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宁。”
姬朝宗的目光仍旧落在她身上,不带审视,却十分严肃,“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找上我,和我说那样的话?”
耳边的男声又沉又低,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似是非要她给一个准确的答案,顾攸宁的心里闪过挣扎和犹豫,但最后,她还是转过头迎着他锐利的双目,说了实话,“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三年前的真相。”
看着男人突变的面容,顾攸宁纤长的手指紧握成拳。
她自然知道这一番话会带来什么。
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女人这样带着目的的接近,何况这个男人位高权重,本就要什么有什么,又何必为了她来趟这趟浑水?她原本也不是这样打算的,她原本是想先接近姬朝宗,等到两人感情好了再吹吹耳旁风,引导着他去查三年前的事。
可刚刚那一刹那,她的脑中忽然闪过许多东西。
她突然……
就不想骗他了。
这会她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垂下眼睫,“我不相信父亲会做那样的事,所以这几年我一直有派人秘密查着,不久前,我父亲的旧部给我带来一个消息,说是我父亲当初身边副将的妹妹成了宁王身边的姬妾,两人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儿。”
“所以……”
“所以你找上我,就是想让我替你查宁王。”姬朝宗接过话,声音不辨喜怒。
明明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在姬朝宗的注视下,顾攸宁竟然说不出一个“是”,她屈膝坐在软榻上,双手紧紧抱着小腿,下颌抵在膝盖处,红唇微微张了好几下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顾攸宁,你……”
俊美的男人见她这般,心底就好似涌着一团熄不灭的怒火似的,本来藏着**的双目此时也被恼怒取代,没有人知道刚刚在外头,听到顾攸宁说那番话时,他的心里有多激动。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还真是好样的!!!
姬朝宗张口想嘲她一顿,想告诉她你以为你是什么小天仙,但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脊背和因为紧抱双膝而越发明显的肩胛骨,那些讥嘲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甚至连一句重话都吐不出。
他站起身,也顾不得再去擦她的头发,攥着帕子在屋子里踱着步。
自己消散着心里的火气。
最后却还是没忍住,怕这会和她共处一室,没法掩藏自己的怒火,只好提步往外走。
顾攸宁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心下一紧,顾不得去想别的,喊住他,“你去哪?”
远去的脚步声一顿,在门外停下,姬朝宗没回头,沉默一瞬后冷声说道:“等衣服干了,你就先回去。”这话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步声越行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顾攸宁呆坐在软榻上,目光却还落在他离去的方向……她,这是被拒绝了吗?
想想也是。
这案子本来就是别人不敢触碰的东西。
纵使姬朝宗对她有几分意思,又怎么会愿意替她冒这个险?她心里空落落的,倒不是因为他的拒绝,早在来前,她就想过他会拒绝了,她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
书房。
黑幕降临,杜仲从外头回来,看着烛火通明的屋子,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去,直到屋子里响起姬朝宗的声音,他才连忙应了一声,提步进去。
“走了?”
书桌后,男人头也不抬地写着字。
杜仲:“刚走。”
姬朝宗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字也写不好了,当即撂下笔,不顾那浓墨把好好的一张字毁了个干净,黑着脸,沉声斥道:“我不是让你把人安全送到家再回来?”
杜仲心里委屈,怎么这两人吵个架,受苦的都是他,面上倒是不敢表露,恭声答道:“顾小姐不肯,属下也不好逼着人上马车吧,不过属下有让人跟着,不会让顾小姐出事的。”
确定她是安全的,姬朝宗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想重新提笔,可看着那张纸上散开的浓墨,又没了写字的兴致,指腹捏着眉心,吩咐,“下去吧。”
“……是。”
杜仲应声退下。
而屋中,姬朝宗站了好一会才又重新坐下,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他生这样的气了,虽然早就猜到那丫头不是真心喜欢他才想跟着他,但真的从她口中得知真实的原因,他心里还是不高兴。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动一次心,自然希望对方也能如他这般。
可那个丫头倒好……
沉默良久的姬大人只觉得满心烦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连写字都不能让他心平静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还是发了话,“来人!”
杜仲连忙进来,“主子,怎么了?”
姬朝宗:“备车。”
杜仲:“???”
这个点备车做什么?难不成主子打算去找顾小姐?他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就去外头吩咐,可等到马车出了澄园的时候,他却听到男人吩咐,“去都察院。”
*
顾攸宁回到九里巷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给了车夫一串铜钱就去敲门,是过了一会,门才被人从里头打开。
“姑娘?”
