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板子四尺来长,两指多厚,裴寂的大哥裴衡眼见不好,连忙双膝跪下,劝道:“大人息怒,三弟还年轻,一时糊涂犯了错,他已经知错了,今后定会谨言慎行,大人且饶他一次吧!”
“你道我只是看不惯他放纵女色?”裴适之横他一眼,道,“那沈氏女乃是沈潜的女儿,好好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难道会甘心情愿给他做外室?必定有所图谋,自然是与云州的案子有关,他假公济私,我岂能饶他!”
“大人,”裴寂对自己的事并不分辩,只道,“此事与她无关,是儿子威逼于她。”
裴适之怔了一下,神色郑重起来。若只是贪色,倒也罢了,可儿子这样护着那个女子,分明却是动情。
眼下两宫有隙,沈潜品性可疑,又已经倒戈惠妃,裴寂身为东宫心腹,本就遭了惠妃的猜忌,若是再与沈氏女纠缠不清,未免又要令太子心寒,稍有行差步错,对裴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裴衡也知道棘手,不由得看了裴寂一眼,低声劝道:“三弟,快些向大人认错,将那女子送回家去吧。”
裴寂看着他,神色坦然:“我既已经纳了她,就不会再送她回去。”
“糊涂!”裴适之一向不露喜怒之色,此时也忍不住发火,拿起家法向他背上就是重重一板,“你是死是活我不管,裴氏数百年基业,绝不能毁在你手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裴衡眼看着裴寂的身体被打得一晃,却仍旧神色淡然,浑不在意,不由得紧皱了眉头,劝道:“三弟,你一向明理,此事断断做不得,快些认错吧!”
裴寂跪得端正,一言不发。
“大郎,你休要再说,”裴适之的第二板重重砸下来,“眼见他是横了心,不如我早些打死他,免得我裴家跟着遭祸!”
他动了怒,不等裴衡开口,啪啪啪接连几下,只管向着裴寂背上打去,下一息,裴衡扑过来抱住了他:“大人息怒!三弟做错了事固然该打,可这后背乃是经络所在,万一有什么好歹,让母亲如何是好!”
一句话倒提醒了裴适之,想起狱中审讯人犯时,若想留命,就往臀部打,若想打死,就向背上打,便冷冷说道:“裴寂,伏身。”
裴寂一眼不发,趴伏下去,裴适之举起家法,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向他臀上打去,裴衡眼看不对,忙向门外的家僮递个眼色,跟着合身扑上去挡住裴寂,道:“大人,三弟犯错,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素日里没有担好引导之责,我也有错,请大人责罚我吧!”
“让开!”裴适之怒声道。
“阿兄,”裴寂沉声道,“我做的错事,甘愿受罚,阿兄快起身吧,不要惹大人生气。”
正在僵持不下时,外面脚步匆匆,裴织云和裴衡的妻子杜氏一左一右扶着王氏走了进来,王氏也不敢直接劝阻,只道:“三郎是该打,只是他日日都要办差,若是打得动弹不得,太子怪罪下来,岂不是麻烦?”
裴织云和杜氏也纷纷劝道:“大人息怒!”
裴适之看这情形,眼看是打不成了,抬脚向着裴寂重重就是一下,喝道:“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夜深时,内室里熄了灯,王氏低声劝道:“适之,不过是个外室,三郎一向谨慎,偶尔才荒唐一回,你消消气,让他起来吧?”
“夫人,”裴适之神色肃然,“尽快给他定亲,崔家十七娘就不错。”
崔十七娘,崔白的嫡亲妹妹崔纨,前些日子两家的确有过结亲的意思,王氏思忖着,道:“好,我明日去探探崔家的口风。”
御史台狱中。
沈潜正蹲在墙角吃饭,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沈潜。”
沈潜还没回头,就认出是齐云缙的声音,先自打了个寒噤,哆嗦着回头看时,齐云缙站在铁栅栏外,冷冷地看着他。
沈潜连忙丢下饭碗,急急跑过去说道:“齐将军,你是亲眼看见的,在陛下面前我什么都没说,阿团他们母子两个,可以放出来了吧?”
齐云缙看着他,淡淡道:“你有个女儿,叫沈青葙?”
沈潜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说道:“是,不过,她早就定亲了!是京兆韦氏,户部韦郎中的令郎!”
