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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原叫来了下人,废了好大劲才将荣国公搬到了卧房,让他睡下了。
裴原站在檐下吹了会风,想起那会荣国公的疯言疯语,皱了皱眉。他觉得可笑极了,做男人做到这样的份上,也是够丢人的。挨打挨骂不敢还手,连酒也不敢喝,好不容易喝了一次,又出丑,哭得如丧考妣。
他想到宝宁,沉默了瞬。宝宁在气头上的时候,有打过他吗?应该没有吧。裴原为她开脱,只是用拨浪鼓敲几下他的头而已,不算大打出手,又不疼。大多数时候,宝宁还是温柔小意的,给他以温暖甜蜜的感觉。
只是以后,拨浪鼓敲头的行为也是要制止的。
不能没了家教,惹人笑话!
裴原已然忘了宴席上宝宁看他的怪异目光,沉浸在自己的思路理,调转脚步,往后院走去。
他今日其实约了人,不方便在自己的府上见,到国公府来,不易惹人怀疑。
裴扬已经在等候他了,不像是上次见时花哨张扬的红色头发,他看起来长大了许多,更加沉稳,个子也拔高了。
走近些,裴原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问:“怎么非要今日见我?”
裴扬道:“四哥,昨日父皇下旨,封了我为临汾王。”
“我知道,是好事。”裴原笑笑,“想什么时候走?”
裴扬抿抿唇:“日子紧,明天就走。”
裴原的笑收起来:“那么快?”
“四哥,你也知道我母妃的,她身子不好,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早日封王,带她去封地养病。”裴扬头垂下,苦笑道,“她不让我与你接近,怕我们走近了,惹人忌惮,我会遭人针对。四哥,我这段日子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母妃看得紧……其实择封地的时候,父皇给了几个选择,母妃让我选了最弱小的临汾。她说我不中用,大地方守不住,就这样在小城里醉生梦死,虽然让人瞧不起,但好歹舒服活着。”
“你母妃的心思我明白。”裴原道,“醉生梦死也好,但不要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好好练兵。”
裴扬正色道:“我记得了。”
他神色变得更凝重些:“其实我这次来,除了道别,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裴原道:“你说。”
“最近宫里不太平。”裴扬眉头皱皱,“皇后的疯病好像更重了,不只发疯,时不时的还会晕迷,高贵妃已然按捺不住,接下来或许会有些大动作。我和母妃急着前往封地,除了养病,也是为了避祸。马上就是中秋宫宴了,四哥,你千万小心。”
裴原颔首:“我记下了。”
“另一件事……”裴扬欲言又止,咬牙问,“四哥,你近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裴原道:“南方或许会有战事,忙着点兵,安排辎重事宜,有些繁杂,还做些私事。有什么问题?”
裴扬点头道:“你常常在军营中,没顾忌那些市井流言,也不奇怪。”
“什么流言?”
裴扬大声道:“你好男风之事已经传开了!”
裴原震惊地看着他。
裴扬道:“说魏将军是个碧眼美人,体香芬蜜,粗犷的外表下藏着颗柔软的心,早对你芳心暗许,倾慕不已,你们暗通款曲,甚至有了私生子?是个男孩,叫圆圆,在溧湖的别庄里同你们生活过一段时间,最后被怒不可遏的嫂子赶跑了。”
裴原瞬间反应过来那会宝宁看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裴扬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四哥,这是真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坏你声名?”
第128章 微醺
红日满窗的时候,裴原去许氏的院子接宝宁。
季蕴和他同行, 两人一路无话。裴原不是被人误解后就拼命扯人袖子解释的性子, 况且这事实在难以启齿, 他避开季蕴探究的目光, 只是目视前方,神色庄谨, 等到了院门口, 让丫鬟去通传。
宝宁今日很高兴,喝了几口青梅酒, 酒不烈,她还是有些醉了,踩着棉花一样冲裴原扑过来。
许氏在后面叫着小心小心,裴原赶紧伸手接住她:“别乱跑。”
宝宁站定, 踮脚贴在他耳边, 小声问:“听说你有儿子了?”
