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御史主动请缨,“我愿意去,也替大家伙看看北疆现在究竟什么样了。平疆王一就藩,先后两大部落反叛,棋盘城前知府陈r被押解回帝都,那罪名大家伙也见过,大了去。这总是影影绰绰听人说,到底不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知诸位大人有无听说,我听闻三殿下在北疆另开市贸,银子赚的流水一般,户部好像没收到平疆王的商税吧。”卓御史眼风朝户部尚书一扫,“这得查呀~”
户部傅尚书年纪比裴相还要长五岁,有一种随时都能打磕睡的技能,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卓御史的话,反正那一头白毛的脑袋正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他不见回应,卓御史却不肯罢休,提高嗓门喊一声,“傅大人!”
傅尚书先是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方缓缓的抬起满是垂褶的眼皮下一双犹带两分倦意的眼睛,傅尚书叹气,“自从卓御史进来内阁,咱们内阁就失了体统,成日界这么大呼小叫的,叫人笑话。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投票让你入阁。”
卓御史听的直翻白眼,他入阁也有四年了,这话傅尚书便提了四年,生怕他忘记傅尚书的恩典似的。
是的,入内阁是要投票的,得内阁大部分人同意,方能入阁。
卓御史随意的挥挥手,“别说那些个陈年往事了,我说傅大人你户部到底有没有收到过北疆的商税银子?”
傅尚书上了年纪,反应便要慢一些。“商税银子”四字映入脑海,然后方是逐字细斟细酌,而后傅尚书无奈道,“平疆王不是去岁才就藩么,今年刚过到八月,不是我替平疆王说话,咱们大家伙都知道,北疆那地界儿,每年从七月到春三月,都是风雪肆虐的气候。我现在提商税的事,那不是上赶着把脸递过去给平疆王打么。我可不提,卓大人你愿意提,你去提。”然后老头儿脖子往狐狸毛的衣领子里缩了缩,嘟嘟囔囔的,“这都八月了,晨间天还是冷的,谁把窗子开了。小卓你去关上吧。”
卓御史才不去,拿眼往一畔侍立的小吏身上一瞥,小吏便伶俐的掩窗去了。傅尚书很惆怅的望向窗外黄叶飘飞的古槐,感慨道,“真是人情冷暖,夏炎秋凉,小卓你进了内阁就不是以前的小卓了,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投票……”
卓御史不小心触动了傅尚书的循环开关,连忙打断他说,“陆大人,铁矿的事该归你们兵部管吧?你觉着我那主意如何?”
“主意是好主意,可卓大人你先时跟三殿下屡有争端,你要是去北疆……”陆国公一副年纪轻轻何必找死的劝解,“卓大人你还年轻,咱换个人也一样的。”
这话既是劝慰,又有那么一丝半缕不可捉摸的拨火。原本精神勃勃的卓御史目光如电,那一瞬似是看穿了陆国公的内心,于是,他没有拍案而起,直接说老子就要去云云,倘卓御史是那样没脑筋的官员,不要说在内阁这一席之地,他怕是根本活不到现下。卓御史闻言后一幅深思熟虑后道,“这也是。倘我去了,可能原本能办成的事,反办不成了。更不要说我堂堂正二品高官,倘是香消玉殒在北疆,满堂同僚不得为我可惜呀。”
陆国公未料到一向行事为了尖锐的卓御史突然缩头避了,顿时好不郁闷,卓御史这样的高官,他若不想去,那是连陆国公也没有法子。陆国公转而跟黎尚书商议,“要不在刑部找个跟三殿下关系好的走一趟。”
“你们兵部的事,别来找我们刑部人做苦差。”黎尚书翻个白眼,“三殿下先前什么样,咱们都见过,那凶神恶煞的气派,刑部谁敢跟他不好。要不,你派我去!”顶的陆国公一时语塞,似是未料到三殿下就藩后就一直装鹌鹑的黎尚书突然翻脸。不过,仔细一想也能明白,黎尚书现下恨不能让众人对当年三殿下掌刑部的事失忆才好,自然不想再与三殿下扯上什么联系。
陆国公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还是得裴相给咱们拿个主意。”
裴相道,“不如就各部出一个人选,请陛下定夺。”
老成持重莫过裴相,这话说的众人皆赞同。裴相继而道,“这过去得有个名目,北疆此次战亡将士颇多,有功的将士官员也不少,兵部按三殿下上表的名单一并将赏赐预备好,到时令钦差一并带去。”
傅尚书道,“户部刚抚了山东十几个县的旱灾,拨了北安关的军饷,现银所剩,还得预备着陛下万寿。老大人看……”
“今年不是陛下整寿,陛下也没说大办,再者,陛下凡都以国事为重,我朝什么银子都能欠,军功从无拖欠。”裴相道,“傅相先办这件差,陛下那里我来说。”
傅尚书此方没意见,继续瞌睡去了。
结果,大家拟出的钦差人选的单子,穆宣帝一个没用,直接点了黎尚书。黎尚书不能不接这差使,却是憋屈的傍晚落衙后饭都没吃就往裴相府上去了。
黎尚书捶着胸口诉苦,“哎,也不知我这刑部是个什么命,因着先前三殿下掌刑部,如今是处处受屈。我干脆还是辞官回乡算了。”
“就是辞官也先把这趟差使办好。”裴相慢慢的修剪着屋中的一株罗汉松的盆景,慢调斯理的问,“谁让你受屈了?”
