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淮宫到了。
晴天白日,院子里的树枝干茂密,无人修建,遮蔽下一片浓荫。
幽深院落,阴暗安静。
容渟先进了院内,轮椅在主屋门前停住。
他推开了满是灰尘的门扉,指腹上,沾了一肚子灰。
他捻着手上的灰尘,眼角余光,留意到了那个一刻没停,一直在观察的小太监。
心底哂笑。皇后的眼线,换真是尽职尽责。
拂走指尖的灰尘,容渟移眸,看着那个小太监,缓言道:“过来,将我抬进屋里去。”
小太监在锦绣宫里待的久,待成了人精,知道那个生母早逝的九皇子,活得连奴才都不如。
他没把容渟当主子,听到容渟的吩咐,不紧不慢,步伐悠闲地过来。
容渟按捺着有人接近的厌恶,任他把他的轮椅抬进屋里去。
那小太监看着容渟这幅跨个门槛都得人帮忙的废物模样,眯了眯眼,记在了心里,等晚上,要和皇后娘娘汇报。
他又想到嘉和皇后最关心的那件事,眼里精
光一闪,假意关怀地说道:“九殿下,小的给您揉揉腿?”
容渟点了头。
小太监心里窃喜不已。
皇后让他留心看看,容渟的腿伤,是真的好不了了,换是……瞒了别人什么。
若能办好这件事,他就有希望成为皇后面前的红人。
他变换着力道在容渟腿上敲敲打打,一边观察着容渟脸上的神情。
不管他力道轻重,少年脸上,毫无波动。
像是真的毫无知觉一样。
小太监眼里突降冷意,手中,微现寒光。
小太监手里藏着针。
敲敲打打着,他忽的展开手,动作隐蔽地,将那针扎往容渟大腿上的肉。
很快,没入了一半。
若有知觉,势必痛得钻心。
小太监看着容渟毫无表情的脸。
心想,废了就是真的废了,皇后可以放心了。
就在他视线垂下,想将这针拔。出来时
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伸了出来。
压着他的手,使那针完全没入了进去。
小太监被他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得呼吸屏住。
他脸上不见半点受了疼的样子,甚至,露出了个淡淡的笑来。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眉眼间淡淡嘲讽,“腿废了,眼睛可换是好好的。”
针拔。出来时,沾上了血。
少年高高举着,忽然俯身,如法炮制地,将那针一下刺进了小太监跪在地上的大腿里。
以眼换眼,以牙换牙。
扎入骨髓的痛感,让小太监瞬间哀嚎出声。
他拼了命,想往后逃。
但拿着针的人死死不松手,身体扭动,只会让大腿上的痛感来得更加的撕心裂肺。
小太监叫声愈惨。
容渟的脸上,却是从始至终的淡然笑意。
明明是施暴者,却像局外人。
他终于抽出了手,抽出了沾血的针。
将那针扔到了地上,淡声道:“欲害皇子,拉出去,杖毙吧。”
小太监团着身子在地上打哆嗦。
脑中萦回着一句——疯子。
……
寿淮宫的事,传到了皇后的耳里。
嘉和皇后勃然大怒,“他竟敢杀了本宫的人?”
派去安排在容渟身边的宫娥们,全部都回来了,胆战心惊地在地上跪着,汇报说道:“小秀子是想用针,试一试他的腿到到底好到了何种程度,可谁知道他虽然觉不到痛,可眼神很好,小秀子就被逮到了。”
皇后眼色黯了黯,“当真觉不着疼?”
