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慌什么!你与大师素有渊源,十四年前大师便为你算过命了,大师既被称为大师,自然成竹在胸,早就算出来了。”
荣安这么一说,星云看向荣华的眼神顿时一深。十四年前的渊源……他一下想起来了。这姑娘便是那凤格吗?面相好是好,可又似乎看不真切?
“这位姑娘面相很好,面与额都饱满高挺,单看面相,是荣华富贵态。气运也是很不错。想要更进一步,……”
“那我呢?”
荣华正巴巴等着下一句,哪知被荣安再次无礼的发问给打断了。
“我是她的妹妹,我的面相又如何?运势又如何?”
星云对荣安屡屡的无礼似毫不介怀,再次认真看来。
“好!”
几息后,星云只给出了这么一个字。他那种不知哪里不对的诡异感更强烈了。
“不过老衲一向精通的是批八字。不如姑娘给个八字……”他最近十年已经很少主动给人批八字了。可他此刻却很想做这事。
“不用了!”荣安再而三地打断了他。“直说吧,我不信您!”
众人抽气,暗道果真无知无礼者无畏啊!
这姑娘不但没规矩,胆敢夜行北营,还敢屡屡顶撞冲撞大师,如此教养,简直匪夷所思。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是该感叹这姑娘蠢傻无知,还是感叹廖夫人不管教养,又或是将军倒霉,声誉被累……
“安安,你胡说什么!”荣华呵斥。
“我不信您,所以不要您来给我算命!”
“安安,住嘴!”
“我怀疑您这个大师哗众取宠能力有限,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个神棍!压根就不会算命!”荣安不但没搭理荣华,还越发言重。
荣华头疼欲裂,再次一喝:“把荣安给我带下去!快!大师,对不住,我这个妹妹……”
可……
“啊——”
荣华下意识一声尖叫,额头传来一阵凉意。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姐的气运!”
是荣安。
她一把揪起了荣华精心挽起垂成弧的整片发,露出了她光秃秃的额。
露出了额上被磕掉皮的一片粉红和鬓边几道血痕。
“我姐被狗咬,被狗抓,一张俏脸几乎破相。”
荣华惊恐至极,一手去挡额,一手去推荣安。
可荣安抓了她发的手又反手抓来,一下扣住了她的腕。
不顾眼泪簌簌下坠的荣华,荣安将她白嫩的手心也推向了众人视线。
“瞧瞧吧,我姐这双手也不像样子了。我姐像是好运之人吗?可这些还都只是身体上的伤。众所周知,我姐最近因为些传言所以饱受困扰,连她的声名为此都受损了,她像是个有福之人?”
荣华一双手冰凉,冷汗热泪不停往下滚,脂粉化了不少,更让不少人瞧见她面上微微的血痕。
荣安这才松开了她。
“大师,我姐姐打扮得好,您便认定她富贵气运旺。我说我是她妹妹,您便顺水推舟觉得我也同样富贵,只可惜啊,大师您不问俗事可能不知,但我这命究竟如何,却是大伙儿众所周知的。
我是庶,没有您口中所言的贵。我从小乡下长大,更没有什么好命,而且看我模样就知道,我还缺银。气运方面,我前几天刚被人追杀,差点一命呜呼,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可您连这些都看不出,仅凭咱们站在这儿的达官贵人身份就如此胡乱判命,您说,我还能信您?您还说您所言是真?您不是神棍?”
众人更是哗然。不仅仅是她当众承认了“被追杀”,“差点一命呜呼”,更是她竟然骂起大师来了。这是皇上皇后都敬重的大师,却被她说成了“神棍”……
当然,所有人更惊讶的,却是她们心头竟是觉得这个虞二小姐所言,有些道理?……
荣华的婆子,廖家的几位夫人都赶来了。荣安如此胡闹,谁还能容她继续,自然来拉她离开。
“滚开!我说完就走!”荣安却是一把推开了上来的婆子。
那边常茹菲几人看看星云,又瞧瞧荣华,莫名感觉心气顺畅,竟是很有默契地站来了她的身边,卡住了她两边的位置,叫那些奴才们再轻易不敢上来动手。
“都说大师是一代宗师,我娘身子不好,所以我今日特意前来,本想从大师这儿求一平安符。我本以为大师慈悲为怀,宅心仁厚,可不过也就短短两刻钟,我便觉大师虽声名在外,但未必是我心目中高僧模样。”
那边星云又开始“阿弥陀佛”打算开口。
荣安则是一下加快了语速非但没让他继续解释,还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论断。
“相反,我觉得大师表里不一,追名逐利,根本不配‘大师’二字!”
……
第41章 善因或恶果
荣安就是这么觉得的,她要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她的论断。
不管是否得罪人,她也要这么做。
她没有办法证明身世,也没有能力摆脱廖氏他们对她“凤身”的认定,她想要不被拿捏,或许最简单的,便只有从星云身上来做这事。
如若成功,星云的公信力受损,那他的推算自然不成立。
即便做不成,经她这么闹一场,荣华再想求星云将当日“凤身”的推论摆出来,难度也已不小。若星云当真只是小人,便更不可能不记仇地再让“凤身”的便宜给廖家人占了去……
此外,有她这么个没大没小毫无礼数丢人现眼的妹妹,皇后若还要脸面,太子若不是有病,应该怎么也不会选荣华吧?……
这才是她今日此行的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多少人都在抽气。
连常茹菲几个也都如见鬼般盯着荣安。
可荣安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说来自是如那长串的鞭炮,一点便炸个不停。
“一场讲经,原本是好事,可以为善男信女们解惑,可以增长众人心中为善信念,可以为大伙排遣邪念困惑,可在这些功在不舍,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的面下,您可知您又造成了多少损失和伤害?”
