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也觉得不妥,“一个月也置办不了什么……”
“我七日后下聘。”贺乾渊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说完,便大踏步走了,似乎这是一件没有商量的事情,只剩下林仲和李氏一脸错愕。
无法想象林仲此时的心情,林枕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那一刻,她只想逃避,便小声道:“我送送表哥去……”
于是,林枕棠低着头没有看林仲的表情,只快步小跑两步,跟上贺乾渊。
回去的路上,她咬了咬唇,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开口道:“表哥刚刚说那件事的时候,不该那么直接的……”
“怎么?”
“毕竟,我觉得……这种事情,总是得委婉着来的呀。”林枕棠斟酌词句。
美人声音娇软,似乎是带着几分讨好,贺乾渊斜瞥一眼林枕棠,却见她面上羞云未褪,清纯懵懂之时,却也显得妖艳娇嫩。
他伸出手去,“手。”
林枕棠顿了顿,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入贺乾渊的手心。
表哥的手心微热,手指却是冰凉的,林枕棠此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便都没什么话说。
走了几步。突然,贺乾渊又停下了。
林枕棠不知是怎么了,便也跟着停下脚步。
这时,她看到贺乾渊从袖口取出一个黑檀木的小盒子来,他的神情冷漠,也没说什么,只打开了盒子,只见里边静静躺着一根粉嫩的雕桃花簪子。
林枕棠看了一眼,依稀看出这似乎是独山玉,颜色还是稀有的芙蓉红,但还不等她仔细看看,贺乾渊便抬起手,将这簪花别在了自己的鬓间。
如此一来,便看不到了。林枕棠没想到这是表哥送给自己的,更没想到那人会亲手为自己别上发簪,顿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谢谢表哥。”林枕棠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贺乾渊面无表情,他将空盒子放回袖中,然后道:“南阳王进贡的,我想着你会喜欢,便带来给你。”
听到这话,林枕棠有些吃惊,“这是上贡之物?那表哥这么给了我……”
上贡之物都是帝王规格,那这些东西,自己也用不了呀。
“上贡之物,从来是我先过目。”贺乾渊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只是一件随意的事情。他再一次拉住林枕棠的手,但是他的脸上神情冷漠,“过几天龟拓还有一批玉石进贡,你可以先挑。”
林枕棠哪有这个胆子,更何况对帝王形制规格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于是她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婉拒了,“多谢表哥,但是……不必了,枕棠不喜欢玉。”
贺乾渊听到这话,许久未言,半晌才道:“你喜欢什么?”
“我……”林枕棠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刚刚只不过是婉拒着不想去挑那些贡品罢了,没想到表哥还会问这种问题……半晌,林枕棠胡乱说了一个,“珍珠吧。”
“是么?”贺乾渊上下打量林枕棠两眼,他的双眸漠然瞥过林枕棠周身,然后道:“从未见你戴过。”
这话让林枕棠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或许是表哥没注意到,其实枕棠有戴的。”
此刻,只见美人娇羞低眉,双颊娇嫩,美艳绝伦。
其实,林枕棠只是因为撒了谎被戳穿,内心有些羞赧,不敢抬头罢了。
突然,她觉得脸上一痛,竟是贺乾源的手,他正捏住林枕棠的脸,“许久没见你,胖了些吧。”
这并不像表哥会做的举动,可是……林枕棠大惊失色,她抬起头,却见贺乾渊一如既往地冷漠与肃然。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秦羽过来,对着贺乾渊,压低声音道:“将军,廸化那边恐生变数。”
“怎么回事?”
“刚刚卫稷的人来报,似乎是热里孜麦班跨过了多伦克,朝大齐疆土而来。现在司礼监太监们请将军示下,可否要告诉皇帝?”
他们在一旁商议,可听到这些的林枕棠却在暗暗心惊,她自然知道表哥势力大,但也没想到表哥只手遮天的不仅是朝堂,竟然连后宫内臣都染指到了这般程度!
在林枕棠震惊的神色中,贺乾渊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告诉陆玟。”
“这……”秦羽有些犹豫,“廸化不足为惧,但若此时告诉皇帝外族进犯,恐怕将军又要远赴边疆了……”
并非他多嘴,只是京城如今是多事之秋,离开半步就要风起云涌,他并不愿贺乾渊离开……
“谁说是我远征呢?”听到这话的贺乾渊反问了一句。
秦羽有些不太明白,“那是?”