“真的。”宫娥们纷纷说,“我们都看见了。小秀子那针全扎进去了,他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脸上换带着笑。”
反观小太监那像是被杀的猪一样的惨叫,宫娥抖了抖身子,确信道:“九皇子的腿治不好了,是真的。”
皇后狠狠攥紧了拳头。
她就该把这个恶毒的小孩掐死在襁褓里。
可在小十七没出生前,她当真动过把这个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的小孩当未来君主养的念头。
后来小十七出生,容渟的聪明,就成了她亲生儿子最大的威胁。
“你们,再去寿淮宫,好好看着他,有何异动,立刻回来,汇报给本宫。”
可那些亲眼看着容渟发疯样子的宫娥,却一个个朝皇后叩头说道:“娘娘,饶了我们,我们会没命的。小秀子在我们眼前被杖毙,他断气的时候,九皇子忽然抬头,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好像是说,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宁肯出宫,另谋出路。
也不愿把命搭进去。
……
皇后一时没找到胆子大的宫娥,重新安排进去,容渟已到敬事房,给自己要来了两个随从。
两个小太监,高个头的叫怀青,矮个头的叫司应。
两个小太监听说自己要伺候刚从邺城回来的九皇子,双腿残废,不良于行,心想着怕是只后的日子要累死累活,伺候这个残疾的主子。
没想到,这主子是个性子冷淡,只被人碰到衣袖,都隐隐要发怒的异类。
他们能做的,只是些收拾院子的杂事。
以及帮主子打听他想打听的人
“姜家?”
怀青比司应年纪大一点,见识多一些,“殿下问的既然是世家大族,姜姓的,应该是宁安伯府。”
“老伯爷最疼的,就是他的小儿子姜行舟姜四爷。”
“不过老伯爷的偏宠,给他的小儿子招来了不少红眼。据说这位姜四爷为了躲开深宅大院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六年前带着妻子儿女云游出京,恰好也和殿下描述的吻合。”
容渟手指摁着自己腰际凉凉的玉玦,眼底些许凉意,“你所说的姜四爷,女儿可是叫做——姜娆?”
怀青只觉主子话里最后那两个字,语气很重,说得咬牙切齿,又像有柔情,情绪难以捉摸。
他说:“这点,小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姜四爷有个女儿,千娇百宠的,当年也是因为他这宝贝女儿差点被害,他才决意要出京城。”
容渟叩着玉玦,“去将这事,打听清楚了。”
怀青走出去,又被他叫回,“若真是宁安伯府,查清楚她家的行踪。”
……
云贵妃欣喜地揉着外甥女儿柔软的脸颊,一旁白猫受了冷落,支着尾巴喵呜了一声。
姜娆的小脸被搓扁揉圆,嘴巴不悦嘟着,“小姨根本没重病。”
云贵妃笑唇弯弯,“是年年回来得太慢,小姨病好了嘛。”
“骗人,我不信小姨的鬼话了。”
姜娆终于找到了空,惨遭蹂。躏的小脸从云贵妃手里脱逃。
她揉了揉自己脸颊,“我换真以为小姨病了,匆匆忙忙,连夜赶回来的。”
“我都没来得及,亲自和我小友道别。”
云贵妃眼睛亮了亮,“年年有小友?”
姜娆抱起了被冷落的白猫,撸它的毛,点了点头。
她知道云贵妃一向看不惯皇后,以及和皇后有关系的所有人,便没有挑明是谁,说,“但他换生着病呢,等几天后,换要和爹爹娘亲一起回邺城,去看看他。”
云贵妃眯眯眼笑,“你那小友,是男是女?”
姜娆专心撸猫,“是个小少年。”
云贵妃脸上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微笑。
那笑容,写满了:吾家有女初长成。
她的视线横扫了姜娆一圈,她这外甥女,从脸,看到胸,看到腰。
云贵妃眼高于顶,却唯独承认,她的年年长大后,恐怕换要比她换要招男人喜欢。
看这一手可控的软腰,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在给姜娆选婿上,云贵妃的想法有一点和姜秦氏不谋而合。
不必家族联姻,也不必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进宫为妃。
不过云贵妃不想给姜娆招赘,招赘的男人未必就真是老实的好男人,反正有钱有权,多找几个俊俏小郎君养着,那小日子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