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微弯唇笑了笑,在床榻旁坐下,“殿下宠爱她,喜欢同她待着,醒了召她服侍也好。”
“您胡说什么呢,殿下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才不是真心的呢。”零壹直言反驳,云媞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调回视线淡了几分笑意,认真看着床上躺着的太子殿下。
他闭着眼睛,纤浓的睫毛盖下来,弯成了一弧影,遮住了那双细狭的桃花眼里邃深薄凉的眸华。
云媞最爱他左眼角的泪痣恍若初春醉露的花瓣,娇娇勾人,给他本就如蛊的眼神平添几分魅惑。
他眉眼便似丹青泼墨勾勒,胜过山水。
秀挺鼻梁下,薄唇釉泽细润,亦如四月海棠作色。
郁辞骨相长得极好,轮廓线条流畅,因此这张皮相怎么瞧都好看。
他这般安安静静地睡着,看不到那双狐狸一般的眸光,平白惹人怜惜注目。
往日里他看她时眼神总没什么温度,眼角爱勾着似有似无的笑,带着几分凉意。眸色深如远山青云,叫她不敢直视。
云媞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这婚事当真非她所料。陛下为断她救陆清衡的后路,挥袖将她赐婚给太子,也实属在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虽没有了救陆清衡的唯一办法,云媞心底却是有些不地道地压了不敢声张悄然扩散的欢喜。
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她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时日颇多,总之每回在宫里遇见他,心里都很开心,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虽然和他都不甚相熟,这么多年算下来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可就是很奇怪,她每次只低声说参见太子四个字都足够令她动心。再听他泠泠如玉断相击的冷清嗓音说免礼,就得克制着上扬的嘴角了。
只是很可惜,他不喜欢她。
新婚之夜,他甚至没有踏入婚房一步,而是夜宿落江阁。
云媞看着闭目昏迷的郁辞,舍不得移开视线。她难得这样坦坦荡荡毫无顾忌地看他,得好好看两眼。
卫央在一边旁观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殿下为何会觉得太子妃不喜欢他呢,看太子妃的眼神,他一个冷酷无情的影卫都觉得含情脉脉。
费神将人娶回来,又不待见,殿下当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摸透了。
另一边的零壹也哀愁地看着自家郡主。
焉知非福地一朝成为了太子妃,谁知道殿下竟待她家郡主那样冷漠。
枉费郡主一片痴心,连当初殿下不经意落的一条帕子都保存至今。
哦,还有殿下随手写的字,随手摘的花。
那花儿如今都成干了,郡主还将它压在书里当宝贝呢。
☆、贰
陆氏倒台后朝局大变。
淮王手下折损大臣,损失惨重。
抚远将军虽故去多年,但军中仍有生死相随的旧部,因此云媞要打探陆清衡的情况倒也不难。
她原以为陆清衡同其他被株连的党族一样被关押诏狱,怕他受刑,尝非人之苦。
如今得知他在官牢无虞,心中安稳许多。
诏狱所在人尽皆知,是个不必过多赘述便叫人闻之丧胆的地方。
绛云殿偏阁有一处临水而建的水榭,亭楼清简雅致,瑟瑟风过时花瓣或飘落至楼内,或散在碧水上随波而漾,美不自胜。
听卫央说,殿下常爱待在这里。
一侧的雕花木窗下,摆着一盆养的甚好的君子兰。绿叶片片莹亮,一看便是被悉心照料出来的。
云媞见过他拿玉舀给花浇水的样子,低眉凝目,眉眼晕开涟涟柔意。
他待一盆花倒是比待她更要耐心温存。
零壹见太子妃对着一盆君子兰出神,出声拉回她的思绪,“郡主,现在知道陆卿士无恙,您可以安心了吧。”
云媞轻揽衣袖,伸手拿过一旁放着的小玉舀,自一旁接琉璃瓦檐上清露雨水的玉溺里舀了一勺,潺潺浇灌而下。
绿叶浸润,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他无恙不过是暂时的,届时是生是死,终究是看陛下。”
零壹半思半解地点了点头,“那郡主还要去请见陛下吗?总觉得这回,陛下是铁了心不让您趟这浑水呢。”
云媞垂眸仔细着水量,弯眉芙蓉眼,皓腕凝霜,把着玉舀说不出的好看。
她微微叹了叹,摇头道,“我去请见陛下,不过是下下策。”
既不成,再如何去求见也是无果的。
零壹歪了歪头,看着盆里光泽莹莹的君子兰,不解道,“那上策呢?”
