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顾梧大声地叫起来,红着眼睛道:“我不准!”
“你凭什么不准?”景仁帝冷酷地骂道:“凭你那没三两重的脑子,还是凭你这不值一提的身份?”
顾梧又不说话了,景仁帝道:“滚到床上去躺着,让太医给你诊脉。”
听了这话,顾梧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即蹬掉鞋子,爬到林奴儿身边,直挺挺地躺下,脸朝着里边,看着林奴儿,显然是不愿意再和任何人交流。
梁春赶紧冲太医使了一个眼色,太医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替顾梧把了脉,这才退下来,对景仁帝禀道:“王爷大概是忧惧过甚,又一日未进水米,才得了伤寒,微臣开个方子,煎药服下便可。”
景仁帝点点头,示意他去办,梁春小声劝道:“老奴在这里看着,皇上还是先去休息吧。”
景仁帝叹了一口气,按了按隐约作痛的眉心,转身离开了偏殿,梁春扶着他走,半道上,忽听他道:“朕之前让你去办的事儿,如何了?”
梁春心思电转,立即想起那件事来,道:“皇上的意思,是指秦王府么?奴才已派人办好了,只是后来秦王殿下出了事情,这才耽搁了。”
景仁帝疲累地道:“待此番秦王妃病好,便让他们出宫迁府吧。”
梁春颔首道:“是,老奴知道了。”
……
林奴儿迷迷糊糊间,觉得十分口渴,正好有水送过来,她忙不迭喝了一口,一阵奇异的苦涩瞬间攫取了她全部的味觉,她下意识吐了出来,震惊想道,这是什么?怎么苦成这样?
因为过于难喝,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费力地睁开双目,眨了眨眼,正好瞧见了小梨的脸,林奴儿轻声唤道:“小梨……”
小梨愣了一下,紧接着差点打翻了药碗,扑过来,惊喜地道:“娘娘!娘娘您醒了吗?”
林奴儿皱起眉,只觉得腹部隐痛,两眼发花,喉咙干涩疼痛,像是含了一把沙子似的,快要渴死了,她含糊道:“水……”
冬月立即端了杯来,叫道:“水在这儿,水在这儿。”
两人合力把林奴儿扶起来,让她靠在软枕上,夏桃端了水喂她,一杯水喝下去,林奴儿终于缓过劲来,总觉得自己的肚腹被什么东西压得沉沉的,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手臂,顾梧躺在旁边,紧紧搂着她的腰,不知压了多久,难怪有些痛。
林奴儿试着将他的手拿开,岂料掰了几次都无果,小梨低声道:“奴婢们都试过了,王爷力气大,拿不开。”
林奴儿只觉得触手滚烫,再仔细一看,顾梧满面通红,唇色泛白,看起来带着几分憔悴,她一惊,连忙以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遂道:“王爷怎么病了?”
冬月便将这两日的事情告知她,林奴儿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真是患难夫妻,她中了毒,顾梧也病了,再加上抱病的景仁帝和昏迷不醒的东宫太子,皇家今年怕是走了什么背运,真是流年不利。
林奴儿让小梨取了湿帕子来,给顾梧敷着,冬月将药碗送给她,道:“娘娘,太医说您还得把药喝了。”
林奴儿接过来一气儿饮尽,竭力忍下那苦涩的味道,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是太医闻声而来了,见林奴儿清醒,险些喜极而泣,倒把林奴儿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何至于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死里逃生了。
那太医替林奴儿把了脉,重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夏桃,对林奴儿叮嘱道:“王妃娘娘可千万要好好养病,保重身体啊!”
又说了一些饮食宜忌,事无巨细,恨不得写下来让她们记着,林奴儿受宠若惊,心想宫里的大夫就是不一样啊。
等太医一走,小梨就悄悄把顾梧之前威胁太医的事情告诉林奴儿,林奴儿十分无语,又是好笑,又觉得十分感动,她低头看身边睡着的人,忍不住用手拨开他额间的发丝,心说,才一日不见,这小傻子真是能折腾人啊。
她才拿开手,顾梧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眼睫轻颤着睁开,睡眼迷蒙地望着她,仿佛在发呆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奴儿!”