裴原的脸黑下来。
许氏揪着帕子站在不远处,略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 宝宁大笑着站直。
她在裴原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神情, 觉得不够端庄, 收起笑,先冲着许氏挥了挥手, 又冲着季蕴挥了挥手:“姨娘, 弟弟,我回家了。”
裴原抓住她胳膊,也冲许氏点头示意, 得了允准后,带着宝宁匆匆离去。
宝宁酒后便睡,马车上睡了一路,到了家后清醒了些,坐在榻上,托腮看着裴原笑。裴原晚上时候本有事外出,因着宝宁,他没法离开,皱着眉头打来水给她洗脚。
宝宁道:“你拿盆做什么,我要洗澡。”
“你消停些。”裴原抓着她脚腕往水里塞,“洗什么澡,话都说不明白,还洗澡?溺在水里谁救你。”
宝宁道:“我有相公,我相公救我。”
裴原嫌她唠叨,心中烦着,不想听她说胡话,呵斥她道:“你相公不救。”
“为什么?”宝宁疑惑地问,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拍手道,“我知道,我相公和男人跑啦!”
她好像很得意的样子,炫耀一样,那神情看得裴原额上青筋直蹦,手指点她额头骂:“你疯了?”
宝宁神神秘秘地问他:“你认识我相公?”
裴原唇绷着,他真想立刻教训宝宁一顿,但没法和个胡言乱语的醉鬼讲理,又没法打她,气得七窍生烟。他把宝宁的脚捞出来,胡乱擦几下塞进被子里,把她的人也塞进去:“睡你的觉。”
宝宁不愿意:“我又不困……”
“你困极了,你困得要死了。”裴原打断她,“季宝宁,我告诉你,你现在多说一个字,明早上起来脸上就长一颗麻子,你要是敢说,你就试试看。还有,我现在要去洗澡,等我洗好了出来,你最好已经睡着了,若还敢活蹦乱跳的,我就打你的狗。”
宝宁立即闭上眼。
裴原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宝宁现在神智不太清楚,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裴原还是担忧,若待会她忽然就醒了,跑到门外头去大声嚷嚷,说些什么我相公和男人跑了的胡话,他便不用活了。
宝宁确实是小睡了片刻,裴原点了盏小灯,翻看刚呈上来的练兵日札,心中想着裴扬说的皇后的病。
裴扬说,皇后的病更重了,圣上似乎有意将她送去别庄休养,高贵妃已经蓄势待发,剑指后位。
高贵妃这女人和裴霄一样,面慈心毒,不择手段,心底没什么道德可言,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裴原双目微阖,拇指摩挲着页角,思索着宫宴上可能发生的场景。宝宁什么时候爬起来的,他没感觉,只是胯骨的位置忽然一疼,他睁开眼,瞧见宝宁正拿着个小拨浪鼓,盘腿坐着,见他察觉,又敲了下他的屁股。接着讨好地笑着凑上来,抱了他一下,又退开,用鼓砸他的头。
裴原无奈地把鼓抢下来扔掉:“还没醒酒?”
宝宁不说话。裴原道:“说吧,不长麻子了。”
宝宁慢吞吞道:“我觉着我已经醒了,我把手放在心口,摸到心在跳。我的脑子也很清醒。刚才打你的时候,我还知道心疼的。”
裴原问:“心疼你还打我?”
宝宁笑:“但是很开心啊。”
裴原看她的面色,已经很正常了,他坐起来拉着宝宁的手放在手心,语重心长冲她道:“过三日就是中秋了,我们要去宫中赴宴,宴会不是给你吃吃喝喝的地方,有些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宝宁也正经地回握他:“我知道的,我不给你添麻烦。”
裴原觉得欣慰了,摸摸她的脸,温声道:“你乖些,别伤着自己就好了。”
宝宁温顺地点头,把头靠在他胸前。
裴原轻缓道:“在宴会正式开始前,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不只是你,所有来赴宴的内命妇,那些夫人、小姐,包括太子妃,都要去。我也许久没进宫过了,所以这次,我会陪着你。你跟在我旁边便好,但要注意的是,皇后性子不太稳。”
宝宁问:“什么意思?”
