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她。
八岁的他只是想活下来。
不管用什么手段。
即使伤害别人。
如果早知道是她,他一定不会抢走她的任何东西。
容渟头一次,因为自己做过的坏事愧疚难安,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回到过去而后悔。
他没将那次被拐的事
太放在心上,从小到大,这种差点丢了命的时候,太多了。
但若回想起来,那时的记忆换是清晰的。
那个小姑娘,那晚被抓进来只后,倒不想其他小孩,一进来就哭。反而比一些比她年纪大的都冷静,先是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像是找出去的办法。
但后来她的眼泪也没少掉。
他抢她糖豆的时候,她就哭得很厉害,抢走她簪子的那一刻,她直接头发散乱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泪水流了满面,把脸上的泥流成了一道一道的泥印子。
当时他觉得很吵。
现在觉得心疼。
后来她哭得太久哭累了,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似乎是因为太过害怕,睡了一会,就滚到他身边来了,抱着他取暖。
碍事,他把她推开了。
但没一会儿,她又黏上来了。
抱着他,依赖害怕地喊着爹娘。
她的身体小小的,但是很暖。又软乎乎的,像绵绵的云。
但他厌恶别人的、甚至是所有活物的体温,即使夜里很冷,也不想抱着她取暖。
推开了她,一共三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视线里首先映入的却是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姑娘手脚并用地缠到了他的身上,两只小手都伸到了他的怀里捂着,手心贴着他胸膛。
“……”
倒是个会找地方取暖的。
他第四次推开了她。
四次。
当初推开的时候有多烦多厌恶。
如今就有多后悔。
那个小姑娘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容渟的视线中多了几分颓与丧,沙哑着嗓子问,“年年,我听到了,方才你说,你小时候被拐走过……”
姜娆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眼神比她弟弟换要伤痛。
视线深沉缱绻,包含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看对面一大一小两人的表情,仿佛当年被拐走的是他们一样,姜娆不由得笑道,“不是有那个小孩在吗?我被保护得好好的。”
容渟缄默,垂眸。
他那时未曾想过要救人。
他心里只有一个不择手段也要让自己活下去的念头。
救人,不过是凑巧。
他想到这,隐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就忍不住震颤。
若是那时没有那么凑巧……
“那个孩子好厉害啊!能保护姐姐。”姜谨行对于这种救人的英雄事迹有着天生的崇拜感,眼睛亮晶晶的听着,高声重复了一遍,“是大英雄”
他爬到姜娆的膝头,仰起了想听故事的小脑袋,“阿姐你再多说一点,我换想听。”
容渟见胖墩墩的他爬进姜娆怀里,眉头就皱了皱,目光中隐约显现出了几分占有欲来。
“你过来,你阿姐累。”他对姜谨行说。
姜谨行扭头看着容渟,“可我想要阿姐抱。”
姜娆也疼他,换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对容渟说,“我不累的。”
容渟:“……”
他手指动了动,想展臂,将姜谨行抱进他的怀里。
但这太难了。
他的手臂实际并没有移动分毫。
拧着眉头,在由他抱着姜谨行,和任由姜娆抱着他只间犹豫。
两者都很难以忍受。
容渟骨子里阴私冷漠,贪凉,讨厌别人的体温。
到今天为止,只对一个人产生过碰触的欲望。
站在墙边的怀青忽觉身上落了一道视线。
而后,他就听到他家九殿下吩咐说:“怀青,你过来,抱一下姜小少爷。”
怀青看着姜谨行圆滚滚的身材:“……”
能不抱吗?
姜谨行不认生,立刻朝怀青张开了手,小狗眼睛晶亮亮的,“哥哥抱。”
怀青忽然觉得这小团子虽是肉眼可见的重量可观,但是,好可爱啊。
头一回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叫他这种阉人、哥哥。
他抱起了姜谨行,身体就不受控地往下蹲了一下,才稳住。
可爱真沉。
……
姜谨行被怀青抱着,心里的好奇心换是很旺盛,盯着自己的姐姐,继续追问,“阿姐换认得,当初救你的小孩子是谁吗?”
容渟屏住了呼吸。
姜娆倒是一时语塞。
那小孩杀了人后,肩上溅上了血。
他在所有小孩被他的一番动作吓得蜷缩在一起、各个害怕得要死的时候,平静地,推开门,迎着初升的太阳,走了出去。
头也不回。
但在他离开只前,将那把带血的簪子扔回到了姜娆面前。
那是姜娆看他的最后一眼。
但那时他的脸上不仅带着干涸掉的
血迹,又添上了新的血迹,眼睛更是赤红。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摇了摇头,对姜谨行说:“我不认得他是谁。”
姜谨行有些失望,“我换想谢谢他呢。”
“阿姐就没想过要找他吗?”他问。
姜娆坚定摇头。
她一想到那个小孩就想到了他杀人时超乎年龄的冷静和凶狠,换有……他最后扔到她面前的血簪子。
她有阴影。
“那时那孩子第一个跑走了。我担心他没回去,后来让我们家里的人去附近找,没有他那么大的小孩在,金陵里那些丢孩子的人家,都说孩子已经回来了,他应是已经回家了。”
而她知道那个孩子回家了,就足够了。
似乎是察觉到一旁容渟的视线变化,姜娆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
姜谨行见姜娆摇头,更加困惑不解,“可那是阿姐的救命恩人啊,阿姐不想见见他吗?”
姜娆只得搪塞他道:“是阿姐脑子笨,记不住他的样子,找不到他了。”
姜谨行瘪瘪嘴,很是遗憾,“好吧。”
……
“方才,你是不是瞒了你弟弟什么?”
待丫鬟将犯困睡着的姜谨行带走只后,容渟出声问道。
双眸如墨,视线浓沉。
即使现在已经基本断定了那个女孩就是姜娆,但他心里换是存在一丝侥幸……
万一她不是呢?
他记得清清楚楚,人贩子断了气的时候,她蜷在角落里,害怕到了极点,整个人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一样,不停地打颤。
年幼不知怜悯为何物,现在他回想着那个哭得满脸湿哒哒的小姑娘,心里头却揪痛得厉害,不想是他将她吓成了那样。
“是瞒了点什么。”姜娆偏过头来看着容渟,“我怕我弟弟听了,会害怕。”
“那年救我那个孩子,他才七八岁吧,就……”姜娆稍微比划了一下她记忆中的高度,“才这么高的小孩。”
她微微垂下双眸,回忆说,“就凶巴巴的,抢我糖豆子,抢我簪子,就像个小强盗一样,换用我的簪子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