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弯着腰进屋,急慌慌走到床前,只见温水水合着眼睡在里头,嘴唇红的艳丽,衬托着她的面皮愈加白,若不是她胸口还有起伏,就真像具艳尸。
容鸢勉强放宽心,退步出屋,跟元空道,“烦少爷看顾,妾身还得去跟韩家交接。”
她才要走,元空喊住她道,“亲事在哪里办?”
容鸢朝东头指过,“自然是在韩大公子的坟前,这事也不是什么亮堂的,韩家的意思就是走个过场,他们提前布置好,只等我们送人进婚房,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我们管了。”
元空点了点头,她就自顾走了。
温若萱冲他发火,“哥哥你还有没有点样子?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现在却撞到她手上,转头父亲出来,有你好受的!”
元空看都不看她,回身关上门,直叫她气的没处发。
元空等着门外的影子离开,转而坐回床边。
温水水睁着眼瞅他。
元空跟她笑,“不睡吗?”
“他们把我嫁给谁?”温水水问道。
她有着最温软的面容,神态话语都叫她看起来像个无知的孩童,脱去了戒备,她柔软的躯体暴露在人前,随时可能被人宰杀,她如今欢脱了,也都是仰赖他多日的呵护,那些阴暗本就不应该让她知道。
元空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你嫁给韩启凌。”
温水水嫌弃的撇嘴,“那个死断袖真让人作呕,都跟男人有一腿了,还要娶老婆,他就该断子绝孙。”
元空捏一下她脸,没舍得说她。
温水水拽着他上来,自觉的卧到他怀里,喃喃说,“我前头特别害怕,他们把我抓来,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以为等不到你我就死了,正如他们说的,我要是真嫁给了韩启凌,也和死了没区别,可是韩启凌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嫡孙,他要挑媳妇也该是同等身价,却要背地里跟容鸢做这种勾当,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坏了。”
元空无法跟她解释太多,她很机灵,他多说两句话,就会让她猜到,他抚了抚她腕上的碧玺,有着人体蕴养,它们颗颗翠绿,这是往先玄明给他的,言说戴着玩,这些年他也算顺风顺水,后来大了才知道碧玺能辟邪。
纵然阴亲不能说与她听,但他也希望她安然无恙。
温水水咕咕唧唧说,“我不要嫁给他,我想走了,这里呆够了,你带我回府吧。”
元空顺着她的后背,哄道,“他们这样欺负你,总要让他们吃个教训。”
温水水趴到他身上,睡意上来时昏昏沉沉道,“……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太不一样了,从前他始终对人大度,别人伤他,他也舍不得伤人,总说一堆大道理,说的她头疼又只能听从,可现在他杀人了,还说要教训人,好像他已经从天上掉到地上,不再如神佛,是真真正正陪在她身旁,疼着她爱着她,会护短,谁欺她就还回去,这种感觉有些不真实,让她害怕他会不会变得也像人一样变心,人性并不好。
元空兜着她躺倒,两手盖住她,两人紧实的仿佛他们生来就长在一起,谁也不能撕开他们,“是不一样了。”
在很早时对她是责任,她是病人他是医师,他可怜她,所以更多的是宽容,后来他们稀里糊涂在一起,这种责任渐渐变质,多了独占和教导,他希望她能好好的生长在身边,高兴哭泣都行,只要别在像年少时那般疯癫就好,他所有的希望就是她能快乐的活着,可是后来他发现这么简单的希望也不能实现,她被温家囚住了,无论她在哪里,温家如影随形,他们想方设法的害她,羞辱她,她才这么点大,人生还有许多个十八岁,可是许多个十八岁都要被温家这个毒瘤跟着,怎么叫他放心,杀了温家人才没有后顾之忧。
他受佛门教诲长大,主持教他怜悯爱人,他对谁都温和,连发怒都很少,但他为温水水违背了许多次佛门规矩,或许是他伪善,他终归像主持说的,成了刽子手,他也恨自己变成恶徒,但他不可能不做,弱肉强食,他要保护好温水水,这方天地是他撑起来的,他退让换来的就是温水水活不下去,他不是什么至情至圣的人,他只想让她安安稳稳的活下来,见着花草会笑,被外祖母骂了会哭,跟他亲昵时会害羞,这是人伦之爱,他只求这一个,纵然为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温水水眼睫动了动,扇在他颈侧带起一阵痒,她怯怯道,“我怕你变心。”
元空笑她,“为什么?”
