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放心,最近嬷嬷们新制了冬衣,我会给阿臻带上。”罗氏道,“前段时间我还打了两个长命锁,荟儿一个,另一个给阿臻。”
罗氏行事作风不会让明义雄担心,事事都办得十分利落。也由于罗氏持家有道,这些年来,明义雄也照顾她的娘家。
明臻是次日才知道,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看窗外桃树上的树叶一片一片落下,明臻迷迷糊糊的数有多少片叶子落下来,她也不认得数,数着数着就数岔了。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明臻回过头,只需要看到衣袍的颜色和图案,明臻就知道是安国公来了。
她从榻上跳了下来:“爹爹!”
安国公摸了摸明臻的头:“乖孩子。”
明臻扬起小脸:“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小兔子还在哥哥的手中。
安国公以为明臻说的是几个庶出的哥哥,他道:“晚上下学就回来了。阿臻,爹爹今天让人送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了之后,一定要乖。”
明臻听不大懂安国公的意思,见大人说什么,她就跟着点点头。
安国公道:“阿臻头发乱了,去拿梳子来,爹爹帮你梳一梳。”
明臻蹬蹬的跑到了梳妆台旁取了一把桃木梳,将梳子放在了安国公的手中。
安国公接过木梳,让明臻坐在了自己的前面,他将明臻的发髻松了下来,手在明臻的脑袋上摸了摸。
明臻骨相极佳,后脑圆润饱满,头发乌黑浓密,安国公粗粝的手掌在明臻脑袋上摸了一圈,并未察觉到异样。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明臻头发梳了梳,胡乱绑上了。
明臻在不知不觉中,靠着安国公的腿睡着了。
安国公看着明臻安静的睡颜,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斓姬当年的话语:“太聪明了不好,长大会是祸害。让她衣食无忧,混混沌沌过一生,再好不过。”
以安国公的能力,将明臻平安抚养大并不难。
在庄子里过些年,等及笄的时候回来,安国公亲自挑选一个老实敦厚家风清白的年轻人,将明臻嫁给这个老实的年轻人,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再好不过。
等明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马车上了,看着陌生的环境,明臻有些害怕,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无声的抹着眼泪。
等到了傍晚,抵达庄子的时候,余竹将车帘掀开,就要让嬷嬷将熟睡的明臻抱起来时,才发现这小丫头眼睛哭得红肿。
余竹并非无儿无女,他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子,三个月看一次。见到明臻哭得这样惨,余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半蹲下来:“小姐别哭,您现在有了新的住处。想不想要小兔子?您的小兔子就在这里。”
明臻抽抽噎噎的,她抹了抹眼泪,打了个哭嗝:“真、真的吗?”
余竹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庄子很干净,这里民风淳朴,见了余竹就喊一声“余爷”。
等看到小兔子之后,明臻紧紧抱住了小兔子,将其他事情都忘在了九霄云外。
在安国公府的时候,明臻与其他人也不亲近,并没有过分眷恋的人物。
只是初来乍到,明臻晚上一个人睡觉,丫鬟都在外面,她十分害怕,在小床上偷偷哭泣。
······
几日后,秦王府中。
“贪了多少?”
面对秦王殿下轻描淡写的询问,暗卫身体都在发抖,他声音微颤:“八十万两白银。”
一旁李福压根不敢发出声音,默默给秦王添了茶水。
今年年初有两个宫殿走水,必须要修缮重建,负责运输皇木的是宇文宸,也就是秦王殿下的三舅。宇文宸中饱私囊,贪污了八十万两白银。
此事如果被贵妃一党揭发出来,势必会影响到祁崇。
祁崇眯了眯眼睛:“宇文宸……”
他天生暴戾冷漠,可不是顾念血缘之情的人,对于拥有父子关系的皇帝还动着杀心,对于其他人,更不会留情。
但眼下,宇文宸这个废物还不能杀,他只能先帮宇文家,将这件事情嫁祸给贵妃一党。
祁崇天生就擅长玩弄人心,颠倒黑白算计政敌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祁崇日夜行走在阴谋算计之中,于刀尖上舔血,心性早就扭曲。
不过他一向隐藏得极好,外人眼中,祁崇永远都是威严又高贵的秦王殿下,看不到半分污秽血腥。
等暗卫下去,李福道:“明日还要见三位大人,他们加起来得有二百岁了,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殿下,您先歇了吧。”
等祁崇歇了,李福松了口气,赶紧退出去。
恰好就见了余竹。
余竹对李福行了一礼:“李公公。”
李福开口:“殿下已经安置了,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明日传递消息。”
余竹道:“并没有什么,只想和殿下说一声,新给了明小姐一只兔子,她很开心,一直让我给殿下道谢。”
李福摇了摇头:“殿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要烦他……”
话说到一半,李福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最近秦王心情不佳,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生怕惹到这尊煞神被斩了。
李福也总想用什么来讨好一下这个主子。
犹豫片刻,李福道:“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个小丫头带到秦王府,逗秦王殿下开心?”