“我的相爷,这明摆着不论战事还是铁矿,再怎么也跟刑部搭不上干系,让我做钦差,是个什么意思?这要是没人在陛下面前谏言,我是绝不信的。”黎尚书就跟在裴相身边叨叨咕咕的抱怨。
“不是还给你配了一个兵部侍郎一个工部侍郎,这排场也不委屈你啊。”左右端量,秋日松柏虽不大长了,可也要时时修剪,方能保持奇特虬曲的造型。裴相瞥黎尚书一眼,“你若真不想去,我替你御前辞了?”
黎尚书哑然,裴相眼眸中露出抹淡淡的了然笑意,“去吧。我这里你也走了一趟,苦也诉了。你也明白福祸相依的道理,遇事先存自身,我还在,大家也都在。”
这话听的让人心中一暖,甚至浸透心思被看穿时的凉意,令黎尚书喉头微酸,他未再多言,抱拳朝裴相深深躬身一礼,方直起身子道,“相爷,那我去了。”
“去吧。”
黎尚书辞别而出,卓御史自里间端着茶盏出来,“黎尚书真不愧咱们内阁第一谋略,他在刑部可惜,合该在兵部当差,方不算埋没了他这一身的人才。”“他不容易,如今在内阁处处被针对,可手下还有一帮小崽子,他下去了,那一帮官员也要被清算的。都是朝廷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中流砥柱,黎尚书能撑住,我也能少操些心。”裴相终于把盆景修养如意,放下花剪与学生说话。
卓御史也很同情黎尚书,黎尚书过来,无非是想做个哭诉模样说不想去北疆,好为以后万一留个退路。同在内阁为官,便是往时有过摩擦,如今也不会落井下石。卓御史道,“我看陆国公如今气焰愈发嚣张,他是意图要主持内阁了!老师,不得不防啊。”“只要他能办得好,谁主持内阁都无妨。可如今,三殿下甫就藩便在北疆兵戈不断,捷报频出,北疆那是什么地方,那些部族都是恶狼,略逊一星半点,他们就能虎视眈眈把骨头都给你啃的不剩一眼。”裴相道,“原实看不出,三殿下有这等才干。”
“是啊,原我就瞧着他天天脸黑的跟铁板似的,便是就藩,怎么也得三五年才能把封地调理顺当。”卓御史目光微动,“看来三殿下是以兵代抚,直接用武力震慑各部。”
裴相颌首,不得不说,这是十分高效的上等手段。
夕光透过窗棱铺进室内,给室中师徒二人镀了一层橘色霞光,卓御史感慨,“真是一头猛虎。”
若三殿下只是帝都时表现出来的才干,在远离权力中心的北疆,也只是一介受冷落的藩王罢了。如今这简直是虎啸北疆,与东宫这条蛟龙怕终要成龙虎相争之势。
卓御史年轻,还未有厚重如裴相那等忧国忧民的忧思,他倒是看陆国公那眼钉肉刺辗转反侧的模样,十分痛快!
第320章
姚绪秦廷回到帝都正好赶上中秋节, 他俩在冀州还与黎尚书为首的钦差队伍相遇,晚间受邀一起到陈总督府上用饭。因两位驸马与黎尚书第二日还有赶路,大家席间只饮素酒说话。
八月气侯最好, 陈总督未设大宴, 而是在府中敞轩摆一小席, 天上星月、轩外明灯一并映入湖中,连同大家的笑声随着水中微波浅浅的荡漾开去。
陈总督主要是向两位驸马打听一下可有在新伊见到自家侄子陈简,秦廷夹两片脆藕在吃,外交事件由姚绪负责, 姚绪说, “陈公子都好,很受三殿下器重。”
陈总督问, “做事怎么样?”
