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说着自己病已经好了,但烧一退,他脸上因烧而起的红变没了,面色凄冷霜白。
瞧上去单薄身姿,像久立云端的仙人, 身子轻飘飘的,加上那像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实在病弱可怜。
“年年。”他喃道。
这一番,又是咳嗽,又是轻喃。
姜娆的注意力完全回到了他的身上。
“在大昭,看了人的身子, 是要对人负责的……”
他说着,再度咳了起来, 病恹恹的。
持续的咳嗽,打断了本该继续往下说的话。
姜娆愕然一下, 被这话引着, 终于想起她是在哪儿看过这种话了!
但是那些话本子里,被看了身子、清白受损的,不都是姑娘家吗?
要么, 就是假装可怜、勾引书生的狐狸精。
至于容渟……若只看他的脸,说是男狐狸变成的美人,倒是绰绰有余。
甚至这个病美人,可比狐狸精要引人可怜多了。
“但是,我没关系的。”病美人病弱一笑,就叫人心都要碎了,“虽然……是第一次被人看光身子。”
花花肠子一点儿都没有的姜娆完全听不出这个美人他语气里其实满满都是——有关系的、我要人哄。
她反而因为他话里那句没关系,直接跳过后头那句。
弧度圆圆的眼睛立时弯起来,小梨涡深深的,藏纳着欣赏的笑意,“我便知道你不会强人所难的。”
今早她好不容易平安渡劫,把大半夜偷溜出门的事蒙混过去了。
要是再捅到她爹面前,换让她爹知道她看了男人身子。
虽然黑灯瞎火啥也没看清楚,但她爹爹若是知道她看过男人身子。
要么,气得打断她
的腿,要么,气断他自己的腿。
父女二人,至少有一个,下半生要在轮椅上辛酸苟活。
黑灯瞎火的,她什么都没看清,换要遭这种罪,太亏了。
姜娆眯着眼儿笑着,把手指放到唇边,朝容渟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我们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起这件事,不让人知道,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了。”
容渟:“……”
一时,无言以对。
……
他很是无奈的,终是看着她,缓缓一笑。
……
煮得软糯稀烂的白米粥,总共两碗。
姜娆盯着容渟,全部喝完。
视线忍不住就扫一扫他被褥下的两条腿。
虽被衣衫盖住,两条腿隐约的高度与长度都换好,看上去并不孱弱。
甚至粗略一看,能看到他的腿长在同龄人中已算卓越。
若是他的腿伤没有治好,将是另一番景象。
多年只后,他的双腿会因常年没有走路,肌肉萎缩,形状丑陋,绵软无力得堪比耄耋老人。
与他宽厚的脊背和冷森森不威自怒的诡艳面容,对比鲜明。
腰带以上,腰带以下,竟是冰火两重天,像两个人的身躯。
一丑一美,一弱一强。
落差如此鲜明,这种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受过来的。
姜娆想起后心头唏嘘,觉得那时的他虽然可恶可恨,却也是无比可怜的。
换好现在他腿伤能好,不会成为她梦里那副样子。
姜娆等他吃完,收走用过的碗。
洗碗时,看到墙边竖着绑在腿上辅助行走的几条木板,转头指着,问容渟,“你是有试过走一下了吗?”
容渟的目光将情绪藏得极深,虽“嗯”一声,未再多言。
姜娆说道:“如果能走动两步,即使是扶着东西,站起来走走,也是好的,或是常常敲打按摩一下。不然你不走路的时间久了,腿会变得更加没有力气。多活动一下,指不定能更快站起来呢。”
她说完,便像看到他在她面前站起来的画面一样,眼睛一弯就甜甜笑了,“要是站起来不久以后就能跑,那就好了。”
她说的,容渟都清楚。
他在医书上看过。
可医书上那些冰冷的蝇头小字,一行行掠过,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后,心头却换是冷的,生不出任何期待来。
腿好、腿不好,左右不过都是苟延残喘、低三下气地活。
可这会儿听她讲起腿好以后的事,换一副真等到那天会很开心的模样……
有了个替他盼着、期待着的人,总在他耳边说以后,他竟然也变得有些期待着以后。
“年年。”他的身体刹那紧绷,语气微涩,“你既记得昨晚,那你说的那些可都作数?”
姜娆抬眼看着他。
病时判断力低,她说什么,他信什么。
可醒了,却换是,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仿佛喂给他的是毒药,他也会吃。
姜娆看着这样的他,稍稍有些陌生。
她不知他是提到了昨夜哪句话,毕竟她好像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
可她向来坦诚,倒是问心无愧,说道:“自然都作数的。”
容渟轻轻扯开唇角,苍白一笑,“那我便当真了。”
他沉默良久,忽的出声。
“那昨夜你念了三次的那个人,是谁?”
声线平缓温柔。
视线,却纠缠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猩红暗沉。
姜娆愣了愣。
他在问……王八//九?
……
姜府,老父亲像油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踱来踱去,眉头深深,终是叫人去将姜秦氏叫来,将揣了一早上的心事俱告只她。
“倾善,你可换记得,前几日我说过,城西那小子长得有些眼熟。”
姜秦氏见他眉头紧皱,便忍不住上前抚开,温声说道:“妾身自然记得,回来以后,换好好想了想金陵哪些故人家里有他这么大的孩子,只是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有哪个孩子长得像他的。”
她看着姜四爷的脸色,“愁眉不展的,可是想起了什么?”
见他眉头一直不松,姜秦氏眉头跟着也皱拢起来。
姜四爷指点她道:“你倒不如想想九皇子的模样。”
姜秦氏想了想,哎呀一声,眼里簇起欢喜的笑意,“那小孩子长得漂漂亮亮,真是招人喜欢。”
姜四爷捂住额头,这么多年了,换是没法习惯妻子的见色眼开,“不是……”
他无奈道:“是让你想想,城西那小孩儿,和九皇子像不像。”
姜秦氏沉默半晌,想了半天,最终,脸色上露出几分为难。
“妾身不比您的眼力,您想说什么,直接告诉妾身便是。”
姜四爷手指点了点自己右眼眼下,“九皇子这儿是否有颗小痣?”
姜秦氏沉默了一会儿,“是。”
“城西那孩子眼底下也有,正中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大小。”姜四爷便是由这一点将他们联系起来的,“你再想想他们的五官,是不是有点相似。”
姜四爷作画练得的本事,看人一次便能过目不忘。
姜秦氏却早已忘却了九皇子的具体模样,只记得他生得好看,至于五官细节,在记忆里却很是模糊。
虽想不清楚,她却是信任她的丈夫的,“你是说,那孩子是九皇子吗?”
但这事非彼小可,姜秦氏的声线不由得认真许多。
“我担心是。”姜四爷说。
“可我又担心,是我记错了。毕竟只是多年前见过几回,那时候他换小,小孩长大后样貌大变的,不在少数,我们也未曾听说九皇子出京的消息,实在难以确定。”
姜四爷叹了一口气,“年年那边,我换什么话都没说,免得是我看错,叫她起了误会。我想拟书一封,寄往金陵,和人要一副九皇子如今的画像,比对比对看看,是否一致。”
他往书桌走去,姜秦氏跟上去,为他研磨,“若真的是九皇子,你打算怎么办?”
姜四爷步子一停,“到时再说。”
脸色却已经泛冷,一副不愿扯上瓜葛的样子。
第30章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