就像养只小兔子似的,秦王说不定会觉得好玩。
余竹道:“可以倒是可以,庄子里所有人都听我。只是,这姑娘是安国公的女儿——”
“咱们殿下怕他不成?”李福道,“拉拢不了的人,殿下都会除之后快。说不定这个小小姐有福气,逗了殿下开心,认殿下当干爹,殿下饶她不识抬举的亲爹一命。”
余竹诡异的瞧李福一眼,李福真是当干爹当上瘾了,认了十个干儿子还不够,还要让殿下也学着他当什么干爹。
……可殿下又不是什么公公,能当亲爹为什么当个破干爹啊。
第8章 明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祁……
等到休沐日,祁崇仍旧五更就醒了。
每天亥时之后休息,寅时刚到就醒来,李福也敬佩祁崇的心性和毅力。
据李福所知,贵妃宠大的四皇子能睡到巳时才起床。平日里最爱和一群纨绔吹拉弹唱,半点心思都不用在正事。
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祁崇就保持了这样的作息。
诸多皇子中,祁崇文韬武略,经天纬地,纵然有他生来聪慧的缘故,也和他每日严苛的作息脱不了干系。
祁崇不爱斗鸡走狗,美食、骏马、鲜衣美婢也非祁崇所爱。
他这个年龄,早就有富家公子去青楼里戏耍,然而,祁崇不喜女色。他厌恶被酒色迷昏了头脑的皇帝,厌恶容貌美丽但矫揉造作的贵妃,从小看够了女人的争斗,自己对这些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醒来之后,祁崇便早早的练武,教祁崇练武的师父颇有名气,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祁崇有一把神兵利器,为了得到这把兵器,师父不得不委屈留在京城里。
如今师父只在边上看,很少再进行指导,看到李福过来,他笑嘻嘻的摸了摸胡子:“李公公早。”
李福拱了拱手:“陆先生。”
陆音尘鹤发童颜,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然神采奕奕,两眼放着精光。
他道:“殿下天资过人,现在就不需要我了。”
李福呵呵笑着,李福能在贵人身边伺候,自身也有一点点本事。
四周鎏金铜镂雕万寿的宫灯将庭院点亮,之见墨蓝夜色中剑如长虹,气势凌厉,剑气穿过竹林,竹叶无风自动,一道修长冷戾的身影让人移不开眼睛。
“殿下不喜用剑,但悟性绝佳,剑法了得,同辈之中无人能及。可惜剑随心动,剑锋杀气过盛,殿下心性——”说到一半,陆音尘想起这是宫廷,不是江湖,便乖乖闭了嘴,“殿下适合做皇帝,来日定登峰造极。”
“这是自然。”李福笑着道,“咱们殿下非同一般。不过,这只是随便耍耍罢了,殿下从不动手,平白沾一身血,下人们能做的事情,殿下怎么会动手?”
沐浴更衣,换了雪白长袍,早膳已经备好了。之后便是先生来讲经。
一天过去,等到半下午,祁崇查看一些公文,李福悄悄进来:“殿下,您还记不记得安国公府那个小小姐?”
祁崇眼睛未抬:“嗯?”
李福提醒:“就是那个哭着想要小兔子的小丫头。”
祁崇仍旧未抬眼睛:“嗯。”
李福道:“奴才自作主张,将这个小小姐接了过来,小姑娘实在可怜,奴才一看到她,善心忍不住泛滥,实在不愿意让她在那偏僻庄子里。”
祁崇狭长幽深的一双眸子突然抬起。
李福叹了口气:“不过,要是明大人发现奴才拐走了他女儿怎么办?到时明大人只需要大刀一挥,奴才的人头就落地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祁崇自然能听懂。李福什么人?当初在皇后宫里主掌刑罚,死在李福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宫女太监都惧怕他,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笑面虎”的称呼。
祁崇似笑非笑,威严幽深的凤眸落在李福的身上,李福也有些怯,不知道这次马屁会不会拍错了地方。
李福笑笑:“不过,奴才是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殿下看在奴才一片真心奉主的份上,肯定也不会让奴才当明大人的刀下游魂。”
“留下吧。”祁崇淡淡的道,“挑个地方安置下来。”
李福松了一口气:“好嘞,谢谢殿下。昨天奴才让人收拾了您隔壁的暖阁,改日天冷了,小丫头住在里面也舒心,您看可不可以?”
这奴才得寸进尺,祁崇也懒得和他计较,随他去了。
明臻才进府,从小门进的,小轿子将她装在里面,就像装宝贝似的,稳稳的抬了进来。这件事情也不能声张,秦王府中,除了秦王之外,只有余竹和李福两人知道明臻的真实身份。
至于庄子里——
安国公的一举一动都在余竹掌握之中,明义雄平时行程满满当当,不会想起这个女儿。罗氏更加不会,明臻不是她亲生的,她一点儿也不会心疼。
明臻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外面,只看见一双眼睛,余竹警告道:“小小姐,将帘子合上,这里不准淘气,知不知道?”
明臻乖乖点了点头:“阿臻不淘气,阿臻会听话。”
等下了轿子,李福久候多时,将拂尘往腰上一插,欢天喜地的去迎接明臻去了。
明臻也记得李福,李福喂她喝姜茶,她抬头:“叔叔。”
李福笑得脸上开花:“姑娘真乖,不过,您可不能乱叫,奴才担不起这个,叫奴才李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