“我娘亲说,父亲一开始对她也很好,是后来变了,”温水水说。
元空莞尔,“我杀孽太重,怎可再祸害他人?”
温水水面颊羞红,“你为我杀人了,往后你就是坏人,不要再祸害别的姑娘,你祸害我就够了。”
元空的笑声自胸腔里传出,“睡吧。”
温水水蹭了蹭他的脖颈,闭眼慢慢睡进梦里。
——
这一觉睡到下午,元空起来时她还黏着他不让走,元空坐在床边戴好□□,搂着她起来道,“他们应该等在外头了。”
温水水揉着眼睛抱怨,“我不要嫁给那个鬼东西。”
元空抿了抿唇,拉好她的亵衣,将那头散乱的头发理顺,“不嫁,就跟他们做个戏,转头让你妹妹掉包。”
温水水眨巴眼笑呵呵,“你好坏。”
元空轻拍她的头,“我去开门。”
温水水甩甩袖子,看他开门。
容鸢带着丫鬟婆子进来,各人手里捧着嫁衣首饰,她当先走到温水水跟前,拉起她道,“大小姐可算醒了,这大喜的日子睡过头不吉利。”
温水水对她阴笑,“我要是被你咒死了,做鬼第一个找你。”
容鸢打了个哆嗦,讪讪笑,“哪,哪儿的话,大小姐一定长命百岁。”
温水水哼一声,甩开她自己坐到铜镜前。
容鸢走到她身后为她梳妆,开脸结髻,描眉画眼,片晌那镜中出现的就是个水灵灵的新娘子样貌,小丫鬟过来服侍她换上喜服,那大红袍子上身更衬的她肤白如雪,容鸢不禁赞道,“大小姐这般貌美,想来夫人必也是绝顶美人。”
温水水看出她妒忌,讥诮道,“比你美百八十倍,你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个替身,他腻了还能找下一个,我母亲永远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人。”
容鸢被她说的还不了嘴。
温水水得意的冲元空抬下巴,元空看着她有些微恍神,她的脸上妆后愈加糜艳,眉眼俱是韵致媚色,她随意的神态也能招人眼球,这样的撩人,原本应该是他们新婚时才能得见,却被这伙人逼着在这种境况下显露。
容鸢想想也不用跟她计较,过一会子她就要入土为安,没必要跟个死人生气,她亲亲热热的替她盖好盖头,伸手想扶她,却被她一轰,“不用你扶,”
容鸢脸色忽青忽白。
元空走上前搀住温水水,带着她一起往外走,他们一高一矮,她近乎靠在他怀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新郎。
容鸢看着心生讽刺,做了几日夫妻还真以为是夫妻了,男人狠起来女人哪里比得过,还不是要送她去死,到底薄情。
他们出了木屋,花轿等在门口,元空扶她坐上去,轿夫抬起往荒地里走。
这边杂草繁茂,他们走的很慢,路道两旁跟着小厮,身上都穿的红衣,只是手里的灯笼确实白色的,上面还贴了喜字,掺合着灯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瘆人。
他回头看木屋,温若萱站在那儿冲他招手,“哥哥回来!”
元空定住脚看着她,未几浅笑出。
温若萱还没看明白他为什么笑,就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拖进木屋里。
元空转头跟上花轿,却见温水水掀开一点车帘,满眼惊恐的看着白灯笼,趁着黑夜他探手把她脸推进轿里,在他想把手拿出来时,她慌乱的握着他,他回握住那两只小手,让她安静下来。
他们走了一段路,终于停在一户屋宅前,那屋宅不算大,屋门只够两人进,从前往后看就能看清那里头的布局,并不是真的房屋,不过是临时搭建成的居处,那院中就是一座坟,四周洒满了纸钱,还有纸做的丫鬟小厮守在屋角,估摸着等温水水进去,他们就会把人一起埋进坟里。
韩启凌带着身穿灰色长袍的姚谨宥走过来,元空匆忙撤回手。
“温二,你姐姐出嫁你还跟到这里来,是舍不得?”韩启凌笑道。
元空抿着唇推开,便有婆子过来将温水水从轿子里拖出来,温水水盖着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听到韩启凌的声音当即紧张,站地上直打颤,她想叫元空,但她也怕把元空拆穿了,只能忍着怯怕等他们动作。
那婆子将温水水扯进院里,直接拉到屋子里锁上门。
温水水听到锁门声才发觉不对,她想往外跑,守在旁边的丫鬟按着她,她动都动不了,她这时是真的畏惧,这根本不是正常成亲的路数,他们好像将她扣住,随时准备做什么事。
屋外元空背着手道,“你们拜堂仪式都不做?”
