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去一侧的座位前,朝先前褚逢程的副将使了使颜色,副将将怀中的陆赐敏放了下来,陆赐敏吓得赶紧扑向她,白苏墨牵着她的手走向一侧。
到眼下,沐敬亭已基本断定,褚逢程送走偏厅中的巴尔人和陆赐敏,白苏墨都是知晓的。
只是他今晨到得早,她与褚逢程还来不及串话,褚逢程只能先行将人送走,所以白苏墨对其中的事情便只字未提。
他二人还真是默契!
沐敬亭想起早前游园会时,许金祥同他说起的褚逢程的阴险手段和白苏墨险些被马蜂蜇,逼得跳湖,他能猜到白苏墨有方式逼褚逢程离京。
白苏墨也确实如此做了。
他心中对褚逢程的印象并不好。
白苏墨亦知褚逢程的为人。
他想不通的是,中途褚逢程同白苏墨再未见过,而这一次,白苏墨却诸般替褚逢程解围。眼下的场景,若是换作早前的白苏墨,心中会清楚什么事情应避讳,也决计不会此时掺和到偏厅中来。
沐敬亭并不知晓为何,但直觉告诉他,一切答案都在偏厅中的这个巴尔人和陆赐敏身上。
沐敬亭可以不顾及渭城城守的颜面,却要维护白苏墨的颜面。
当下,未再朝白苏墨多说。
白苏墨落座,陆赐敏吓得浑身打着斗,白苏墨只能将她抱在怀中,陆赐敏伸手揽紧她,她心底微微揪起。她早前还同陆赐敏说,日后安全了,她无需再担心受怕了,结果还不出一日,便又吓成这幅模样。
白苏墨不知当如何宽慰,亦知眼下,并不合时宜宽慰。
遂而只是揽紧她,并未多吱声。
而陆赐敏在她怀中也明显踏实了许多,身上也并未像早前一般打着颤,而是也伸手楼紧她,一点也不想搜开。
……
偏厅中,褚逢程再次回到被束缚着手脚的“托木善”身上。
对峙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有利。
托木善还在厅中,他要迅速将人带走。
褚逢程眼波横掠:“沐敬亭,这里是朝阳郡驻军的管辖范围,你触手未免伸得太过长了些,你我对外联手抗敌可以,对内,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好些。”
他已不准备再和沐敬亭多话。
沐敬亭只带了随身的亲信在,人数并不多。
这偏厅苑外,都是他的人。
若不是估计沐敬亭的身份,换作旁人,许是他已经明目张胆抢人。
白苏墨看在眼里,褚逢程是明显有些心急,沐敬亭却依旧不紧不慢:“褚将军这话说得我不敢苟同,既都是苍月军中之人,哪里来的井水,哪里来的河水,哪里来得泾渭分明,让褚将军可以在朝阳郡驻军的管辖范围内,一手遮天,不将朝廷,也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自始至终,沐敬亭的声音都很轻,四两拨千斤。
褚逢程脸色一沉,知晓沐敬亭能说这番话,是已经准备与他纠缠到底。
他先前还抱有幻想,眼下,也不准备同他多说。
褚逢程轻哼:“沐敬亭,这些冠冕上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人我要定了,你今日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沐敬亭紧接:“褚逢程,你这是通敌叛国。”
褚逢程笑道:“我褚家镇守边关多年,流过多少血汗,朝中有目共睹,你沐敬亭一句话就成了通敌叛国,我拭目以待。”
沐敬亭轻悠道:“那便将人带到褚大将军跟前对质,反正褚家镇守边关多年,功高劳苦,相信褚大将军心中自有一翻评断。”
褚逢程眸色一沉:“沐敬亭,别仗着国公爷替你撑腰,你在渭城就可为所欲为。”
沐敬亭笑:“不敢,沐某惯来谨小慎微,这关边几十万军中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可容不得与巴尔有不清不楚关系的人在渭城为所欲为。”
这话已说得极重,白苏墨心底微顿。
果真,一句踩中褚逢程底线:“沐敬亭,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白苏墨心头一凛。
褚逢程是起了杀意。
白苏墨遂要起身,却听沐敬亭笑:“褚将军,三思而后行。”
这便是公然挑衅。
白苏墨果然见褚逢程先前一直按紧的佩刀拔出,白苏墨惊道:“褚逢程!”