“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十七八岁了,也该到了出征的年纪。”贺乾渊双眼微眯,面容上浮现一个冰冷的笑容,“既然陆玟嫌我大权在握,便该找个机会遂他心意,另扶新人。如此……就让萧睿去吧。”
让萧睿去平边疆叛乱么?林枕棠听了都忍不住皱眉,她可不觉得萧睿有这个本事……
可让林枕棠想不明白的是,秦羽居然点了点头,“是,将军!”
发觉林枕棠在出神,贺乾渊轻声冷笑,“他曾是拿左手动了你?”
林枕棠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不记得也无妨,既不记得,两个胳膊都拧下来就是。”贺乾渊看起来漫不经心。
林枕棠有些害怕,她顿了顿,才开口问道:“萧睿会死在那里吗?”
“他哪里配得上战死沙场?”贺乾渊清冷的声音残忍的让人有些害怕,林枕棠甚至觉得在这初春的天里惊出了冷汗,“战败后沦为废人,才是他唯一的结果。”
“战败?”林枕棠有些疑惑,“还没开战呢,表哥为何就觉得一定会败?还有……若是战败,那边城的百姓们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让林枕棠想不明白的是,贺乾渊竟然冷笑起来,“或屠或驱,与我何干?”
表哥怎么会这么说呢?!她大吃一惊,“那是大齐百姓啊!”
“是大齐百姓,又怎么样?”贺乾渊说着,神情平静而漠然。
对他来说,大齐百姓也并无特别,剖腹割颈之后,都是一个样子。更何况,他杀过的齐人,亦是不计其数。
此刻,看到林枕棠惊惧而又讶然的面容,贺乾渊又笑了笑,他的长指停留在林枕棠的鬓间,看起来似乎是温柔地为她轻拢鬓发,说出得话却生冷而阴毒。
“阿棠,你不知当初自己招惹的,是怎样的人……现在想跑,却也迟了。”
“下个月初六,你便会成为我的妻子。”
第53章 贺表哥对自己,有过心动……
七日后, 贺乾渊的聘礼果然如约而至。
林枕棠没出去看,实际上,最近几天她连门都没有出,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和夫人, 还有两个哥哥。
不过,也不知道林仲是怎么想的, 近几日来倒是也没有找过林枕棠。
但等聘礼到府上的这一日, 林枕棠觉得,或许就是今天了, 毕竟父亲总有忍不住来询问自己的那一日。
果然她猜的不错, 这一天,林仲终于还是准备和林枕棠谈谈。
初春的天黑得还很早, 林仲在林枕棠门外徘徊着, 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他见天色不早, 又有些犹豫到底还要不要进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 恰逢青鹊出去给林枕棠拿小点心, 她看到林仲, 不由得吓了一跳。
低头行礼之时,青鹊心中思忖林仲估计是找小姐有事,便小心翼翼开口道:“老爷, 您进去吗?”
林仲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发现,他也吓了一跳, 然后赶紧摆手, “没什么事, 不进去了。”
这么说着,林仲本来都准备离开了,还是林枕棠听到了声音, 自己推开门,问道:“父亲,怎么了?”