半夏看着突然回来的顾攸宁有些诧异,今日出门的时候,姑娘还说夜里可能不回来,还让她跟小少爷编个话,不过看着她不大对劲的神色,她也不敢多问,忙让开身子,等人进来后便重新落下门栓,一边扶着人的胳膊进屋,一边低声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知道姑娘刚才是去哪了,又见她这幅表情,半夏细眉微拧,心里有着止不住的担心。
她是真怕姑娘被人欺负了。
“没事。”
顾攸宁摇了摇头,倒还记得顾承瑞,“小满有说什么吗?”
“奴婢说您今天有事不回来,小少爷也没多问,乖乖吃了晚膳就回房歇息了。”半夏答道,“今天忙了一天,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您……”
“要去看看吗?”
若是以往,顾攸宁肯定会过去,可今天,她实在没这个心情,摇了摇头便拒绝了,等回到屋子,她甚至都没用晚膳,只洗了把脸就倒头躺在床上。
屋子外头。
李嬷嬷和半夏看着已经熄了烛火的屋内,半夏更是忍不住压着嗓音担忧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真被那位姬大人欺负了?”
可李嬷嬷又岂会知道?只是想到姑娘回来时那副表情,沉默一瞬后开口,“别在姑娘面前提起这位姬大人,她若是想说总会说的。”
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
*
翌日。
顾攸宁醒来,也没提起昨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陪着顾承瑞吃完早膳又检查了他的功课,等人回屋看书便和李嬷嬷说道:“嬷嬷回头给泰叔送封信过去,让他多盯着宁王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李嬷嬷收拾碗筷的手一顿,看了顾攸宁一眼,见她神色平平,并无异样,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
后面一段日子。
顾攸宁待在府里没有外出,姬朝宗也没来找她。
可城中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翰林院的那位徐大人当初在江苏欺凌女子逼人流产坠井的事被人揭露了出来,听说是那女子的胞妹亲自来京告到京兆府,事情还传到了宫里,陛下大怒,严令调查。
另一件却事关顾家那位一贯有“女菩萨”之名的大小姐。
听说她前几日上山礼佛的时候被人掳走,顾家起初还不敢声张,秘密派人找了许久,后来实在没了法子还是请了京兆府的人去查,今日人倒是被送回来了,听说有人直接把她扔到了顾府门前,起早的一些人路过瞧见,见她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一看就是被糟蹋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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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顾攸宁,我不是善人
顾家。
徐氏和顾昭围在顾婉身边。
眼见那名女大夫起身, 徐氏立刻迎了过去,急问道:“大夫,怎么样?”
那女大夫姓孙, 在京城这带颇有名气, 平日便一直替那些贵人小姐们诊治, 顾家这边也是常来的,眼见屋子里就徐氏母女也就没瞒她们, 压着嗓音说道:“大小姐身上都是些皮外伤, 休息一阵子也就好了, 只是……”她一顿,后头的话就又轻了一些,“大小姐经此一事,只怕留有心病,夫人平日还得多照看一些,切莫让人单独相处,免得她想不开。”
徐氏一听这话就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顾婉哭出声,“我这造得都是什么孽啊!”
屋子里徘徊着徐氏的哭声, 孙大夫宽慰几句见成效不大也只能摇了摇头, 提着药箱准备回去。
顾昭见她动身, 忙道:“孙大夫, 我送你出去。”
自打家里出了这些事,她的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那孙大夫从前便常来顾家,知道顾家四姐妹, 这位四小姐的脾气最为火爆,此时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多说只朝人点了点头。
两人出去的时候, 顾昭便又递给她一袋银子,孙大夫诧异,“四小姐,这是?”
顾昭低声说道:“我家大姐这个情况,希望孙大夫能够保守秘密。”
孙大夫了然,却没收她的银子,只道:“四小姐放心,替患者保守秘密,这是身为大夫必备的素养,不过……”想到来时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她又轻轻叹了口气,“今日大小姐被人扔在门外,来往的人都瞧见了,如今城里已传得沸沸扬扬,便是要瞒,只怕也瞒不住。”
说完见顾昭脸色微变,她也没有多说,朝人说了句“告辞”便由丫鬟领着离开了。
日头当空。
顾昭站在这白日之下却不觉得炎热,她垂眸看着手里的这袋银子良久才提步往里头走,如今屋内伺候的丫鬟都是些生面孔,自打上回顾攸宁揭露那事之后,这屋子里原本的丫鬟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发卖。
越往里,那哭声便越发响亮。
顾昭的心里有些沉闷,那是一种好似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和无力感,这段时日,她变得沉稳了不少,也沉默了不少,把手里的银子收好,她打了帘子进去。
徐氏坐在床前的圆墩上,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替顾婉擦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