本在苑中说话,见了梅老太太和白苏墨回了苑中, 远远得便福了福身,一并迎了上来。原本也只是见到梅老太太和白苏墨,乍一看, 还以为跟在梅老太太和白苏墨身后的是驿馆的女役,可临到近处,却见这三人皆是和蔼可亲,又并着圆润福泽之人, 年纪还都在三十岁左右。
尹玉和平燕愣了愣, 面面相觑着。
而小姐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端倪。
犹疑间,梅老太太先朝身后的三位喜娘开口:“那劳烦三位了。”
听语气还应当很是客气。
三人果真都福了福身。
其中一人朝梅老太太和白苏墨欢喜道:“老太太和白小姐都是有福之人,能伺候白小姐的婚事, 我们也是沾了福气的。”
如此会讲话, 语气语调又拿捏得准。
句句字眼里都与喜庆和福气沾边,还尤其是那句“伺候白小姐的婚事”,尹玉和平燕顿了顿, 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诧异抬眸。
梅老太太也正好同白苏墨道:“时间本就紧, 不多耽误了, 你先同喜娘一道去, 旁的事情外祖母来做。”
白苏墨也福了福身应好。
若说先前尹玉和平燕还是疑惑的, 眼下,见白苏墨反应便也知晓了,真是小姐的婚事!可眼下尚在燕韩,是国公爷将小姐的婚事定在燕韩了?
尹玉和平燕心中不免慌乱。
流知和宝澶又都不在,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等临到白苏墨近处,两人才唤了声。可此时白苏墨被三个喜娘簇拥着,竟有些应对无暇。
梅老太太却道:“尹玉,平燕,你们二人来我这里帮忙。”
尹玉和平燕连忙应声上前。
在喜娘们的簇拥下,白苏墨入了屋中。
屋中只有胭脂在。
樱桃染了风寒,在外阁间窝着,房中忽然进来这么多人,樱桃吓了一跳。胭脂也有些诧异看了看白苏墨,又看了看同她一道入内的几个喜娘。
樱桃有些认生,“喵”了一声,身型拱起,尾巴都树了起来。
胭脂赶紧抱起它,怕它生事。
胭脂看了眼白苏墨,见白苏墨微微颔首,胭脂这才抱了樱桃出屋。
方才那几个……是喜娘?
胭脂错愕。
许是时间真是紧迫了,胭脂出屋,其中一个喜娘笑就嘻嘻上前道:“白小姐,我们三人是靳夫人请来的服侍白小姐的。这京中达官贵族的婚事,我们三人也参加了不少,白小姐放心,有我们三人在,便是这准备的时间仓促了些,也是能周全的,白小姐只管听我们安排便是。若是有觉得不妥当之处,您也只管同我们三人说。”
白苏墨这也是头一遭经历这些,心中原本对婚事也未完全反应过来。
只是入了外阁间,三位喜娘往这屋中一站,一起笑盈盈看着她,开始交待起明日婚事,她心中就似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一般,既忐忑着,又隐隐憧憬兴奋着,心中还静不下来 ,就连喜娘方才说话,她也似是只听到了些许。
三位喜娘毕竟都是有经验之人,伺候过的婚事太多,这一看,便知白苏墨除却有些意外,便是紧张的。
其中一个喜娘便上前,如话家常一般,朝白苏墨道:“白小姐不必紧张,其实人人都如此。”
许是这句话的缘故,白苏墨会意笑了笑。
三个喜娘也跟着笑了笑。
这屋中的紧张气氛才缓和了些。
“那白小姐,我们便开始了?”最后一个喜娘问道。
白苏墨颔首。
为首的那个喜娘先开始:“白小姐,首要的事情便是明日的拜堂成亲和洞房之礼。照说新郎官是要去新娘子家中迎亲的,但白小姐眼下下榻在驿馆,驿馆中始终多有不变。方才临行前,梅老太太同靳夫人商议,等稍后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便将小姐接到钱府新宅去,明日的婚事在钱府老宅操办,届时,新郎官会从新宅将小姐迎到老宅去,拜堂成亲……”
接她去新宅?
白苏墨诧异:“我今晚便要去新宅?”
那喜娘连连点头。
白苏墨心底若说没有紧张则一定是假的。
钱誉在老宅,她在钱家新宅,怕是既陌生又静不下心来,白苏墨看了看那喜娘,问道:“那爷爷和外祖母呢?”
喜娘应道:“国公爷说是使节,若从驿馆中搬出不合时宜,国公爷是同梅老太太商议,老太太陪着白小姐一道去钱府。”
外祖母……
白苏墨口中轻声重复了一声,不管如何,有外祖母在,这心中忽得踏实了许多。
见她似是踏实了,这喜娘则继续:“钱府新宅到钱府老宅,迎亲队伍大约会走上小半个时辰,按照习俗,正晌午是拜堂的良辰吉时,再加上要预留入府前新郎官背新娘子跨火盆的时间,白小姐,我们大约需要寅时四刻便起,沐浴更衣,换上新娘子的衣裳和凤冠霞帔,还有上新娘妆。都说姑娘家最美的便是出嫁这一日,这妆素可马虎不得。”
喜娘口中一连抛出拜堂,跨火盆,寅时四刻,新娘妆这样的字眼,白苏墨先前还有些恍惚的心绪才似彻底收了回来。
喜娘见她似是听得认真了些,便详细道:“这一日,新娘子也是极累的,要趁夜色早起,而后便是更衣和上妆,少说了也要一个多时辰,等到拜堂成亲,再到洞房之礼,这一整日都没有正式用饭的时候,不过白小姐放心,我们会备好些简单的吃食,以备小姐饿的时候。所以小姐若是明日有饿了,疲了,倦了,也只管同我们说,这一日整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能事前周全的,便能少遭些罪。早”
白苏墨连忙颔首。
这些,若不是喜娘提起,她哪里想得到?
另一个喜娘便笑:“听说有不少新娘子,早前怕唇妆花了,衣裳上惹上污渍,一整日都不敢进食,结果到洞房礼的时候实在饿坏了,偷偷捡了喜床下铺的桂圆,莲子,花生和枣吃,这还不说,就连要问‘生不生’的饺子都一口咬了吃了,足见多狼狈……”
“真的?”白苏墨笑了。
喜娘莞尔:“千真万确,所以呀,白小姐明日若是饿了,渴了,千万别委屈自己,只管同我们三人说便是,不打紧的。”
许是眼前这几个喜娘亲切的缘故,白苏墨先前的紧张似是在她几人的娓娓道来中去了多半。
喜娘们从寅时四刻早起沐浴开始,说到了喜袍和凤冠霞帔的穿戴,新娘妆的描绘,而后是新郎官如何来接,何时是新郎官背,何时是新郎官要将新娘子打横抱起,若是中途出了意外,新娘子要怎么做等等等等。一直从接亲开始,说到了入府,拜堂,洞房合卺酒,吃生饺子……
到最后,便是等待新郎官出去敬酒,而后回来接新娘子的盖头等等。
白苏墨在认真记,可中途要注意的太多,除非有笔头,否则她哪能记得住?
不过好在喜娘们也只是同她说起这些礼仪流程和关键之处,本也不是让她能全部记住的,有个大致印象,明日也好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