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怿唇角弧度不变:“然,褚某生性粗鄙,任达不拘,贯来不擅溜须拍马。帝姬虽为官家心头血,但如今已是侯府妇,褚某护她,爱她,只凭责任所在,心意使然,无关旁余。”
崔全海心念起伏,在青年坦荡目光逼视之下,惭愧低头:“驸马光明磊落,襟怀坦白,老奴自惭形秽。”
褚怿虚扶,语气放缓:“崔内侍不必自谦,您如‘自惭形秽’,又何必冒险把御前之事告知在下?于官家,您尽心尽力;于帝姬,亦是一片丹心,相较之下,褚某才是自愧弗如。”
崔全海喟然而叹,不禁又深看青年一眼,由衷笑道:“帝姬有驸马相护,老奴和官家已然放心。”
褚怿浅笑不语。
一刻钟后,御医提着药箱自内而来,崔全海告辞,褚怿点头,把人目送走后,眸底暗流涌动。
先前崔全海在耳边所语,正是范申请奏罢免自己指挥使一职之事,念及那日让李业思所查的内情,褚怿心中疑思渐重。
自己尚未还手,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展开后招了么?
庭中风声飒飒卷过,满树落蕊飘零,褚怿敛眸,把襟前残红掸落。
※
依照惯例,帝姬归宁这日夜里,官家会在延和殿内宴请前朝三品以上官员共同庆贺。
是夜,熙熙攘攘的大殿中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嘉仪帝姬坐在席间,虽然已得崔全海致歉、赵彭开导,但此刻还是郁郁寡欢,至始至终没朝主座上的那双人看去一眼。
案上一壶酒被彻底倒干,容央醉眼朦胧,伸手去够边上人的酒壶,被对方牢牢把手腕抓住。
“我,要。”容央一字一顿,眼神放狠。
褚怿不为所动:“回家给你。”
“……”容央耷拉眼皮,见他不肯给,立刻掉头吩咐边上宫女取酒来。
宫女自然不敢不从,应声而去,褚怿眼神微沉,看回身边似醉非醉的人:“殿下酒量如何?”
“甚好。”
“酒品呢?”
容央听出弦外之音,拍着胸脯冷笑:“放心,比本殿下人品都好!”
褚怿唇微动,点头。
少顷,宫女捧上酒来,容央挣开男人的禁锢,闷不吭声提壶斟酒。那边尚书大人跟中书舍人喝一杯,她也喝一杯;这边少傅大人跟太尉大人干一口,她也干一口……
忙忙碌碌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彻底醉的,只记得最后倒在一人怀里,朦胧的视野里光影混乱。
主座上,帝后各执酒盏,相视而笑,恍惚中,竟回到了小时候爹爹嬢嬢给自己和赵彭举办生日宴的时候……
可是,怎么可能还能回到那个时候呢?
※
亥时,宫宴散,漫天星辰如锦。
宣德门外,夜风瑟瑟,内侍在前打着灯笼,褚怿抱着烂醉如泥的容央走在后。
及至车前,低低交谈声顺风而至,褚怿侧目,十丈开外,车影幢幢,重帷黕幕,丞相范申正准备登车。
边上还有两位——翰林学士王靖之、参知政事上官岫,一面窃窃私语,一面前后进了范申的马车。
褚怿眼微眯,把容央抱入车内,屏退荼白、雪青,招来今日随行的百顺:“斥候教的侦查术还记得么?”
百顺“啊”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郎君突然问这个干啥?”
百顺十年前与他同去的边关,虽然只是伺候起居,不曾上过战场,但闲来无事时的确跟些斥候讨教过侦查之术。
褚怿吩咐:“离开宫城后,跟着前面那辆车。”
百顺瞪眼,掀开车帘朝前确认一眼,震惊道:“那是范丞相的车啊?!”
