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过完生辰后,我们回帝姬府。”
容央眨巴眼,显然对这一提议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后,怔然。
他是猜中自己这两日敏感多愁的缘由了?
容央不由五味杂陈,心里欢喜也不是,不欢喜也不是,垂眸抠他衣领:“那你跟四叔议事,岂不是很不方便?”
褚怿淡然:“差不多收尾了。”
容央眸底亮起来,看他一眼,又道:“其实住在侯府也还不错的,至少你白天忙时,我还能找别人解解闷。”
褚怿笑:“褚蕙?”
这倒不难猜,府里跟容央年纪相仿的姑娘也就褚蕙、褚琬、褚苓三人,后两个一看就知道跟容央不对付,也就褚蕙那直来直去、赤诚爽气的性情能得堂堂嘉仪帝姬青眼。
“怎么?”容央心念转动,试探着,“怕你有什么小秘密,被蕙蕙告诉我?”
“若真是秘密,她又如何会知晓?”褚怿噙笑反诘,一派坦然之色,容央看他两眼,最后还是把生辰一事咽回去了。
“再说吧。”容央扬扬眉,松开他衣领,催他去用膳。
褚怿揽她上前就坐。
侯府里的吃穿用度不比帝姬府,晚膳还是简单许多的,不过菜品虽少,滋味倒是照着二人的偏好来做,故而吃起来也还十分合口。
褚怿坐下,亲自给容央夹菜,容央吃了两箸后,问起后天他的安排。
照大鄞律法,七夕这日,官员都是有休沐的,容央想既然那天要顺便办生辰宴,那褚怿大可把他的同僚朋友们一并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聚一聚,一则给褚怿解解压,二则也便于她掌握一下他的人脉。
褚怿从善如流,笑着应完,确认道:“夫人真不打算请明昭帝姬了?”
容央一怔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话后何意,哼道:“以前在宫里过,姑姑都不肯来,更不用说是现在。”
越想越有点愤愤难平:“请她来领略四叔那六位小娘子的风采么?”
这些时日住在府里,褚晏那边的动静,容央多少是有所耳闻的,譬如前天傍晚散步,碰上三位吹拉弹唱的在摘星阁里编排什么秦小娘子;今天早上回来,又撞上前去给什么陶小娘子诊脉的大夫。
七夕本就是郎情妾意的佳节,一刻不容耽误,六个女人争一个男人,不知道会有多少精彩的戏码,把姑姑请来,那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容央申明道:“我决定再也不帮你四叔追求我姑姑了。”
褚怿啼笑皆非,赶紧先给她夹一块酒炸石首消气:“眼见未必为实。”
容央挑眸。
褚怿道:“四叔在边疆十年,三州中所有乐坊的伶人都给他奏过箜篌,但从无一人被他幸过,诚如夫人上回在小松山上所言,四叔十年不娶,是因为明昭殿下。十年,他都愿等,何况眼下呢?”
容央半信半疑,顺着他的话往后一想,揣度道:“你的意思是,四叔跟他院里的六位小娘子,是清清白白的?”
褚怿:“至少,感情上一定是。”
容央蹙眉,听得想摔箸
什么鬼话!
褚怿笑:“就那么重要?”
容央很神奇地立刻就领会了,反诘:“不重要,那你大郎君干什么二十二岁还是个童子?”
褚晏既然把三州的伶人都请过,那他大郎君想必也不会缺红袖添香,前者守身是因为心有所属,那他又是图个什么?
褚怿唇角咧着,似笑非笑:“四叔管得严,说头一回,得跟喜欢的姑娘做才有意思。”
雪青等一众丫鬟还侍立在一边,他就这样露骨地把“做”字讲出来,弄得容央又惊又羞,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片刻后,蓦地又反应过来一茬事:“四叔说?”
褚怿夹来一块蜜煎豆腐吃下,默认。
容央脑海里乍然灵光闪过,压低声:“四叔的头一回,是跟他喜欢的姑娘……”
后半截,蓦然就不敢再说了。
褚晏当年——乃至现在喜欢的姑娘,那不就是……
屋中蓦然静得针落有声,容央心内惊涛骇浪,扭头喝令雪青和其余丫鬟退下,等屋中仅剩二人后,方瞪大眼睛小声向褚怿求证:“真的?”
褚怿被她那激动的八卦样弄得一笑。
容央急道:“你快说啊!”
褚怿偏慢条斯理的:“话是真的,至于夫人所猜的……”
容央:“啊啊啊你快说你急死我了!”
褚怿唇边弧度更大:“我不清楚。”
容央:“……”
褚怿把笑敛去,重新给她夹菜,容央气咻咻地夹开丢到一边,褚怿恼道:“诶。”
容央恨恨道:“流氓。”
褚怿:“什么?”
容央一双箸捣在碗里:“卑鄙小人,始乱终弃!”
褚怿:“……”
容央恶狠狠道:“我绝对不会再帮着你四叔去祸害我姑姑了!”
