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世子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您……相信?”
“是啊!”大长公主慈眉善目,“你都说了,本宫还能不相信吗?想是曹夫人为着儿子忧心,一时想岔了,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
康王世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通情达理,还是那个脾气刚硬的大长公主吗?
“姑母……”
“好了好了,这事你不必解释了。看看你,在外头忙了一天吧?才回府又要料理这样的事,也够累的。”
听着这番话,康王世子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不对劲啊!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以为,这会儿进宫来,跟大长公主有一番官司好打,怎么就……
当他目光触到上首的皇帝,忽然明白过来。
他们俩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
嘴上说得和气,可表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分明已经认定,这事母妃脱不了干系,只是不与她计较。
想明白这点,康王世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陛下,母妃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
皇帝摆摆手,笑道:“大哥不必说了,朕自然相信你。婶娘的病情如何?近日可好转了?若是好一些了,就给她找点乐子,分散分散。不然一个人憋久了,容易想不开。”
“陛下!”康王世子急了,“别人不相信母妃,您也不相信吗?”
皇帝诧异:“朕相信啊!大哥怎么这么说?”
相信你还这副表情!
康王世子终于知道什么叫有心无力了。
人家就不接你这话茬,想辩解都无从辩解。
你说不是?行,那就不是吧!
至于是不是,我心里有数。
见鬼的心里有数!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早些回去歇着吧。”
“陛下……”康王世子还想挣扎一下。
皇帝截了他的话:“对了,过些日子,朕想举办一场家宴,正好有一件喜事宣布。”
康王世子说道:“这不好吧?八弟才刚刚没了……”
提到姚谊,皇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家宴,一家人吃饭而已,还用顾忌这个?”
“臣不是这个意思。”康王世子郁闷极了,这个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竟堵得他说不出来。
“朕知道大哥心疼那小子。”皇帝缓下语气,“不过,眼下是姑母的喜事,怎么能触霉头呢?”
康王世子愣了下:“喜事?”
“是啊!”大长公主接过话,“本宫刚刚认了个义女,日后有人承欢膝下,阿谈,你会为姑母高兴的吧?”
康王世子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旁的池韫身上。
大长公主已经转头吩咐:“阿韫,去见过你大表哥。”
池韫笑着答应一声,上前两步,低身施礼:“阿韫见过大表哥,以后还请多多照应。”
康王世子的表情,已经掩不住的错愕,又听大长公主絮絮叨叨:“说来,也要谢谢你那舅母,若不是她,本宫还想不到这个。多亏她闹了这一场,本宫才下了决心。你怎么不说话?莫非不喜欢你表妹?”
“当然……不是。”康王世子憋屈极了。
这叫什么事?他气冲冲地进宫来,准备跟大长公主大战一场,结果力都蓄好了,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先是今天诬陷的事,人家摆明和皇帝通过气了,嘴上说相信,表情却明明白白“就是你干的”,叫他想辩也无处辩。
然后借机收个义女。
这家宴一办,外头还不打听,大长公主为什么突然收个义女。
然后,今天的事就会被人拿出来反复说。
简直就是把自家挂在墙头,一次次展示罪名!
第173章 星河
康王世子终究没辩成。
看着他脸色发青地告退,大长公主满心舒畅。
她终于明白了,池丫头说的一点没错,有仇报仇才叫爽快,闷在兰泽山房,以为与世无争,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逼迫她的兄长,抢夺嫡支的皇位,害得他们绝后,凭什么要让这些人继续过痛快日子?
就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目的达成,大长公主起身:“耽误陛下歇息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退了。”
皇帝含笑:“姑母走好。”
三人踏出殿门,却见外头灯笼闪闪摇摇,到了近前。
一个老嬷嬷打头,向大长公主施礼:“公主殿下安好。太后娘娘听说殿下进宫了,特意叫老奴前来等候,请您到清宁宫一叙。”
看着老嬷嬷满是褶子的脸,大长公主脸上的笑不禁收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久未见面,确实想念。嬷嬷,带路吧。”
“是。”
大长公主回头交待:“你们先回去吧。”
池韫屈身:“是。”
看着大长公主的身影消失,池韫转头与楼晏对了个眼神。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却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离开时,一乘软轿与他们擦肩而过,在殿前停下。
池韫听得内侍殷勤问候:“玉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回道:“听说陛下还未回宫,故而来看看。”
内侍恭维:“娘娘与陛下真是心有灵犀,陛下正要起驾回宫。”
“是吗?”想是皇帝此时踏出殿来,她的声音变得惊喜,“陛下!”
楼晏垂目看去,就见池韫闭了闭眼,露出复杂的神情。
“我们出去吧。”他说。
“嗯。”她轻应一声。
由内侍送出宫门,楼晏看到寒灯牵着马,黏在池韫的车前,跟她的丫头说话。
看到他们出来,急忙过来:“公子!”
楼晏“唔”了声,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那边池韫也上了车,缓缓驶离宫门。
楼晏便跟在马车后面,驭马而行。
已是半夜,路上行人不多,马车驶得快,楼晏便也骑得快。
寒灯只牵了一匹马,眼见着被主子甩下,只能拼命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公子!等等我啊!”
声音越来越远。
池韫的马车停在牌楼前。
本朝不宵禁,朝芳宫外的长街正热闹。
她下车等了一会儿,看到楼晏也到了,问:“你也没用过饭,一起去吃点?”
楼晏点头应了。
他们去了常去的酒楼,要了个偏僻的雅阁。
谁都没说话,只默默地用饭。
池韫只吃了两口,就搁下了。
“怎么,不合口?”楼晏难得说了句活跃气氛的话,“今天你得了个公主义母,日后就有粗大腿抱了,不值得高兴吗?”
池韫抬头对他笑了下,回答:“当然值得高兴。”
这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大长公主认她为义女,便等于踏入了京城最顶层的圈子,日后见着皇帝,她都能叫一声表哥。
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了。
“那怎么笑得这么勉强?”
池韫默默地给两人都斟了杯酒,才道:“或许是,要跟玉重华彻底诀别了吧?”
楼晏也沉默了片刻,伸手端起那杯酒,灌进喉咙。
“祝更好的开始。”
池韫笑了起来,学他举杯,慢慢饮尽。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说不清是难受还是畅快。
“今天的星星好亮啊!”她起身站在窗前。
今晚无月,星河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