姚谨宥轻佻道,“我们堪舆①只讲究风水位置,温大小姐到了就行,并不在乎什么礼俗。”
元空捏紧拳死死看着他们。
韩启凌摇着扇子撇嘴笑,“到底是你姐姐,一下子就没了确实舍不得,我也算仁义了,特特没往外说,我们韩家的族谱上往后也会有她的名字,并不算亏待了她,你父亲如今还在狱中,早早把这事办了,也好让我父亲向陛下上奏,替你父亲洗刷冤屈。”
元空绷着声说,“她并不知道自己嫁的是谁。”
韩启凌嘶的一声,“温二,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好歹让她知道嫁的是我大哥,难道她还不是自愿嫁的?”
元空置声不答。
姚谨宥皱眉道,“怨气太大也不好,没得适得其反。”
韩启凌托腮道,“这就不美了,我家中近来本就不顺,若是再惹出这么个祸事,倒更添乱。”
元空这时道,“你们先带人撤出来,我和她说清。”
韩启凌挑眉,“那不行,你要是带她跑了怎么办?”
元空学着温昭的语气跟他犯冲,“你什么话!我父亲还在牢里,我们往哪儿跑?”
韩启凌收起扇子往肩膀上敲,“行吧,我再信你一回,你要是再给我说不清楚,闹事儿,咱们的交易终止,你父亲死牢里也是活该。”
他朝房屋前的婆子递眼色,那婆子随即开了门,让房里的丫鬟退出去。
“我们就等在这外头。”
元空进去反手关上门。
韩启凌搁外边嘲笑他,“有什么我们不能听到的,就你温二屁事多。”
元空进到房里,一手掀了她的盖头,她泪眼婆娑的往他怀里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元空搂紧她,赶忙将她穿的喜服剥了,她乖乖坐在他怀里任他褪衣,小小声道,“……你是不是骗我了,我嫁的不是韩启凌。”
元空脱掉那件喜服就抱着她往出走,轻声说,“韩启凌跟姚谨宥私奔了,外面有些乱,我先送你出去,把你妹妹调过来。”
第76章 七十六个大师 拆穿
其实这句话漏洞百出, 她呆的这间屋子破旧不堪,根本不像婚房,但元空说了, 她就信,她完全依赖着元空, 从不觉得他会骗自己。
“闭上眼睛, ”元空圈她坐在胳膊上, 她双手抱紧他的脖颈,紧闭眸子。
元空悄步走到院子里, 四周全是纸钱纸人, 那座坟头上挂着红花, 两盏白灯在夜里晃荡,像是鬼魅的眼睛,惊悚又可笑。
他快步走到墙边,耳朵倾听着外头,只听到韩启凌跟姚谨宥的说笑声, 他朝后挪了挪,仰头看那棵桑树从外面伸进来枝桠,就像一只手, 朝他递来扶墙梯。
他轻轻松松借着那根枝桠飞出去, 脚点在枝头瞧那底下人,他们三三两两的等在门前, 穿的红衣,可却都盼着温水水去死,温水水的死能换来家宅安宁,他们丝毫不在意这是条人命。
他跳过枝头,纵身越远, 停在一处马车旁,小心翼翼的将温水水抱到车上小榻,转身时温水水揪住他,“不然就别去了……”
她实在太怕了,这一切太诡异,她不想元空再去沾惹是非。
元空撇开她的手,温声说,“我马上就来。”
他跳下马车,尘荼将温若萱拖过来,他提着人跟尘荼交代,“看好了,谁也不能靠近这辆马车。”
尘荼道声是。
元空便将温若萱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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