难怪明昭帝姬每次提及忠义侯府都有那样重的怨气,难怪上次在小松山上,她那么排斥和褚晏在一起……容央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没眼力,竟然把褚晏这个大混蛋亲手送到姑姑跟前去呢!
褚怿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苦笑:“就那么确定,始乱终弃的是四叔?”
容央捣箸的动作一顿,回想明昭帝姬的婚姻,气势倏而弱下来。
褚怿笑笑,重新给她夹一箸小菜过去。
容央这回没敢再撒泼,捧起碗乖乖去接。
褚怿:“嘴。”
“……”容央默然,乖乖再往前凑,把嘴张开。
褚怿一箸给她塞进去。
“唔……”容央闷声,对此粗暴表示不满。
褚怿挑眉:“手误。”
容央:“……”
哼,睚眦必究,就是狗男人一个!
※
七月七,谓之“七夕”,又名“乞巧”、“小儿节”。
因佳节与嘉仪帝姬生辰相重,忠义侯府这一日,盛况空前。
早间,文老太君领着一众女眷在云澜苑里祭完牛女,小一辈的各房姑娘立刻上前来,簇拥着寿星往搭仙桥仙楼的摘星阁种生乞巧去。
褚怿来云澜苑时,文老太君在庭院里监督底下人侍弄花圃里的金菊,一看他来,不由取笑:“牛郎不去陪着织女,倒巴巴地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褚怿也笑,打量四周,看无外人,上前请安后,从百顺那里拿来一封文书,交给伺候文老太君的大丫鬟。
大丫鬟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顿变。
文老太君眼尖,扬眉:“什么东西?”
褚怿淡声:“京中适婚郎君的概况,全是行伍中人,年龄二十有二,奶奶挑一个,把雁玉的婚事办了吧。”
文老太君遽然掀眼。
褚怿人站在松树下,脸孔逆在晨光里,静默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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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生辰
晨风习习, 华丽侈靡的一座摘星阁彩幔飘舞,一大群女眷簇拥着容央走入阁内,倏而招呼去看昨夜里种的五生, 忽而又嚷嚷去栏杆前立巧竿, 叽叽喳喳, 闹成一片。
容央分身乏术,被推至一方长案前,荼白惊道:“天哪, 那么多摩睺罗!”
眼皮底下, 一方长案铺陈有祭祀牛女的花果酒炙, 此外全是一列列排得齐齐整整的摩睺罗,或大或小, 或男或女,或用象牙镂雕, 或用龙涎佛手香制造, 全部缕金珠翠, 护以五色镂金纱橱。
摩睺罗乃梵语音译,在佛经里, 属天龙八部神之一,据说当年曾贵为一国之王, 后因罪堕入地狱, 经六万年脱身成胎,又六万年出世为人, 再六年晨钟暮鼓, 终成佛作祖,法号“摩睺罗”。
大鄞百姓喜爱这个人物,希望也能生出这样一个孩子, 于是便用泥、木、象牙等各式材质做成一个个摩睺罗来,放于七夕佳节,用作送子之祥物。
荼白眼花缭乱,看过两圈后,朝容央道:“殿下要哪一个?”
既然是求子祥物,而容央又是今日的寿星,自然要讨个头彩,荼白都打算好了,殿下不动手前,哪个都别想把手往这些摩睺罗上沾。
容央定睛瞅着,缓缓道:“要最漂亮的……两个吧。”
众人闻言,相视而笑,有人道:“大哥大嫂的孩子,那自然该是最最漂亮的!”
有人则道:“当真只要两个?照殿下和大郎这恩爱模样,怕是三五个都不一定够哪!”
耳畔笑声渐盛,容央双颊生热,胳膊撞了荼白一下,眼神朝右上方使。荼白顺势看去,忙去取来那个坐金马、舞长*枪的玉面小郎君,生怕给人抢走似的,拿来便往容央手里塞。
众人看这架势,不由又一阵起哄,容央把那小郎君握着,眼又往左边瞟去。荼白心领意会,麻溜地去把那红纱碧笼里衣荷叶半臂、手持荷叶的小女郎拿来。
五房的钱小娘子急道:“别别别,前两个,还是拿小郎君的好!”
三房的何小娘子也劝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快换小郎君,就边上扛长*枪那小郎君!”
荼白一时犯难,转眼朝容央请示,这时褚蕙径自把她拿住的摩睺罗拿过来,扬声道:“小女郎怎么了?褚家的女郎,一样能领兵上阵,横扫疆场!”
众人或笑或叹,褚蕙不理会,同容央对视一眼,把摩睺罗拿给她。容央笑着接过,高兴地朝她一眨眼。
边上五太太施氏笑道:“瞧把我们蕙姐儿给急的,等殿下选完,且先让蕙姐儿选一个女兵营来,届时母女上阵,什么大辽大金,统统杀它个铩羽而归!”
人潮里笑声鼎沸,饶是褚蕙大大咧咧,也不由红了脸皮,道:“选什么选,我又不是成家的小媳妇,我才不选!”
立刻便有人起哄:“眼下不是,年底不就是了!”
五房的钱小娘子推她上前:“早选着早如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