裴原道:“皇后从前是个很温和宽厚的人,但近几年,也不知怎么,忽然染了疯病。平时还好好的,但说不准什么时间就会狂性大发。你到时要记得,谨言,离得远些,省得她伤到你。”
宝宁说:“我知道了。”
裴原继续道:“第二点。我少年时候行事狂妄,树敌众多,当初落败,数不清的人等着看我笑话,如今起势,暗中针对我的人也不少……”
宝宁笑道:“你竟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裴原按捺下火气:“你还听不听了?”
宝宁闭上嘴。裴原手指点着她鼻子:“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旁人给你吃的不要吃,给水不要喝,赠你礼物也要问过我再收下。可懂?”
宝宁道:“但若人家塞银票给我,非要我收下,我也不好推辞。”
“在想什么美事,没人塞你银票,没有那样当众送钱的粗鄙之人。”裴原觉得头疼,宝宁酒量太差,她现在应还是半梦半醒的,他就不该选这样的时间和她说正事。
但都说到了一半,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最好不要与不熟识的人说话,遇见地位低于你的,只笑便好。笑里藏刀的人太多,太多人等着找你话里的空子,我怕你分辨不出。”
宝宁道:“好的,我只和熟识的人聊天。我已经交到交到好友了,吏部侍郎的三女儿,和顺天府尹的续弦马氏。马氏是个年轻漂亮的妇人,可惜嫁给了个糟老头,她很热情,还送了我腌马肉和黑蒜……她家是兖州的,她二爷爷家原先靠卖黑蒜供她三伯伯考上了举人,她爹爹和三伯伯是堂兄弟,也很出息……”
裴原打断她道:“不要与高飞荷过多接触,她那晚上或许会死,你见了她活着的样子,她死了你会害怕。”
“……”宝宁沉默了半晌,裴原皱皱眉,以为她是吓到了,刚欲安慰,她又像是活过来一样,“我把那坛子黑蒜放哪里了?我待会要去找找,你记得提醒我,可别让人当泔水给扔了,那玩意臭得很!”
裴原忍无可忍呵斥她:“你的酒是喝进了脑子里吗?”
宝宁安静下来,摇头说:“应该不是。”
她看出裴原生气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尽力配合他,跟上他说的事:“你放心吧,高飞荷不会与我接触的,她不喜欢我,是季嘉盈告诉我的。高飞荷在背地里还讽刺我们,说我们现在风光又怎么样,等圣上百年了,定会被清剿,以后写进史书里也是乱臣贼子……”
裴原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随她去胡说,我们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原先瞧不起你的人,终有一天会跪在你的脚下。”
“倒也不必……”宝宁抬头问,“你想做皇帝吗?”
裴原反问:“你想做皇后吗?”
宝宁思忖片刻:“皇宫里可以养鸭子吗?”
这是什么问题。裴原迟疑了。
宝宁道:“那我不想做皇后。”
她说完便躺下,打一个哈欠,很快睡过去。
……
裴原觉得自己简直有毛病,和一个烂醉的人说了那么久,她能听进去几分?只知道黑蒜,黑蒜。
他把宝宁安顿好,熄了灯,到外头去,魏濛已经等候他了。许是因着那不靠谱的流言,裴原现在看着魏濛,竟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魏濛毫无察觉,兴奋地拱手道:“小将军你放心,圈套已经备好,等鳖入瓮。”
裴原淡淡颔首,魏濛陷在自己情绪中,不受影响地自言自语:“只是裴霄心狠,最擅壁虎断尾,不知到时候他会不会将他的母亲也当作烂尾,一刀割掉。但无论如何,高家从此以后不会再是裴霄臂助,先损了陶茂兵,再损了高家,他便像只断翅的蝉,活不过这个秋天。”
裴原站在石阶上看他,心思不在此处,暗暗地想着市井对他的评价,碧眼美人?
魏濛越说越高兴,眼睛亮起道:“圣上若知道当初的案子是冤情,定会愧疚极了,你们父子之情,也能重修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