“有口皆碑。”
“我想也是。”陈总督深以为然, 薄薄的眼皮挑起一抹感慨, “我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的兄弟, 他的堂叔,都叫他给发落回来了。”陈家人相貌都不差,严格的说,陈简与陈总督的五官颇有肖似之处,不过,陈总督是乐笑呵呵一团和气的笑脸,陈简则素来冷若冰霜。此刻, 陈总督的弥勒佛脸骤然降温, 寒意讥诮比陈简更盛, 就听陈总督一声冷笑, “他倒真是个大义灭亲的出息人!”
黎尚书也是满腹愁肠,劝陈总督看开, “孩子还小,年轻时谁不是嫉恶如仇。我年轻那会儿,别说族叔犯事,就是亲爹违法,我都能铁面无私。”
姚秦二人:黎尚书果然青天!!!
陈总督,“谁不知道你是遗腹子啊。”你出生时你爹早死了,而且听说你那爹活着时就是有名的败家子,一丁点都让人想念不起来的那种人。
姚秦二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黎尚书给陈总督倒满酒,“你族中真有人犯事,叫孩子能怎么办?难道说这是我族中长辈就算了?”
“我岂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你不晓得,他族叔去寻他说情,这情不好说,也就是了,可那混账东西是怎么干的,一边儿哄着他族叔说没事一切有手,一边儿暗地里下黑手,抓人的头一天晚上,他还请他族叔吃酒叙叔侄情,结果,第二天就翻脸把人给投大牢去了,当当当铁证如山!”陈总督气恨的一咬牙,“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小时候,他族叔还带他骑马到郊外打过猎!如今一转眼,他把他族叔当猎物打了。”
黎尚书心里委实很同情陈总督,想着若菩萨保佑三殿下,陈家以后肯定这位陈状元当家的啊。光这份毒辣,寻常人也干不过他。
“孩子大了,各有各的心思。”黎尚书感慨一句。
陈总督端起酒盏同黎尚书走了一个,长长一叹,“谁说不是啊。”
陈总督又跟黎尚书打听他那族弟的官司,黎尚书眼睛在两位驸马面上逡巡而过,“都不是外人,我老黎私下说句实在话,平疆王可是在刑部当过差的。官司怎么才能按实了,平疆王比咱们还清楚哪。陈大人的案子,卷宗,叫谁一看都是四个字啊,铁证如山。”
“我养的这不是侄子,这就是一头狼啊。”陈总督为黎尚书斟酒,眼眸湿润伤感,“那天,北疆官兵押解我堂弟回帝都,经冀州时我过去看望,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了,脚上连双好鞋都不齐全,我也不敢替他喊冤,可我这心,都碎了。”两人持酒又走了一个,黎尚书心说,老陈啊老陈,你可真不愧陈状元他大伯,我看陈状元那装模作样糊弄人的本事,说不得就是跟你说的。看你这装的,还真是声情并茂。我也是愁死了,北疆声势夺人,偏咱们都是在帝都讨生活,叫谁,谁不愁啊!黎尚书心有戚戚的饮下素酒,陪着陈总督一番长吁短叹。
好在陈总督也没叹整晚,还是顾着两位驸马的,尤其秦驸马,眼瞅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陈总督笑,“前几天刚有内务司南下的官船在通州港靠的岸,都是为大公主置办嫁妆的,秦驸马,介时你大婚那日,老臣上折陛下,看可否能回帝都吃您和大公主的喜酒。”
秦廷脸上也带了丝喜气,“老大人能来,是我与公主的荣幸。”
“驸马客套了。”
秦廷姚绪回帝都复命,也给帝都带回第一手的有关北疆的最直接的资料。但其实两位驸马能提供的有用资料并不多,因为大部分都是公开事件。
蓝太后宫中赐宴,问的最多的倒是穆安之夫妇的事,还有双胞胎的事。秦廷寡言,姚绪温和若春风,“说来真是巧,我们到新伊的那一日,正赶上三嫂生产,三哥担忧的不成,一直在院里等着,约摸是中午的时候三嫂就平安生产了,两个孩子真是生的一模一样,要是穿一样的衣裳,除了三哥三嫂,反正我跟秦大哥是分辨不出哪个是大郎哪个是二郎的。”
蓝太后笑出声,“孩子可好?长的可白胖?”