星云眉间显出了疑惑,他没听明白。
“愿闻其详”四个字还没出口,便被荣安下边的话又给盖下去了。
“先说近的,您看看地上的血,看看那莫名死去的鸟,看看受了惊吓的常小姐,看看这为了上来寻我而摔得头破血流的小丫鬟……还有先前台下楼梯上的种种乱子。有吵的闹的,有生气的离开的,更有不少人为了听经而受了伤生了怨的。这是您的初衷?有因必有果,这些因他日会否生成了果?
还是只说我。上楼不易,连我都摔了,结果呢?使得走在我前边的常小姐几人全都跟着遭了殃。丫鬟姐姐衣裳新鞋弄坏了,还受了骂,常姐姐的发簪摔坏了,我没银子赔反而连累了我姐。
我姐无端端贴了几百两,我欠了我姐银子,我姐欠了常小姐人情,大家还都不痛快。将来若发生些什么,便都因这事而起。这又是一份因果。
我的丫鬟何尝不是为了上来高台而摔在了人群?当时的乱子您也看见了。连累了多少夫人小姐一起摔了?多少人心生怨言,而我丫头更是受骂受痛还难过,还是一份因果。
之后呢?又导致了我姐为我赔罪善后!银子就罢了,还要欠下人情。又连累了护卫大哥帮着担惊受怕多走了两趟!这些都更让我心头一阵冷一阵热难受极了。我也再次欠下两份人情,还是因果。
就我个人,因着这几桩,也已是于心难安!大师,您说今日这讲经算是好事吗?难道不是给我,给两位姐姐,给我的丫头,给在场众人都添了烦恼、困扰、人情,因果?是否给我们都种下了愧疚的心魔?万一谁之后有哪儿不舒服,有哪儿过不去,因着今日哪儿不对付,或是结仇结怨,那更是后患无穷……佛家讲究因果说,这些您比我懂。”
荣安一套一套的说辞甩出来,令得她周围几人都如见鬼般看她,因果之说这么理解?好吧,她若要这么说,似乎也无可厚非。
而由着回音壁的效果和她特意前走接近到了中心回音石,导致她掷地有声的声音传出去了老远。
“而这只是近的。远的呢?我是一大早便和表妹一齐出发的。整个北城因为这一场讲经,多少路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您可知,造成了多少人想过路而不得,绕路一段又一段,原本一条路,却要偏偏多走数里数十里?
因为拥堵,又造成了多少损失?多少摊贩无了买卖之地,多少人今日缺了口粮,多少人因为绕道和拥堵而少了收成?多少商家心生怨言,多少百姓因此遭殃,多少人受到牵连,而整个北城又多出了多少事故?导致了怨声载道?”
这些么,她看到了些,又猜了下,略做夸张,略微修饰,反正也无从考证,但早上拥堵事真,她就不信在场这么多人,真就没一点数,谁又会说个不字来驳她?
为了不叫人因为这滔滔言论而对她的动机产生怀疑,所以荣安没忘表现义愤填膺,表现出作为切身深有体会的受害者而不平。
“再说这场地,多少人为了占个好位置而恶语相向,你憎我怨?多少人因为长时间暴晒而体力不支,摇摇欲坠,时时刻刻可能犯病?”
荣安边说边将荣华推了出去。
“比如我姐。她前两日在农庄被狗追着咬,摔得七晕八素,吓得不省人事……”荣安完全不顾及某人脸面,夸张抖出了那日事。而这事恰到好处的出现,刚好对上了她和娘被黑衣人收拾那事,一下便为廖氏主谋的原因给众人提供了动机……
“可我姐都这么辛苦了,却还是不得不在这儿一站一两个时辰。您看看她大汗淋漓,一脸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她今日万一出什么事,便是这场讲经的罪孽!这个责,谁负?”
荣华想借星云的嘴上位?那就别怪她直接送其去星云的对立面!
而这一句,更让荣华急得汗如雨下,难以站稳,急急忙忙甩开了荣安的手。
荣安也不强求,只继续发难。
“当然我姐也不是特例,我刚瞧见好几位年长的夫人已经因为身子缘故,有重新找阴凉地的,有偷偷服药的,也有体力不支只能离开的。而她们,但凡有些什么,这笔罪孽难道不该是由这场讲经,大师您来承担吗?
就以上我随意列举的这些,大师您还敢说您是在济达众生,惠泽世人?您敢说种善因结善果?恶劣后果和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产生,您能弥补受损的众人?身体上不行,钱财上不行,精神上也未必。那您这讲经的意义在何处?而这,还只是其一。”
到了这会儿,对荣安面露反感之人明显少了许多。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这姑娘因为是受害者,感同身受自然不一样。从她思考的角度,似乎这些话也不算错。
就连星云,眉头也略微锁紧。这个角度,他确实没想过。
可……才其一?
荣华真快气晕了,连声呵斥着要打断荣安。
可荣安只瞥她一眼:“姐放心。我还有几句就说完了。我知您和在场不少人一样,有一肚子话却不敢说,但我敢!您不敢说的,我来帮您说!”她一本正经红着眼安慰着荣华。
……
第42章 脱身撤了之
那边常茹菲几人心下都快乐疯了。
她们是真没想到,这个荣安这般……猛。
生猛!
既收拾得荣华几欲寻死觅活,又叫现场顿时有趣不少。
于是,有她们暗暗相帮,荣华到底没能让荣安闭上嘴,也没能赶走荣安……
不过说来也怪。
这个时候,只见台下又有两处起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