褚逢程说的不错,这里是渭城。
渭城时朝阳郡驻军管辖之地。
若是起了争执,沐敬亭身边根本没几个人。
白苏墨心底澄澈。
更何况,沐敬亭腿上还有伤,根本不是褚逢程对手。
若是真的刀剑相向,吃亏得只会是沐敬亭。
白苏墨放下陆赐敏,起身走在褚逢程跟前。
无论是茶茶木还是沐敬亭,她不想他们中任何一个出事。
白苏墨按下褚逢程手中的佩刀,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褚逢程,此事因我而起,我早前是央求过你,但你不必替我做隐瞒。”
褚逢程微怔。
白苏墨朝他皱了皱眉头,褚逢程先前的盛怒似是在她这一皱眉头里消融去了多半。
他知晓白苏墨用意。
他若继续,只能同沐敬亭鱼死网破,但她尚有余地。
白苏墨见他怔住,知晓暂时安抚住他。
白苏墨转身看向沐敬亭:“敬亭哥哥,此事因我而起,是我托褚逢程将人送出城外的。早前在京中,我有他的把柄,他若不帮我将人送走,我便将早前在京中的事情告诉爷爷,爷爷定会迁怒褚家。可我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事端。”
她是说她胁迫的褚逢程。
沐敬亭拢紧眉头。
褚逢程也愣住。
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早前游园会之事,当初白苏墨确实借此逼褚逢程离京过。
只是,沐敬亭哪里会轻易相信。
是,白苏墨兴许真的胁迫过褚逢程。
但褚逢程绝不会因为白苏墨的胁迫同他拔刀相向,更不会在他威胁说出“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后,还不将实情交待。
所以,白苏墨是在替褚逢程遮掩。
只是,沐敬亭盯着白苏墨。
她也并非只是在替褚逢程遮掩。
方才褚逢程是动了杀意,沐敬亭没想得褚逢程会如此,方才若不是白苏墨相拦,兴许方才在这偏厅中已经短兵相见,苑中也不会安宁。
他与褚逢程已撕破颜面,白苏墨是在以折中的方式在他们两人之间息事宁人,借此缓和他和褚逢程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是听过说褚逢程此人很有自己的主见,褚将军有时亦拿他无法。
但沐敬亭却是没有料到褚逢程会因为一个巴尔人同他彻底闹翻,甚至动了杀意。
他是没有料得眼前这个巴尔人褚逢程心中的位置。
只是,眼下这话是不能再挑明了。
所以白苏墨方才所说,沐敬亭是没有相信,却也没有直接挑破。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沐敬亭心知肚明,便也不如先前那样非要咄咄逼人。
逼急了褚逢程,他兴许真会剑走极端。
虽见沐敬亭和褚逢程都噤声,白苏墨心中自然知晓不会这么容易,当下叹了声,继续道:“敬亭哥哥,你早前不是问,劫走我的人是谁吗?”
白苏墨这一句,褚逢程和沐敬亭都愣住。
白苏墨缓步上前,在被绑了手脚,又黑布罩头的茶茶木身边停住,微微俯身,正准备伸手揭下罩着他头的黑布。
“白苏墨!”褚逢程大声唤住。
眼中自先前便有的警觉和戒备,此刻哪怕眼前的人是白苏墨,他还是按紧了佩刀。
沐敬亭想也未想,上前将她拽至身后。
“褚逢程,此事同白苏墨无关。”沐敬亭再度告诫。
“褚逢程,你听我说……”白苏墨朝他颔首,示意他,她心中有数。
褚逢程咽了口口水,心中激烈矛盾,不知此时应当阻止,还是应当听她的。事已至此,他心中其实清楚托木善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白苏墨一直维护托木善,也答应过他保守托木善和哈纳陶的秘密。
白苏墨不会置他二人的约定不顾。
褚逢程瞥过目光,按紧佩刀的手缓缓松开。
他若不听白苏墨的,便只有彻底与沐敬亭的人冲突厮杀上,这局面势必更难收场。
他只能相信白苏墨。
褚逢程脸色暗沉下去,却未再阻拦。
白苏墨心中松了口气,重新上前,一面伸手去揭罩在茶茶木头上的黑罩头,一面轻声道:“他叫托木善,是巴尔人,亦是他在潍城驿馆阻止了霍宁手下杀我,将我救了出来,若不是托木善,我当时兴许死在伪装成侍婢混入潍城驿馆的巴尔人手中……”
白苏墨声音平静而镇定。
当时潍城驿馆亦有托木善在,她并不算撒谎。
沐敬亭知晓她说的当是真的。
褚逢程和沐敬亭都看她的指尖。指尖触到黑色的罩头上,两人都忍不住拢了拢眉头。
众人目光下,白苏墨缓缓摘掉“茶茶木”头上的黑罩头。
褚逢程和沐敬亭都屏住呼吸。
就连白苏墨都深吸了一口,微微咬了咬下唇,对不住了茶茶木,此事只能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