“洗三时看着小小的,这么大,比枕头还小一些。”姚绪比划一下大小,“神韵中能瞧出更像三哥。我说话皇祖母别不爱听,刚出生只看出些许神韵,彤彤的不说,眼皮还是肿的,也没有眉毛,脑门儿上还有皱纹。等满月酒时,我的天哪,简直是大变样,双眼皮都出来了,脸颊也鼓鼓的,眼睛黑白分明,脑门儿上的皱纹也不见了,特别招人疼。”
“孩子都是这样,阿宇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样,太子说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一转眼满月时孩子立刻就漂亮了。”蓝太后摸摸重孙的头,穆宇是太子的嫡长子,蓝太后重孙中的第一人,蓝太后依旧不喜陆皇后,但对这个重孙是格外另眼相待的,穆宇眼下大些了却还没到上学读书的年纪,每天跟着太子妃过来给曾祖母请安,太子妃处置宫务,蓝太后就带着小家伙玩儿,教他认些字,给他讲故事,但有宫宴这样的场合都带着穆宇。搞得陆皇后都酸溜溜的同太子妃说,“你比我有福,当年我生了太子,我们娘俩都不入慈恩宫的眼的。”
其实,这话不太公道。蓝太后自始至终不喜欢的就是陆家,太子一样的皇孙,还是皇长孙,太子小时候也是经常被留在慈恩宫,很受蓝太后的喜欢,所以,太子跟蓝太后的关系一直也不错。
但后来柳娘娘过逝,蓝太后接了穆安之回宫,直接让穆安之住在宫里,要说陆皇后心里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但蓝太后并没有因此就疏远太子,都一样是他的孙子。即便后来穆安之争储位,太子也没有能挑出慈恩宫不是之处。
何况如今,连宫务蓝太后都慢慢的让太子妃接手。便是让太子说,太子也只能说,是他娘跟他祖母天生无缘。
穆宇听曾祖母说他刚出生时像老头儿,赶紧伸着小胖手去摸自己的脑门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煞有介事的说,“老祖宗,我没有皱纹!”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蓝太后更是把他揽怀里说笑的不成,“没有没有,我们阿宇最漂亮了。”
小孩子都很喜欢被夸奖,穆宇听到曾祖母夸自己漂亮,顿时喜滋滋,又是逗人一乐。
宫宴结束的很热闹,两位驸马自宫里告辞,各回各家。姚绪千万小心的扶着他媳妇嘉悦公主的手,嘉悦公主肚子眼瞅就九个月了,腰身像个倒扣的小锅,即便宫道平坦,姚绪也心惊胆战。
两人到慧妃宫中略小坐片刻,自姚绪去北疆跑外差,慧妃就禀过蓝太后将闺女接到宫里安胎。蓝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嘉悦公主年轻,又是头一胎,驸马不在身边,倒不如回宫住。如今驸马回来了,慧妃是想留闺女继续住宫里的,结果看小夫妻那眉眼间的情意,遂笑说,“这就跟驸马回去吧。只是公主府好几个月无人住,现在打扫也来不及。”
姚绪道,“母妃放心,我跟嘉祥先回家去,我们住祖母院儿里。”
想到姚老夫人,慧妃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人家老夫人也是偌大年纪,子孙都在北安关,就这一个小孙子留在帝都侍奉老人,结果还叫皇家给派了这样的远差。慧妃嘱咐女儿,“这也好。只是别太惊扰老夫人,阿绪你回来,老夫人必然高兴。你这去北疆,老夫人也常进宫来陪太后说话,她老人家身子是极硬朗的,我这里有些上等燕窝,你带回去给老夫人用。”孙子出远差,要民间的规矩,自然是孙媳妇在家服侍老人,可姚家这孙媳妇是公主,即便嘉悦公主受宠不若嘉祥公主,可穆宣帝只两个成年的女儿,对女儿都很珍爱。难得姚老夫人这样的明理大度,皇家接闺女回宫安胎,老人家一个“不”字都没有,还时常进宫探望,宫中上下,便是陆皇后对姚老夫人的品性都很钦佩,时常说,只盼秦夫人似姚老夫人这般宽厚。
慧妃因闺女嫁的如意,一辈子的心事都了了,以往不大康健的身体这两年竟渐渐好了。见慧妃要给东西,姚绪并不推辞,一笑道,“那我就不跟母妃客气了。”
“你这孩子,还客气什么。”慧妃一直把小夫妻送到宫门口,闺女跟女婿走了,她这心里免不了有些失落,在晚风中站了一时,大宫人笑道,“再过一个月,娘娘就要做外祖母了。娘娘,先时您吩咐奴婢寻的几幅好料子,奴婢寻出来了,娘娘略过过目,看为小郎君做衣裳可还妥当?”
