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垂下头去,本就粉红的脸色更泛起了羞怯的晕红,“是...是的...”
“那时,来了好多军汉,我真是怕极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真被他选走的时候,我反而不怕了...之后又过了这么些年,我和他...虽然生活上多少有些磕碰,我却是真地不能再满足了...”
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
从她含羞而笑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红药现在的生活,比从前要好上百倍千倍!
无忧由衷道,“知道你还活着,而且生活得很幸福,我也真地为你感到高兴!”
红药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抬起头,想了想后,认真道,“县主,关于桓校尉,我觉得有件事应该告诉你。”
“什么?”
红药神神秘秘地道,“...其实,当年选伎的时候,桓校尉也在。”
无忧呆了一呆,却听红药道,“但是,我记得很清楚...”
“那么多的将官里,只有桓校尉是唯一那个空手来、又空手去的。就连陶公向他发话,他还是谁都没选。”
... ...
“阿崇?你回来了?!”
“子昂,究竟几时回来的?!”
周光和桓崇刚来到武昌州府的大门,迎面便遇上了一群旧相识。
这几年来,桓崇原来的军营中的同袍,早已重新调配到了各个地方。此刻难得再次相见,众人欣喜寒暄之余,心头又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他们这次倒是聚全了,可当初那个引领他们的人,却因病,没能看到这重聚的景况。
... ...
天才刚黑,武昌州府便燃起了灯火。
眼见着开席在即,州府官员皆已按职就位,而桓崇等人便坐在将官一侧,一面时不时地闲谈几句,一面等待着小陶将军。
就在等待之中,这时门外突然步进来了一个长身潇洒的郎君。
那郎君生得出众,派头也足,甫一进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而且,相比他人而言,那郎君来得最迟,可他不仅没有一丝惭色,还在一个侍从的引领下逸逸然地独坐在了陶家家眷那侧,神态高傲得很。
周光用手肘捅了捅桓崇,笑道,“那位不是陶娘子的夫婿——王恬王郎君吗?”
只见那王恬刚落座,州府里便有官员主动上前寒暄,可那王郎君非但没瞧他们一眼,他还一个人在那边,自顾自地倒起茶来,仿佛围在他身前的人,不过是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桓崇应了一声,道,“就是他。”
周光笑着摸了摸下巴,道,“哟,子昂,你瞧!哈哈哈,那刘主簿平日里最瞧不起我们这些军人,如今对那王导的儿子伏低做小,人家非但不理,还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哈哈,我虽然不喜欢那王郎君,这时候也不得不对他生出些好感了!”
王导么...他也是打过交道的...
一个八面圆融的老狐狸,竟会养出这么个爱憎分明的儿子来...
桓崇笑了一笑,也给自己和周光倒了杯茶,“...省省口水吧。你我要是到那王郎君跟前,得到的白眼保证比刚才刘主簿那个更大。”
周光“哈哈”地笑出声来,他接过热茶,啜饮一口,忽而道,“哎、哎!子昂,他好像看着你呢!”
桓崇怔了一下,向王恬的方向望了过去。
隔了老远的距离,王恬的目光一径看向他。见他回望过来,王恬挑起一面的唇角,致意似地,将手中的茶杯举起。
而后,他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 ...
今年的元会,气氛比往年要沉闷多。
桓崇坐在众人之中,微拧着眉头,思绪也是信马由缰。
无论是因为担心陶公的病症,还是挂碍对面那显出挑衅之意的王恬,或是...心中记挂着得那个她...总之,他今晚的兴致并不太高。
不过,幸好他还记得临出门时她说得那句“少喝酒”,因此整个席上,桓崇只是略饮了几杯。
等过了午夜,元会一散,他便和周光一起回了陶府。
历年元会,男宾在州府共聚,女宾便在陶府的侧堂共度。
桓崇和周光到的时候,女宾这边的宴席也才刚散。
离侧堂越近,桓崇的心跳得越快,他急不可耐地走到侧堂的正门口,直探头向内瞧。
“红药,回家了!”这时,周光在一旁高兴道。
处处皆是红衣彩裳,桓崇在人群里寻了半天,也没看到无忧的身影。此刻一听到红药的名字,他赶忙回过头来,厉声问道,“她呢?!”
红药本就满脸焦虑,此刻被他这么冷语一吼,更是打了个哆嗦,周光顿时不乐意了,“喂,子昂,有话好好说!”