却忘了林奴儿正低着头,这么狠狠一撞,林奴儿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捂着嘴巴痛呼起来,一时间兵荒马乱,冬月几个全部围了上来。
“娘娘,您没事吧?”
林奴儿痛得眸中噙泪,幽黑如墨的瞳仁笼着一汪水,眼圈都红了,顾梧手足无措地坐在原地,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又闯了祸,想碰又不敢碰她。
林奴儿摇摇头,捂着剧痛的嘴巴含糊不清地道:“唔没迹……”
顾梧皱起眉,凤眸中闪过几分懊恼之意,握着她的手腕,道:“奴儿,我看看你。”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林奴儿只好松开了手,几个宫婢都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小梨惊叫道:“流了好多血!”
大约是把下嘴唇磕破了,林奴儿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嘶地抽冷气,又伸手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血,满手都是红的,但见顾梧自责的模样,便装作满不在乎地摆手道:“没什么事情嘶……”
她磕到了嘴巴,说话也有些模糊,正在这时,又有一行人自外头进来了,景仁帝打眼一看林奴儿这满嘴是血的模样,吓了一跳,道:“怎么又吐血了?太医呢?”
梁春忙派人去了,林奴儿立即道:“没有吐血。”
景仁帝指着她道:“朕虽老了,眼睛不好使,但是还没瞎呢。”
林奴儿哭笑不得,只好含糊着向他解释方才发生的事情,景仁帝一听是被磕的,这才放下心来,恰好宫人领着太医匆匆赶来了,发须皆白的老太医气喘吁吁地用袖子擦汗,道:“王、王妃娘娘又吐血了?”
景仁帝摆手道:“没有,都是误会。”
老太医:……
他好恨,天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伺候的。
景仁帝问过太医之后,听说林奴儿没什么大事,便赐了赏,让他下去了,顾梧下了床来,来到景仁帝跟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景仁帝斜睨他,道:“如今不发痴了?”
阴阳怪气,冷嘲热讽,顾梧低垂着头老实道:“儿臣知错了。”
就这么一句,景仁帝心里堵着的气陡然间就烟消云散了,罢了,还能怎么样呢?
只能这样了,只要他恢复了“正常”,就行了。
哪怕这正常是短暂的。
他有些疲累地摆手,道:“好好照顾你的王妃,日后万莫让她再出事了。”
他老了,实在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景仁帝赐了一些补品下来,便离开了偏殿,顾梧又凑到林奴儿跟前去看她的嘴唇,血迹已经擦干净了,林奴儿又喝了点水,她粉色的下唇很饱满,让人想起春日里的桃花瓣,上面有一个很明显的伤口,足有指甲盖那么大,红艳艳的,往外渗着血丝,仿佛桃花瓣上点缀了一道朱砂似的,又像糖糕上的樱桃颗。
顾梧想亲一口。
第50章 蹊跷。
林奴儿正顾着捋清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压根没注意顾梧,只觉得眼前有什么压过来,她下意识往后仰头,却被一只手按住, 然后嘴巴就被结结实实地亲住了。
林奴儿:?!
她微微瞠目, 睁大眼睛瞪着顾梧, 少年漂亮的凤目里闪过几分笑意, 温热的鼻息轻拂而过, 林奴儿感觉到有什么柔软湿热的东西飞快地滑过自己的嘴唇, 在伤口处停留了一下, 还舔了舔。
轻微的痛楚传来, 她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伸手欲推, 顾梧已经飞快地退开了,林奴儿咬牙切齿地叫道:“顾、梧!”
顾梧满面无辜地望着她:“奴儿?”
倒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林奴儿用力擦了一下嘴唇,却不防又碰到了伤口, 疼得眉眼都皱起来, 怒道:“你做什么?”
