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乖顺的点头。
“遥遥,别冲动。”
宇文寂尽量和缓的开口,“一则,此次战事未定,二则,西北大军虽阵容强大,却不是坚不可摧,否则两国相安无事这么久,他们断不至于毫无动作,宇文军倒也不是废的,三则,圣上动不了手。”
“国公府根基深厚,若圣上打压过重,会寒了余下三位国公的心,将军府手握重兵,更是不必忧心,有我在其中斡旋,一时半刻,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况且,圣上今年六十有五,日后这天下是褚靖的,恐生事变,只在这几年,挺过去便能相安无事,明白吗?”
良宵摇头,“天有不测风云,你们都说没有事,他当年能杀了——”话未说完,泪水便夺眶而出。
那两个字说多了,她再没法当成故事,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良宵对此耿耿于怀,不论当年什么仇什么怨,那老皇帝杀了她父亲不假。她真的没办法去深究谁对谁错,也没办法去想那位病死的宠妃。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晓,那潜藏心底的浓浓仇恨,叫人无端陷入极端。
女子感性,为亲情厚谊,为绵绵情意,可以豁出一切。
偏偏她两样都占了。
这时,良宵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当年的事谁也无法论断,皇家兄弟少有情意可言,更遑论当年岳父大人插手其中,才叫圣上龙颜大怒,”
“你说什么?”良宵惊诧的仰头,“我父亲……他除了将我捡回去,还做了什么?”
宇文寂微张的薄唇倏的抿成一条直线,再不开口,他这岳父,到底是隐藏了大半辈子,现今还是这个德行,敢做不敢认。
他不说话便叫良宵愈发惊疑起来,“将军?”
这时候再说一句没什么,恐怕傻子都不能信。
当初他费尽心思想瞒的事实,不料有朝一日会被他亲口说出,褚靖说的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手,终究是遮不了天。
宇文寂将怀里的娇娇搂紧了些,默了许久,才艰难道:“岳父大人对你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怀恨在心,那时候做了伪证陷害,才断了他最后生机。”
果然,诸多匪夷所思的真相叫良宵脑子一空,险些晕厥过去,幸而腰间有一双有力的臂弯框着虚软的身子。
难怪那时父亲欲言又止,原就是这样?
他前脚才害了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装作慈父,疼爱她十几年?
父亲是将那段不得善终的爱恋寄托在她身上,才会为她寻好良人便一走了之,是这样吗?
从始至终,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牺牲了至亲才得到的。
因为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她被捡回来,逃过一死,得以在良国公府娇贵长大,又因这身世,父亲才为她寻了大将军做庇佑,她才能得这个男人所有的恩宠纵容。
该感恩吗?该庆幸吗?
多可笑!
两条人命。
若当初没有她,何来这些离奇曲折!
若能选择,她宁愿不要!
一腔繁杂情绪涌上头,震惊,懊丧,愤懑,怨恨……搅得良宵满头大汗,嘴唇轻颤着吐不出一个字眼。
迷离漩涡的小可怜,经此一遭,彻底丢了方向没了归宿。
宇文寂最怕这一幕还是发生了,怀里的身子在发抖,他的遥遥受不住,却只能一声声的唤她“遥遥”,却被狠狠推开。
“算我求你,别叫我遥遥了!”
良宵红着眼低吼:“你不知道遥遥是什么!”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①’”
“那是他的单相思!”父亲自小与她说这诗词,一直到出嫁前,还在说。
“我是什么?我只是他睹物思人的东西!说到底什么都不是!他疼爱的不是我这个女儿,到最后,胡氏的仇恨才是真!”
——“良宵!”
她也不姓良。
***
良宵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头顶藕粉色花帐,不知是何时,脑袋涨疼,她痛苦的蹙紧了眉,随即覆上一只大掌,贴在她脑门上轻轻揉捏。
“如何?身子还有哪处不舒服?”
良宵望着神色关切的男人,紧蹙的眉头缓缓放平。
“你说过的马上惊鸿一瞥,可是骗我的?”
宇文寂怔了一下,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骗你作甚?”
“若是没有圣上赐婚,你还会,会娶我吗?”
“那日我本就打算去提亲,”宇文寂撑着下巴,低眸瞧她,“遥……你瞎想什么呢?”
良宵忽的侧身别开脸,捂住泪水模糊的双眼。
最后,只有将军待她是真心的,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只单单是欢喜她这个人。
可她刚刚,才对他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光是这么想着,良宵就忍不住发慌,一把搂住宇文寂的脖子哭诉求饶道:“将军,你别不要我,我方才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又说胡话!我的心娇娇怎么样都好,别哭了好不好?”
