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又不生气了,神神怪怪的,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到了。”魏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去吧。”
顾惜惜抬头一看,面前一处楼阁,嵌着岐黄馆的匾额,连忙迈步往里走,背心上却突然一凉。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惜惜立刻回头,轻声问道:“退思,你不进去吗?”
还好,她总算还记得招呼他一声。魏谦的眉头松开了,淡淡说道:“我还有事。”
顾惜惜窥探着他的情绪,道:“那么,我过去了。”
直到看见魏谦点头,她才转过身慢慢往里走,犹自能感觉他的目光盯在她背上,直到她迈进房门,才觉得那股子如跗骨之俎的探究消失了。
喜怒无常,疑心病又重。顾惜惜暗自咬牙,什么时候才不用敷衍他?
屋子里,太医院的王医正凝神听了一会儿,向罗氏问道:“罗夫人这个症候有一阵子了,这些日子是否经常睡不安稳,略一劳累就觉得心口发疼?”
“正是。”罗氏点头道,“依太医看来,要紧吗?”
“若是再耽搁些日子,却是个大症候,亏得诊治得早。”王医正写完药方,又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双手递过来,“罗夫人回去后一定要按方子服药,每七天复诊一次,万万别忘了。”
顾和替罗氏接了药方,看看罗氏,又看看顾惜惜,平日里一团和气的脸上全都是肃然。
到此为止,又说对了一件事。
“走吧。”顾和扶起罗氏,声音沉沉的,“先回家再说。”
一家三口谢过了王医正出来,心情都有些复杂,慢慢地走向西华门取车时,刚到近前,早看见车夫满脸是血地迎上来,嘶哑着声音说道:“侯爷、夫人,小的刚套上车,怀山长公主府的车马突然撞上来,车子撞坏了,马也撞死了一匹!”
“再胡说就拔了你的舌头!”怀山长公主从边上歇脚的房舍中走出来,冷冷说道,“分明是你故意挡路,害人不成,反而赔了车马!”
顾惜惜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怀山长公主必定是为着梁茜的事,故意找茬,怎么能任由她欺负了去?
顾惜惜福身行礼,一副温婉的模样:“茜妹妹在家还好吗?若是需要什么学规矩的书,我那里还有,待会儿给茜妹妹送过去。”
这句话正戳着怀山长公主的痛处,顿时立了眉,狠狠说道:“惜丫头,真看不出来,你倒是个会说的!”
“回府!”她起身向外走,边走边道,“听说伶牙俐齿的人容易短命,惜丫头,你闲了时,还是多念念经拜拜佛吧!”
顾和听见她说的这般恶毒,哪里忍得住?立刻道:“长公主同样口齿灵便,也得多念念经才好。”
怀山长公主傲然说道:“不劳顾侯担心,我必定长命百岁。”
她踩着马童的背上了车,高声道:“回府!”
两匹马驾辕,车子呼一下跑了出去,刚出大门,只听咔嚓一声,车辕从中断开,伴着怀山长公主的尖叫声,车厢被整个甩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每天都在想她。
顾惜惜:每天都在想怎么杀他。
第9章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是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旁骑马相随的怀山驸马连忙跳下马往车边跑,还没到跟前时,怀山长公主已经摔出了车厢,虽然身边的丫鬟用身体垫着,没让她摔得太狠,但她的额头还是磕到了,划了一道口子,发髻也被扯散,包在里面的假髻露了出来,狼狈到了极点。
怀山长公主气急败坏,在皇宫门前闹出这么一场,受伤倒是其次,关键是丢脸,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股子羞恼怎么能压得下去!
气急之下只想着立刻找个出气筒,一抬头看见顾家三口站在不远处神色悠闲地看着,立刻叫道:“顾惜惜,必定是你弄鬼!”
