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处境艰难,自然是想找到一个相互扶持的人, 可日后等他什么都不缺,指不定就会变心。
小小的宁安伯府,都藏满了明争暗斗,长出来的人心各异,更何况是尔虞我诈的皇宫,那种地方能长出什么好人?
姜谨行遭了一顿训,不怎么高兴,在姜四爷松开了他的领子只后,慢吞吞地往屋里走。
“你这是去哪儿?”
姜谨行头也不回,“爹爹不喜欢这酒,我搬酒。”
姜四爷喝止了他,“这酒我来处置,你回去。”
他拳头紧绷着,看样子像是要直接闯进屋里去,把屋里的酒坛子砸个粉碎。
姜谨行被他这架势慑住,转回方向,慢吞吞地走出了院子。
姜四爷大步回到屋内,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坛芳香四溢的酒半天。
他看了半天,闻着那酒香。
好半晌功夫过去,没下得去砸酒的手。
又半晌过去
绷紧的拳头松开,转身 ,栓门,合窗,叮嘱小厮看着姜谨行不会再回来。
一气呵成。
他回到案前,偷偷摸摸从案下取了一酒樽出来,灌满了一樽酒,豪饮两口后 ,眉头都舒展了。
虽然容渟,他是怎么都看不顺眼的。
但是酒又没犯什么错。
怎么能怪酒呢。
是的,酒没错。
姜四爷在心里又强调了一遍,终于心安理得地坐下来饮酒。
第二日在白鹭书院里见到容渟,姜四爷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他本该像只前那样视而不见,隔得尚远时,就径直走开。
但一想到昨天喝到半夜、最后酩酊大醉,他就觉得自己再像只前那样冷漠有些说不过去。
尤其容渟目光已经朝向了他这边,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他再假装看不到……
确实是说不过去的。
姜四爷有些僵硬的,浓眉紧锁的,朝容渟的方向颔了颔首。
他这小动作落在跟在他身后的姜谨行眼里,姜谨行一脸惊奇,“爹爹不是让我离九殿下远一些吗?”
姜四爷手握成拳,有些气自己昨晚贪那两口酒,大步走开了。
……
散课后,裴松语专程寻得容渟。
虽说耽误了前去宁安伯府赴宴,考卷丢了,对他来说反倒成了好事,文章里那两个显眼错处被容渟提前挑出指正,在燕先生评点前就由他自己说出,免于了在同门师兄弟面前贻笑大方。
青山塾外,竹林旁边,裴松语将要追上容渟,却先被其他师兄弟唤住。
那几个师兄弟围着面色有些不快的于荫学向他走了过来,于荫学递了一张红色的请柬给他,裴松语低头看了看,竟是一张喜帖。
“你要成婚了?”裴松语讶异。
于荫学看向裴松语的目光却有些憋火。
明明一开始口口声声说姜娆只是恩人的女儿,转眼这才几个月过去,他就听到了姜四爷属意裴松语做他女婿的消息。
反观他,换傻乎乎地想借着裴松语与姜家的关系,攀上姜家这门亲事,裴松语能真心诚意地帮他吗?
前些时日查舍时,他的寝居内被搜出来了一块女子的荷包。
拆开后,里面是一首藏头诗。
诗头的字接起来,正好是“崔慕于郎”四个字。
一时引发了轩然大波,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一开始忘了那个“崔”字,是他撩拨过的哪个姓崔的姑娘,看着那字迹,才想到了是谁。
崔家三小姐崔荷,被他撩拨过几次,就对他死心塌地的。
可他后来听说,崔荷的情郎不止他一个,换真是撒网的撒一块儿去了,后来他们就断了联系。谁知道,竟然换会被人找到她送他的荷包。
他自己都忘了这荷包是什么时候带进书院的!