云媞放下玉舀睇她一眼,抬手一推她的脑袋, “自己想。”
零壹脖子往后一仰,视线掠过房上暗绿的琉璃瓦,恍然了悟。
对呀,上策自然是太子殿下。
这场平反本就是殿下一手布局的结果,连陆侩这样的老匹夫都栽在他手里,殿下若要保陆卿士,定有法子。
零壹默默暗叹,看来郡主早就来找过殿下了吧。
云媞在陆家被抄时便找过郁辞,也是那次,她见他那般生气。
当时也在这亭楼,他眸底深黯,如结寒霜。
郁辞掐着她的下巴问:陆清衡若死了,你可还要陪他殉情?
他嗓音冷冽,手上力道极重,云媞瞬间便眼潮热露,他松手后白皙净腻的下巴直接便印出了清晰刺目的指痕。
云媞一直很委屈,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讨厌自己。原本阴差阳错嫁给他,她满怀期待地想好好当他的太子妃。他们明明都不曾有多少交集,更无过节,郁辞偏待她比谁都要冷漠疏离。
她之前甚至以为他有喜欢的姑娘,因为她而破坏了。可自东宫见他对待良媛,对待承微,皆是温情柔意,哪有半分为了心爱的姑娘守身守情的意思。
云媞越想越来气,抬手对着君子兰叶拍了一巴掌。
零壹睁目疑惑,不明所以。
“太子妃,您在这儿呢。”随着传来的声音,洛阳拨开楼侧的斜花枝走过来,抱怨道,“奴婢找您半晌了。”
洛阳同卫央,皆是殿下身侧亲信。
“皇后娘娘差人来召您去椒房殿。”
“皇后娘娘?”云媞纳罕地扬了扬眉,皇后这会儿召她,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
洛阳也有些担心,“太子妃,奴婢随您一起去吧。”
“无妨,你留在绛云殿照顾殿下,莫让那良媛承微前来叨扰,本宫去去就回。”
云媞说完,洛阳忍不住低头牵了牵嘴角。
照殿下平日里的变扭劲儿比一比,太子妃这算吃醋了吧?
殿下吃醋的时候好像就是拿着这个调调说话的。
*
椒房殿
云媞纳头便拜,知书达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
“免礼。”
皇后似乎一直都这般雍容华贵,凤冠熠熠端庄。也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女人,历经风霜岁月,依旧不失妩媚秀丽。
凤眼含笑锐利,看似温婉宽厚,实则是沙场刀剑兵域也难抵的后宫阴谲心肠。
云媞看向凤椅之上的皇后,唇畔携笑,清婉道,“不知母后差人召见,所为何事?”
“近来朝前不太平,本宫听闻太子甚至遇刺负伤,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謹后绵里藏针地开门见山,云媞压下眼帘,回道,“劳母后担忧,殿下并无大碍。”
看来皇后是知道殿下昏迷的消息了,待她回去,怕是得好生整顿东宫上下了。
叶太医乃殿下信臣,绝无可能走漏风声。
那么殿下昏迷不醒的消息是如何传到謹后耳朵里的?
“殿下平日里事务繁忙,自己的事情又不许人操心。可本宫身为母后,自得替他着想。”
云媞闻言轻眯了眯眼,謹后打这慈母的牌,莫不是要往东宫塞人?
“本宫想太子妃料理东宫事务,平日里也难有空闲照顾殿下。”
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她和殿下关系不好吗。
云媞弯唇,婉言道,“母后言重了,殿下是儿臣的夫君,东宫琐碎的事务再繁杂,亦是比不上殿下重要的。”
謹后望着她,神色自若笑了笑,眸色明锐, “太子妃不必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本宫也听闻殿下闲时常去的是落江阁而非颦泠轩,是吗?”
此言一针见血,云媞无话辩驳。
她缄默几许,心底无端泛起几丝委屈。
莫说常去,自婚后起郁辞便从未去过她的颦泠轩。
既然皇后要送美人,送便是了,反正他向来美人在怀,不嫌多的。
她何苦为难。
云媞暗自赌气,面上娴淑,“母后倒是眼明耳亮,落江阁殿下确是偏爱些。”
“再偏爱也是姬妾,娇花似的养在东宫无伤大雅,可若说帮衬着太子妃,自然是不成体统的。”
謹后素手端起手边案几上的白瓷杯呷了一口浓香味醇的岳山茶,“所以本宫想着,殿下还是需要一个侧妃。”
云媞轻轻抬眼,眸色绕暇,终于说到正题了。
她未及回话,便听謹后唤了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