这事情来得太巧,顾惜惜其实也有些怀疑是有人故意收拾怀山长公主,但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是她,这横空飞来的黑锅,她可不背。
对方是长辈,她虽然不好硬来,但却不防智取。
于是她掏出帕子擦着眼睛,声音哽咽起来:“表姨怪我,我不敢分辩,怪只怪我太没有远见,竟然没看出来表姨的车子有问题,也怪我站得太远,表姨摔下来时,没能尽快赶过去,表姨要是生气的话,就打我骂我一顿好了,我一定受着。”
这会子正是王公贵戚们都忙着回家的时候,西华门人来人往的,刚刚的一幕许多人都看在眼里,连经验丰富的车夫都没看出来车子有问题,顾惜惜一个娇娇小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连跟在近前的怀山驸马都来不及赶过去救援,顾惜惜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赶得过去?怀山长公主这样子,分明是胡搅蛮缠。
联想起昨夜梁茜那档子事,不少人都明白了,怀山长公主是在找茬。
便有素日跟镇远侯府交好的人家说道:“长公主殿下,顾姑娘方才跟我们站在一处,离马车远着呢,这事怪不得她。”
“是啊,”又有人帮腔道,“事发突然,连我们都吓得脚软,更别说她一个小姑娘了。”
就连怀山驸马也觉得妻子太没道理,连忙打圆场:“公主息怒,惜丫头也别多心,公主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怀山长公主窝着一肚子火,却也知道自己的指控只是发火,根本站不住脚,只得扶着驸马往备用的车子走,冷冷说道:“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是谁!”
“慢着。”罗氏叫住了她,“长公主殿下,您无端诬陷我女儿,难道就这么走了?”
怀山长公主眉梢一挑,冷冷道:“怎么,我做长辈的,说她一句还不行了?”
“娘,算了,”顾惜惜擦着眼泪开了口,“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咱家的车才刚被长公主府撞坏了,幸亏那时候咱们不在车上,娘,我一想起来就害怕……”
这分明是说她存心伤人了!怀山长公主固然有这个心思,但是被顾惜惜这么说出来却又没法去辩驳,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又下不来,气得直咬牙。
这死丫头,以前怎么发现这么伶牙俐齿!
顾惜惜默默的站着擦泪,因着皮肤太娇嫩,只擦了几下,眼尾处便红了一片,衬着白色的孝服,越发楚楚可怜,不要说旁观的人,就连怀山驸马也觉得心软,低声劝说妻子:“公主,算了,各退一步吧。”
罗氏搂着女儿,声音沉稳坚定:“车马都不算什么,但你无缘无故蒙受这样的冤屈,必定要讨个说法!”
顾和便道:“我这就进宫,求圣人裁决!”
怀山长公主气怒中带着惊讶。在她的印象中,镇远侯府一向很不成体统,顾和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下臭棋,就是怕老婆,罗氏女儿都那么大了,在丈夫面前还娇滴滴的,也很让人看不顺眼,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居然因为她一句话,要向皇帝讨说法。
先不说她贵为公主,就算从亲戚上论她也是长辈,难道还说不得顾惜惜一句吗?这家子一味宠女儿,简直是疯了!
只是,难道真让他们去见皇帝?梁茜已经惹得皇帝不大高兴,她要是再生事端,不免要失了圣心。但若是就这么算了,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怀山驸马看出她进退两难,便替她开了口:“顾侯,罗夫人,都是误会,长公主并不是这个意思。”
又向怀山长公主道:“回头把府里的大宛良马挑几匹给惜丫头玩吧,赔偿她的车马。”
怀山长公主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怀山驸马便知道她也认了,这才向顾惜惜道:“惜丫头,你表姨受了惊吓,一时有些急了,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肯定都明白的。”
顾惜惜决定见好就收。这个节骨眼上,别说怀山长公主不想惹事,她也不想,任谁跪着哭了一整天都累得半死,燕舜也是血肉之躯,若是这会儿还得替他们处理纠纷,便是再有涵养,看她也绝不会顺眼。
更何况那个梦里,她被魏谦掳走幽禁,燕舜却只当不知道,看起来对她这个隔了几层的表妹也并不是很在意,那就不如各退一步。
顾惜惜在袖子里握住罗氏的手,轻轻摇了摇,罗氏便向怀山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次意外,跟我家惜惜没有分毫关系,对不对?”
怀山长公主一口气堵在心口,只是不做声,怀山驸马连忙道:“对,这次的事跟惜丫头没有任何关系。”
“好,”罗氏淡淡道,“既如此,我女儿也算洗清冤屈了。”
怀山长公主咬着牙上了车,回头再看时,顾家三口依旧站在原地,因为没有车子可用,正在等下人重新回去取。
怀山长公主这才觉得略微出了口气,却在此时,几个禁军赶着一辆驷马驾辕的大车走过来,向着顾和抱拳行礼:“顾侯爷,罗夫人,在下奉魏统领之命,特来护送三位回府。”
魏谦送来的?顾惜惜怔了一下,抬眼看去,就见拉车的四匹马都是一般的高度,一般的健壮,毛色光滑浓密得像黑缎子一般,配着那辆高大的黑漆车子,顿时把怀山长公主府那辆二马驾辕的车子比到了地底下。
只是,魏谦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难道他一直盯着她?