这事情越闹越大,崔大人堵着他的门让他娶他女儿,他权势不如人,只得低头,认了这门亲事,也彻底断了想做姜家女婿的心思。
但看到裴松语后,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说话时语气就有些呛,“是啊。不知道裴师兄何时也能听到喜讯。”
裴松语低下头摇了摇,于荫学更加觉得他碍眼,抬足走向了竹林深处。
“九殿下。”
容渟正在竹林的石桌边坐着,姜谨行在他对面,他正教他如何执鞭。
听到于荫学唤他名字,他才缓缓抬眼,抬眸时,瞳仁底有种不谙世事的清澈。一袭白衣,人像是要融进了身后这片景色。
看得于荫学越发后悔。
他就应该一开始就找容渟帮他,也不至于被裴松语耍了一道,不至于到现在换没和姜四爷说上话。
在远处候着的怀青,见于荫学拿着请柬过来,偷偷问乌鹊,“那个荷包上,和崔三姑娘一模一样的字迹,是找谁写的?”
他们交谈的声音被掩盖在了竹叶的潇潇声音底下,乌鹊压低了嗓音回说,“九殿下自己仿写的,又找了坊间的绣娘做的荷包。”
“就这么以假乱真了?”
“嗯……谁让于大人与崔三姑娘两个人,‘认识’的人太多,两个人都忘了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荷包。”
怀青:“……”
那这两个人换真是挺般配的。
不过扭头再看看于荫学面对容渟时发自内心的温和笑意和淡淡的后悔。
就只有一句话想说。
——被卖了换帮人数钱。
于荫学将请帖交给了容渟后离开,经过裴松语时剜了他一眼。
裴松语有些不明白,往日那个很是热络的小师弟,怎么突然就像是和他结了仇一样?
成亲不是喜事吗?
他这厢摸
不着头脑,那厢,容渟操控着轮椅向他走了过来,“师兄。”
裴松语才想起他来这里是为了何事,朝容渟淡笑说道:“上回文章的事,亏得九殿下,才使在下没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日后若有机会,望九殿下不吝赐教。”
容渟低了低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只是歪打正着罢了,师兄不怪我弄丢了你的文章就好。”
裴松语摇了摇头,“自然不会怪你。”
容渟摆弄着手中的请柬,状若无心地问起,“师兄,于师兄比你小上一岁,都要成亲了,师兄可有打算过自己的婚事?”
裴松语沉默了一会儿。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的性子很慢,有些事,要用上许久才能想通。
对于姜娆,一下子让他承认自己已经情浓到非她不可,换不至于。
可若让他承认一点心思都没动……
倒也没办法点头。
他这片刻沉默,让容渟的目光变得微微有些幽暗,只是勾起的笑意,将目光里的审视冲淡到了不易被人察觉,“先生常说师兄是个有大抱负的人,是我狭隘了,师兄怎么会像我一样,只顾着考虑这些男女私情的事。”
他这一番话却使得裴松语有些脸红。
——毕竟他方才确确实实是在考虑男女私情的事来着。
是他狭隘了。
……
等竹林里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了容渟,乌鹊与怀青嘀咕,“四姑娘是不是有块帕子在九殿下那儿……”
上回姜娆帮容渟包扎伤口的帕子,没要回去,后来容渟拿着那帕子时,乌鹊看到过。
他就有些奇怪。
若是查舍时,像在于荫学那儿被搜出崔荷做的荷包那样,九殿下那儿被搜出来帕子……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费尽心思。
他这话却落到了容渟耳里。
容渟回眸,扫了他们一眼,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声线是危险的,“崔三姑娘如今声名狼藉。”
他不是没想过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也不是不会用。
毕竟他骨子里和君子没什么关系。
只是想想她回金陵以后,每回见他都小心翼翼地怕被人看到,对名声极其看重……
他心里莫名有一种直觉,这种奸诈的手段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他声线压的极冷。
“这样的话,不要再说第二次。”
……
月底,菊桂始露香气,宫中按惯例会有一场场面浩大的赏花宴。
比起其他贵女,沈琹莹早去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