和父亲的会见总会来临的,林枕棠已经做好了准备,她面容坦荡,没有一丝紧张,只轻声道:“父亲,您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听到这话,林仲显得有些拘谨,但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应了一声,跟着林枕棠往进走。
“父亲,喝茶。”林枕棠率先打破屋内的沉默,她为林仲倒茶,低垂眉眼的模样娴静又温婉。
女儿果然是长大了啊……
“棠儿……”林仲思虑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他斟酌词句,“其实,为父一直想问你……”
那一刻,林枕棠倒茶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她放下茶壶,眉目淡然得体,恭敬地将手放在膝上,“父亲想问什么,便问吧。”
看着林枕棠的双眼,林仲叹口气,“贺乾渊权大势大,嫁给他的确有千好万好,为父都知道。只是,棠儿啊,此人绝非良人。”
想到父亲是来说这些的,可是林枕棠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此刻,她没有出声,只低着头,看不到神情。
见林枕棠不说话,林仲有些着急,“那贺乾渊,杀人如麻,手段更是残忍至极,这种人……这种人怎么能够托付终身……”林仲说着话,压低了声音,“爹是怕你被人欺负啊。”
知道父亲是真的担心自己,林枕棠内心涌过暖流,静静地,她端坐在那里,勾唇微笑,“我知道。”
“知道又怎么能嫁给他?”林仲叹口气,“爹如今是不知道,这贺乾渊突然说要娶你,是否还在报复我当年……”
“爹,女儿想知道,真的是你烧了贺表哥原来的房子吗?”林枕棠不等林仲说完,突然开了口,“上次听芸表哥说,姨母自缢后,父亲便烧了姨母住得房子……”
听到这话,林仲顿住,半晌又是不做声了。
等不到回答,林枕棠却也不催他,就这么静悄悄的等着。
“那时候,我不得不这样做。”
林仲叹了口气,他双眸眯起,语气幽幽,带着久远的回忆,“二十年前,林月奴为了依附权势,竟做了卑贱的外室。她身为林府的女儿,这么做丢尽了林府的脸,不过也没几年,她又被那人抛弃,最后自缢而亡。”
林仲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叹了口气,很快,林仲又继续道:“她死了,却留下个贺乾渊。而贺乾渊那时候年岁不大,只有六岁,棠儿想想,这种脏东西怎么能进林府?故此,我便一把大火,想着了了这孽种的命,也算是给他个善果,没想到却……”
林枕棠大惊失色,说实在的,当初赵芸给自己说得时候,她还半信半疑,如今却是得了真切的回应……她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这样和善的人会这么做,便又出声问道:“爹真的做过这样的事?”
“实在是逼不得已。棠儿,先不说林月奴不过是姨娘生的,就算是主母生的女儿,做了别人外室,那林府一样也容不下她,更不可能给她养那小孽种。”林仲说到这里,厌恶地皱起眉头,“你不知道,那时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因为林月奴,多少年都抬不起头来。”
虽然不知道,但林枕棠完全想得到。毕竟外室卑贱,连府里的通房丫鬟都不如,若不是秦楼楚馆从良,谁甘愿做人外室?
想到这里,林枕棠忍不住出声问,“父亲,女儿不明白,既然贺表哥的母亲是林府小姐,那又为何肯卑躬屈膝做人外室?”
说起林月奴,林仲有些不屑,“还不是为了攀龙附凤,和她那个卑微的姨娘一个模样。棠儿还是不必要问这些,脏了自己的耳朵。”
原来是这样……林枕棠若有所思,“这么说……贺表哥的父亲,必然很有权势了?”
这一次,想来是问住了林仲,他又没有很快回答,而是过了一阵才开口回应,“是的,这么多年都查不到他是谁,想来是个极有权势之人,而且……此人应该还活着。”
贺表哥的父亲或许还活着吗?!
这还是林枕棠没有想过的,她心中震惊,想知道那人是谁,又没有一点头绪。
林仲却全然不在乎那些,他长叹口气,“如今贺乾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又有谁还敢计较他的出身?为父不愿让你跟了他,是因为这个人,喜好杀人,简直可以说已经算不得个人。”
他说着,无奈地摇摇头,“他虽是将军,但依为父看,也没看到他何曾有过一分一厘的家国情怀。其实,有件事之前怕你害怕故而从未说过……那就是贺乾渊征战之时,但凡夺到四部的新地,便会逼着让边城的百姓迁徙。而那些新地有些并不适合人住,百姓难免叫苦连天,但他浑然不顾,只高压强令,三令五申若有人不肯迁徙,马上株连三族。”说到此处,林仲的双眼都浸了泪,看上去有几分痛心疾首,“说起来,如今边地的原住民们,起码少了一半,更多的都是从其他地方迁来的。”
听到这些话,林枕棠的双手已经捏成了拳,但此刻,她的双眸依然清澈明净,说出得话也十分平静,“这些……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贺表哥酷爱杀人,但是,父亲您实在不必担心我,贺表哥他……不会对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