顾惜惜下意识地向四周忘了一遍,并没有魏谦的踪影,只是无缘无故的,那股子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冷森森的又出现了。
魏谦他,必定就在附近。
难道刚才怀山长公主那一摔,是他的手笔?
她在这里思忖着,边上的怀山长公主气得肺都炸了,忍不住说道:“惜丫头招的好女婿,又有好车,又会伺候别的女人,真让人羡慕。”
周遭的人不免都看向顾惜惜。谁不知道魏谦跟溧水公主不清不楚的,这会子说他会伺候别的女人,可真是当面打脸了。
顾惜惜收敛心神,轻声道:“表姨放心,茜妹妹肯定也能择一个佳婿。”
这句话,又戳了怀山长公主的心。梁茜已经被皇帝下了定论说糊涂不懂事,这辈子还指望选什么佳婿!
怀山长公主冷哼一声,飞快地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但愿你能永远这么得意!”
她重重狠狠地甩上车门,车子起步往前走,怀山长公主定定神,向着身边的心腹说道:“吩咐柳枝巷那边,明天就动手!”
等到明天,丑事闹出来,顾惜惜最大的靠山倒了,再放开手收拾她!
顾惜惜与顾和一左一右扶了罗氏,坐上了那辆大车,将要放下车帘时,顾惜惜下意识地一回头,余光中瞥见魏谦瘦高的身形一闪,消失在西华门深而长的门洞后面。
果然是他。顾惜惜拧了眉,天天这么被他盯着,真是生不如死。
真不如早些杀了他。
大正殿中。
晋阳大长公主听宫人说完了西华门外的事,叹息着向太后说道:“去年为着别业,怀山记了我一笔,昨天为茜丫头又记了一笔,也难怪她拿惜丫头撒气。”
她辈分虽高,但素来温和谦逊,与太后颇为说得来,所以这次举哀,太后体恤她年老奔波,便留她在宫中暂住,此时太后想着昨日顾惜惜乖巧懂事的模样,便道:“惜丫头是个好孩子。”
她想起晋阳大长公主前些日子求的事,又道:“昨儿皇帝突然提拔了魏谦,哀家事先也不知情,姑母,如今魏谦的身份也算配得上惜丫头,这桩婚事还退吗?”
晋阳大长公主还没跟罗氏透过气,也不好说死,便道:“他们一家倒不是看重外物的人,一开始说退婚,也只为着两个孩子性子不大合得来,等我先问问吧。”
“好。”太后道,“先皇之前已经命人拟好了退婚的诏书,你先问问镇远侯,咱们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再次给未婚妻撑腰。
魏谦: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第10章
第二天举哀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岐王燕淮今天还是没有出现,这种重要的场合,整个岐王府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人露面。
“听说是得了时疫,怕过了人所以没来,”早祭结束后,李妙英坐在凝香阁里,悄悄向顾惜惜说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不相干。”顾惜惜道。
先皇膝下共有三个皇子,太后所出的大皇子自幼被立为太子,却不到弱冠就重病薨逝,膝下无儿无女的,这储君之位,就只能从二皇子燕淮和三皇子燕舜之间选一个了。
论出身,燕淮是宠妃之子,燕舜的母妃却只是小小的才人,而且早就亡故;论尊卑,燕淮十几岁上封了岐王,燕舜却自始至终只是个郡王;论亲疏,燕淮一直留在京中,与先皇和太后都十分亲近,燕舜却在十二岁时就前往封地润州,前年才刚回京,自然不如燕淮与宫中熟络。
多数人都觉得先皇大行之后,应该是燕淮继位,所以昨日燕舜登基的消息传下来后,朝中不少人都是大吃一惊。
“听说前两天岐王府那边不太平。”李妙英又道。
这倒不是什么隐秘事,前天岐王府外面守了那么多人,到傍晚时据说还有动刀兵的声响,许多人私下里都在猜测,哪点差点摸上龙椅的岐王,这时候是不是已经死了。
“嘘,”顾惜惜直起一根白嫩的手指,“你小心些,当心隔墙有耳。”
在那个梦里,自从燕舜即位之后,燕淮和他的一儿一女再没了消息,顾惜惜也觉得,燕淮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后半辈子再也出不来了,燕舜果然是个狠的,对亲兄弟都能下手,也就难怪能听凭魏谦幽禁她这个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