桓崇微微皱了皱眉,却听红药急声道,“县主说她的身子有些不舒服,刚才宴会才进行一半她就回房了。她不要人陪,也不要医师,只坚持说自己躺一会儿就好...”
她连口气都没喘,一迭声道,“桓校尉,县主离开时,脸色白白的...我实在担心得不行,你快去看看她吧!”
红药的话音还未落,桓崇的身影竟是一晃,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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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桓崇三步并作两步, 飞快地赶回了自己的院落。
远处的正屋里透出些昏黄的灯光, 他心中稍定, 刚几步迈上台阶,忽然注意到房门外的阴影里守着一名侍婢。
“郎君回来了!”那侍婢面上隐带愁容, 被突然出现的桓崇吓了一跳。
“她现在怎么样了?”桓崇扭过头来,眉头紧锁,声音压得低极了。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听起来更是发冷,“你为何不在屋中陪她?!”
郎君面有不虞、语气不善...那侍婢慌忙弯下身去,战战兢兢道,“郎君, 县主她、她已经睡下了。她说这是从前落下的毛病,不需要旁人侍候,只要她一个人躺会儿就好了...”
“从前落下的...毛病?!”桓崇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眼前的侍婢, 看来毫不知情, 可他想了想, 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可知是何病症?”
那侍婢道,“奴来了曹家三年,从未见过县主这般...奴、奴实不知...”
桓崇低低地“哼”了一声, 再没说话,却是直接从她身旁推门而入。
... ...
室内静悄悄的,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而且, 这屋里亦很是昏黑,只有门旁留了一灯如豆。
桓崇顺手抄起那盏灯,他轻轻几步绕过屏风。只见在那道朦胧床幔的遮掩下,无忧面朝着里侧,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正熟。
她的睡姿,也好像小动物似的,连人带被子地在床上团成了一团。
...这么看来,竟像是无恙了?
桓崇的心定了定,望去的目光也渐渐转柔,他对着那团人影瞧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将那道帘幔拨开。
可是,方拉开了帘幔,坐到床沿查看她的情况,他便发觉了不对劲。
... ...
无忧的睡颜,桓崇已经见了太多次了。
成婚以来,他们两人之间,屡次三番的见面都是不欢而散,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好好相处的机会。
对于桓崇而言,既能大大方方地瞧她、却又不会遭她厌弃的唯一时机,也就只有每天他夜半醒来、而她仍是睡着的那刻了。
所以,他当然知道她熟睡的模样有多么可怜可爱...她的小脸上总是微微透着些粉色,卷翘的眼睫弯弯地搭着,唇角也是向上弯着的。每每这时,连他都不禁想入了她的梦里一探究竟,看看她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美梦。
...以及,那美梦里是否有他...
可是今晚...
灯光方一照了过来,却见无忧紧紧地蹙着眉,额头上渗出些湿腻腻的汗水,把她那新生出的绒绒额发都给浸湿了。
而且,她藏在被子的身子也不大安分,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
...难道是因为身上病痛,所以做了噩梦,又发了寝汗了?!
桓崇忙扯过床头搭着的那方巾子,想要将她脸上的汗水拭去。
不想,他才轻手轻脚地在她的额上抹了一下,无忧突地惊叫一声,整个人乍然醒了。
... ...
那年经历得惨况,刚刚在她的梦境中重演。
恍惚之际,她看到那刀斧手露出个残忍的笑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再将手中的那柄大斧往她头上一挥...
然后,她倏地激灵一下。
意识明明已经苏醒了,身子却如同陷进了一滩泥淖。
这下惊醒,无忧好似一个溺水的人刚刚被拖上了岸,她不禁猛地深吸了几口长气。
尽管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将眼睛撑开。
灯火虽暗淡,却仍能在她的眼前晃出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光晕,而且胸膛里的一颗心跳得厉害,她一张口,那颗不受控制的心脏就好像要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似的。
还不及平复心情,这时身旁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醒了!”
...这个人,这声音!
无忧愣了愣,她僵着身子向外侧转了转,还没等看清那男人的面容,忽然感到面上一软,原来那人正用一张巾子默默地帮她擦汗,“你发了一身的汗!”
他的声音,听起来既有担忧,又不失温柔。
他手上的力道,更是轻而又轻,生怕会碰伤了她似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