顾梧神色天真地道:“亲一亲,奴儿就不疼了。”
林奴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倒是像小傻子会说出来的话,毕竟在他看来,无论什么伤,吹一口气就能不疼了,但是方才那微妙的感觉……是她的错觉么?
顾梧问道:“奴儿现在还疼吗?”
林奴儿没好气地道:“还疼,要疼死了。”
顾梧眼中闪过几分心疼,凑上前来道:“那我再亲一亲。”
“你干什么——”林奴儿眼疾手快, 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他靠近,几个宫婢都掩口轻笑起来。
林奴儿羞得耳根都通红了,怒斥道:“亲什么亲?我不用!”
顾梧有些失望地道:“奴儿是不喜欢我了吗?”
林奴儿否认道:“没有。”
“那就是喜欢?”
林奴儿对他这般直白的问话已经习惯了,敷衍道:“喜欢喜欢。”
顾梧道:“那你为什么不亲我?”
林奴儿愣住:?
顾梧认真地道:“我喜欢奴儿,就会想亲一亲,奴儿喜欢我,为什么不肯亲我?”
林奴儿终于有了反应,她上下打量了顾梧一遍,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一番比较之后,自言自语道:“没发热啊,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聪明了?”
顾梧拿开她的手,追问道:“奴儿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没有,不是,”林奴儿有点无语,但是顾梧一旦较起真来,就没完没了,车轱辘话来回问,最后她被缠得没奈何了,只得道:“我当然是喜欢你的,肯定喜欢你的。”
顾梧理直气壮道:“那你证明!”
林奴儿:……
她叹了一口气,犹豫半天,才凑过去在顾梧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分,道:“亲了亲了,行了吧?”
顾梧的情绪仍旧十分低落,他抓着林奴儿的袖子,委屈道:“我不要这样的亲亲,我要亲嘴。”
林奴儿冷酷地抽回自己的袖子,道:“我嘴巴疼,亲不了,你想疼死我吗?”
顾梧这才终于作罢,又缠着她道:“等你嘴巴好了再亲。”
“行行行,”林奴儿心说,这小傻子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还亲亲,他怎么不要抱抱呢?
才刚刚想完,便听顾梧期期艾艾道:“奴儿,那我能抱一抱你吗?”
林奴儿:……
她看着顾梧满眼盛着期待,若是她说出一个不字,恐怕这小傻子又要纠缠了,抱就抱,又不会少一块肉,遂勉强道:“行。”
顾梧立即欢欢喜喜地凑过来,张开胳膊把她抱了个满怀,满足地蹭她的肩,高兴道:“奴儿好软。”
林奴儿仰头看着房梁,心说也就你这小傻子才喜欢,旁人嫌弃还来不及呢。
应付完了顾梧,林奴儿又叫来旁边哧哧笑的小梨,轻咳一声,问道:“你之前说,春雪自尽了,在她身上找到了王爷之前丢的那一块玉佩?”
小梨连忙点点头,道:“是,奴婢在旁边瞧了,就是王爷丢的那一块。”
夏桃补充道:“梁公公说,那一块玉佩是皇上从前赐给寿王的。”
林奴儿道:“寿王如何说?”
小梨答道:“寿王殿下说那一枚玉佩早就丢了,所以这次一定是有人冤枉他。”
林奴儿皱起眉来,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她捋了一下其中的关系,那玉佩是她在顾梧的箱子里翻出来的,不知放了多久,而顾梧说,他曾经是在床缝里头捡到的,后来去了一趟慈宁宫,那玉佩被顾晁瞧见了,当时他面露异色,林奴儿便觉得其中有蹊跷,回来之后把玉佩换下来了,但是没多久,玉佩又被人偷走了。
若这玉佩本就是顾晁的,他当时为何不直接说破?向顾梧要回去?
而直到今日,出了事情,顾晁才站出来为自己辩白,林奴儿想,当初顾晁一定是不愿意声张,自己的玉佩丢了。
为什么呢?
难道这玉佩联系着一些他不欲为人知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