褚怿:“嗯,你声音还可再大一点。”
百顺忙捂嘴。
褚怿道:“地点,人员,谈话内容。回府后上报。”
百顺紧张:“不是吧郎君,那是范……”
“办不到自想办法联系李副将,我只要结果。”褚怿不留讨价还价的余地,下巴一扬,示意人出去。
百顺叫苦不迭,又到底不敢忤逆,如丧考妣地去了。
少顷,荼白、雪青掀帘入车伺候,马车向前驶去。
车窗外宫灯飘曳,光影溢动,怀中人闷哼一声,挣扎了下。褚怿低头,流光如水,少女枕在他臂弯,酡红的小脸上泛起憨笑。
舌尖自唇上舔过。
一双眼竟睁开来了,盯着他,不动。
褚怿看了半晌,发现仍是醉的。
不由好笑。
还以为酒量能有多大,两壶就飘成这样了。
“她酒品如何?”褚怿敛回目光,随口一问。
边上两人正揪心观察,闻言不约而同:“嗯……这个……”
褚怿:“……”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舅子毕竟长了张和老婆一模一样的脸,怎么能忍心对其下“狠手”呢?(狗头)
上章答案:c——佯装无事,保持微笑。
今天最后一波红包,换个主观题:“尊贵骄傲的老婆大人喝醉后究竟会做些什么?”
这次是48小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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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酣醉
褚怿坐在窗边的圈椅上,抵着太阳穴一侧, 静看床帐内的女人撒酒疯。
荼白、雪青手忙脚乱, 一个摁着那手,一人去抓那脚, 然那嘴便无人捂了,咿咿呀呀地唱道:“我事事村①,他般般丑。丑则丑, 村则村, 意相投……”
声儿越唱越高。
“则为他丑心儿真,唔……”
荼白自告奋勇, 抽出一只手把那小嘴捂住,褚怿眉眼不动,静静把这一幕盯着:“让她唱。”
“唔……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 只除天上有!”
荼白没眼看。
外间脚步声响,小丫鬟终于送上熬好的解酒汤来, 雪青、荼白不及去拿,床上人蓦然唱调拔高:“你把奴抛弃,皮脸没仁义!”
继而是声泪俱下:“不上我门来,倒去寻别的……”
“……”
“……”
小丫鬟双手瑟瑟发抖,眼看那一碗汤药要泼下, 褚怿起身,把瓷碗拿过,下令道:“都出去。”
床上一派狼藉, 那人正唱得尽兴,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荼白勉强抱着一双腿,闻言心有余悸:“驸马爷,您……”
扭头,灯下男人眼神深黑,“行吗”二字被硬生生吞回喉咙,荼白舌头打转:“……有需要就叫我们。”
说罢松开双手,拉上雪青跟剩下那小丫鬟,竟是逃命也似的去了。
“负了奴情千万里……”
烛光跃动,床上人音调缓缓降低,最后一句,如冬夜凛风刮过,七零八落。
褚怿握着瓷碗站在边上,耷拉眼皮淡淡打量,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确认:“没了?”
容央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对着他,没了歌,也没了话。
褚怿撩袍在床边坐了,把人拉起来,容央动手,双臂瞬间被箍住,动脚,又立刻被一条腿压住。
那腿也不知为何,竟是前所未遇的紧实有力,磐石似的,压得人动弹不得。
容央恼火,扭头瞪住面前人,脸色极是凶狠,然冒出来的声音又极是软糯:“你干什么……”
褚怿:“……”
身上如有百蚁爬过,一阵酥麻,褚怿骇然,下颌绷了绷,敛神盯回这张再度乌七八糟的小脸:“我喂你喝解酒汤,你别乱动,明白吗?”
男人的声音很沉,隐约带一分哑,容央只觉自己如堕在云雾中,坦诚:“不、不明白啊……”
褚怿闻言也不再多讲,举碗就唇尝过一口,确认温度无误后,送去她唇边。
容央蹙紧蛾眉,抿唇。
褚怿:“张口。”
容央不动。
褚怿耐心等候片刻后,扯唇。
“你刚刚唱什么?”褚怿把碗拿开,神色显然开始不耐,“负了奴情千万里……”
声儿一冷:“谁负你?”
像是被他骤变的声调所慑,容央小脸一凛,雾蒙蒙的双眸泛起抵触之色,铆足力气开始挣扎,然而在男人近乎禁锢的约束下,只如蚍蜉撼树。
专注反抗而无果中,唇上被瓷碗一压,一口解酒汤就这样灌了进来。
容央皱鼻尖,本能要吐走,然那暖热汤汁浸入口中后,竟是受用至极,不由惊喜吞下。
“噫,酸酸的……”
笑得如个痴儿。
褚怿险些忍不住,薄唇紧抿,平复片刻,又开始“灌”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