再哭,他便也要受不住了。
一日之内,他的心头肉被摧残成这样,现今将军大人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为古诗词引用,出自傅玄的《车遥遥篇》
1.如果酉酉有什么事来不及更新,会在评论区说(有时候请假来不及),十分抱歉。
2.还是很抱歉,看到评论区小阔爱们说看着懵,酉酉没能把事情说明白,酉酉会努力改进的。
3.本文快要完结,酉酉预备写的番外只有前世的故事,小阔爱们有什么想看的,只要篇幅不长,都能安排,即便现在不能安排,日后会安排。
(因为现在我的状态就是,有点忙。)
晚安,祝小阔爱们好。
第69章
夜幕降临, 繁华喧嚣褪去。
空旷的街道上,打更声由近及远, 已是子时。
良裘将身蜷缩在那铺子旁的门槛上,背倚着沉重的木门,难得小憩片刻,忽的耳旁略过一阵疾驰而来的风声, 他猛地睁开眼。
面前男子身形修长挺拔,腰间的玉佩在夜色中发出亮光, 天黑,良裘瞧不清的他的面容, 眯了眯眼,才隐约看出这是他的贤婿。
良裘面色一松, 正要起身,只见一长剑无声无息的抵在脖子前。
“贤婿这是何意?”
宇文寂只站在原地,冷眼睨着良裘, “你不该回来。”
良裘神情恍然, “这一路都是你做的?”
宇文寂只道:“你不该回来。”若他这岳父大人安生,便也不会叫他的心娇娇那般失魂落魄。
几乎所有难题都可迎刃而解, 唯独人心, 一旦被伤害便是一辈子, 日后想起只会更疼, 时间磨灭不掉。
“我如何不能回来?”良裘到底是官场沉浮三十几年的人,此时被架住脖子,说话仍是不见半点慌乱, “遥遥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现今她有危难,我如何坐视不理?”
“若当初穆王出事,你坐视不理,倒也不会是如今这状况。”
良裘冷哼一声,两指捏住刀尖,缓缓拿下去,上前两步,直面眼前这个凛冽的男人,“你不会懂。”
“我爱而不得,可旁人得了便是罪过。小子,你该庆幸,当初遥遥不爱你,却也没有爱上别人,不然,如今的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诚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宇文寂却不会去想那个结果,“你回来,除了让她知道当年真相,还能帮到什么?”
良裘忽的默了。
他现今无官无职,无权无势,回了国公府许是要受老公爷一顿家训,要面对胡氏的质疑哭闹,确实,他什么都帮不到。
此时,宇文寂也将长剑插.入剑鞘,遥遥心里在意着这位予她温暖的父亲,却还是不容拒绝道:“现在出城,别在她面前出现。”
良裘仰天长叹一声,顾自抖了抖褴褛衣襟上的尘土,现在确认过女儿毫发无损,他亦安心下来:“好好护着她,我走。”
当初将这门亲事安排定,便该想到有今日。
有人这般疼爱关切自己的女儿,他比谁都欣慰。
不管良宵身上流的是哪家血脉,在良裘眼里,他舍不得放去乡野,不顾国公府满门前途也要放在身边娇养的,给了她余下两个亲生子女没有的宠爱,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女儿越长大,便越出落得与她娘当年一模一样,才会招引现今的祸端。
都是极美的,他女儿是红颜,而非祸水。
幸而,也快过去了。
***
五月中旬,战事到底是没能起。
贸然引战,朝中大臣无一不反对,每日呈上的折子皆是反对战事,这些个文官一通忧心黎明百姓安危的恳切言辞下来,听闻老皇帝早朝时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褚靖身为未来储君自得亲身伺候龙榻左右,他念着当初叔父待自己的教导之恩,没少在其中周旋劝解,昨日秘密托人传来消息。
原是老皇帝病中呓语:此站若败,夺兵权降罪将军府;此战若胜,归途劫杀。
——杀之,抵命。
若是年轻时,皇帝或许不会如此冲动,可人老了,总会不自觉的留恋当初情人,自古帝王,爱美人爱江山,他已坐稳江山,便要为当初美人讨个公道。
无关对错,光是站在那个立场,便会如此作为。
良宵得知时心头一惧,紧紧攥紧拳,竟恨不得他病得再重些才好!
什么恶毒不恶毒的,她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