“走,咱们看看去。”慧妃扶着大宫人的手一并进屋里挑料子去了。
这给孩子做衣裳,勿必得贴身柔软才好,慧妃选了选,还是觉着内务司新进上的白家布更软和贴身,织纹也细密,“要说这料子,白家布也是数得着的。”
“是,咱们公主也喜欢用白家布做里衣,说穿着舒坦。”
慧妃说,“那咱们里衣也用白家布,外头的用今年新出葡萄锦,这件大红的料子也不错,天蓝的也好,这样鲜亮的颜色,正好给哥儿穿。”闺女这胎太医诊着是个男胎,纵是贵为公主,慧妃也是盼着闺女一举得男的。
三皇子妃随夫就藩后,宫里提及三皇子妃的话就少了,可慧妃觉着,三皇子妃真是个很有福分的女子,虽说成亲前几年没动静,可这一有妊就是双生子,皇家是极罕见双生子的。有时纵是怀了双生,或是生产艰难,或是孩子生下来反不如单生的健壮,今儿听着女婿的话,三皇子妃的这两个儿子都很健康,这是多么难得的福气,何况先时还做了那样吉祥的胎梦。
不论是太子妃生长子时吞日之梦,亦或三皇子妃的梦麟之兆,都是极好的兆头。只是两强相遇,必有一伤啊。
好在自己无子,膝下一女,寻常也不着人眼。
能平平安安的,就是福分了。
慧妃母女见到女婿归来,都很欢喜。
此时中宫里嘉祥公主却正在发脾气,宫人端来蜜水,嘉祥公主也只是瞥一眼,“放一边儿吧!”
“你这是怎么了?”陆皇后见女儿面露不悦,自然要问。
可须知这心里存了火气的人,不问还好,一问则找到出气的途径。嘉祥公主绞着帕子嘀咕,“秦廷是个哑巴么?你看今天,父皇、皇祖母但有问话,他就跟个哑巴似的,一句话都不说,都是姚姐夫在说。”
“不是跟你说话,女婿性子寡言,武将都不是话多的。”
“那也不能这样啊,我嫁的是驸马,这既不能说也不能道,跟木头有什么区别?”嘉祥公主小声加一句,“生的还那样貌丑。”“你这都是哪里的话,女婿正经四品实权武将,少年英才,岂是寻常人比得的。”陆皇后拉着女儿的手,一下一下慢慢安抚,“这嫁男人,自然要选有本事的。姚驸马有姚驸马的好处,但女婿是国之栋梁,论官位论实权,哪样不比姚驸马强。你自来要强,难道要去选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闲散人不成?”
“成天不是权就是官,怪不得要尚公主?说不得尚主也是为了更进一步!”
“女婿是你的丈夫,你不想他进一步?”
“官高位重自然好,可嫁这样人有何意趣?”嘉祥公主道,“怪是哄我开心都不会。”
正说着,刘嬷嬷求见。陆皇后正在与女儿说话,刘嬷嬷现在主要在东宫服侍,闻言问,“嬷嬷来做什么?”
宫人回道,“咱们驸马正在东宫跟太子说话,是驸马从北疆带回来的给娘娘的孝敬、还有给公主的礼物,太子打发刘嬷嬷送来。”这宫人显是做老了的,不待陆皇后便道,“慈恩宫那份儿,刘嬷嬷刚送去了。”
陆皇后嗔女儿一眼,端祥公主也有些不好意思,刚说人家不知体贴,人家转眼就把礼物送来了。陆皇后吩咐,“让嬷嬷进来说话。”
刘嬷嬷带了两个箱子来,虽皆是玉石珠宝绫罗之物,皇后母女亦不少这些,但秦廷送的自然不同。宫人呈上来,陆皇后自锦匣中拿出个通体润白的羊脂玉,赞这镯子好,“我看,今年内务司供上来的玉镯,这样好成色的都不多见。”
嘉祥公主脸上带了笑,说话依旧刻薄,“难道母后还少这个?”
“我自然不少,一则这是女婿的心意,二则你哪里知道如今宫里,我与你皇祖母你们姐妹还罢了,这样的好镯子,便是慧妃那里今年也没有的。”陆皇后将镯子放回锦匣,与宫人吩咐说,“明天拿出来,我戴这个。”
嘉祥公主取出一串翡翠项链,玉珠颗颗拇指大小,翠色通透,夕照之下,若一泓春水荡漾,陆皇后说,“这个翠色也好,正当你们姑娘家戴。”
嬷嬷宫人都夸好看,嘉祥公主方说,“这珠子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