他心中翻江倒海,眼前是长安有名的好色狠辣之徒,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沈青葙,但他又存着一丝侥幸,搬出京兆韦氏的名头,也许能让他知难而退。
“回去把亲事退了,”齐云缙面无表情地说道,“把沈青葙送到我家里,我就把阿团母子两个还你,而且,我还会帮你周旋,哪怕是官复原职,也不是不可能。”
沈潜忙道:“将军,将军,那可是韦家!无故悔婚,是要吃官司的呀!”
“你只管把人送来,的不用你管。”齐云缙道,“我已经打过招呼,明天一早这边放你出去,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在家里见到沈青葙。”
他迈步往外走去:“不然的话,我能把你弄出去,就能再把你弄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三挨打了,喜大普奔,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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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齐云缙走出御史台狱时, 看看亲兵打着灯笼在前面候着,正要过去时,忽地听见父亲齐忠道的声音:“小畜生, 滚过来!”
齐忠道如今管着闲厩的狗马鹰犬,七月里为着给神武帝挑选御马, 亲身往燕京那边去了, 算算时间, 总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回来,齐云缙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早, 迟疑了一下,待转过身时, 齐忠道沉着一张脸,早又骂了起来:“小畜生,你耶耶才走了几天, 你就给我惹事!”
齐云缙知道他说的是他被苏延赏弹劾一事,也没反驳, 齐忠道大步流星走过来,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小畜生,早说过你这么招摇迟早要闯祸, 你就是不听!天底下哪里没有美貌的女娘, 偏要抢人家的!”
齐云缙没吭声, 也没躲闪, 受了一脚后眼看他又要踢, 不由得幽幽说道:“阿耶你受用快活时,也不见你这般说。”
齐忠道啪地又踢了一脚,骂道:“小畜生,谁借你的胆子, 敢跟你耶耶说这个!”
他摸了摸络腮胡子,嘿嘿一笑:“碧玉那个女娘,的确滋味不坏,留着便留着吧,不过,须得跟圣人说说明白,走,跟我去见圣人去!”
齐云缙跟着他,一前一后往紫宸殿走去,老远看见孙登仙正带着几个宜春院内人往路上来,齐忠道连忙站住,笑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是齐大将军啊!”孙登仙站住了行礼,笑道,“陛下在蓬莱殿,要听唱曲,我才去宜春院传人过来。”
“我特来寻陛下,正好与你一道过去。”齐忠道笑道。
他是神武帝在东宫时便极宠信的心腹家将,虽是入夜,依旧有入宫的特权,孙登仙自然不敢怠慢,忙让出道路让他先行,一边又看了齐云缙一眼:“小将军也来了?”
“小畜生闯了祸,我押他去陛下跟前,请陛下发落。”齐忠道道。
孙登仙便知道是为了昨天苏延赏弹劾的事,小声道:“陛下方才赢了几局棋,这阵子兴致正高着呢。”
这是告诉他,此时过去正好。齐忠道嘿嘿一笑,道:“我从燕京带了几匹好马回来,到时候登仙你过去挑一匹。”
孙登仙也笑:“那我就偏了大将军的东西了!”
两个人说着话,展眼已经来到蓬莱殿,齐忠道抬眼见赵福来正从里面走出来,忙上前一叉手,道:“赵翁,我从燕京带了几匹好马,改日赵翁有空,去挑上几匹。”
赵福来笑笑地看了眼他身后的齐云缙,道:“来见陛下的?”
“是,”齐忠道照着齐云缙又是一脚,道,“这小畜生不省心,我才走了几天,就给我闯祸!”
“你先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传一声,”赵福来瞥了眼齐云缙,道,“趁着陛下高兴。”
他走进殿中,见神武帝正拿着乐谱与惠妃商议,便凑上前小声禀奏道:“宅家,齐大将军回来了,现在殿外求见。”
“哦,忠道回来了,这么快?”神武帝笑着抬了头,“让他进来吧。”
少顷,齐忠道带着齐云缙进了殿,向着神武帝扑通一声跪下了,道:“陛下,臣这次出去办差,两个月不曾见陛下,想得臣吃不下睡不着的,可算又见着陛下了!”
神武帝嗤的一笑,道:“说得好听,也不曾见你瘦下去一分,还不快滚起来!”
齐忠道听在耳朵里,便知道没大事,越发放下心来,一骨碌爬起来,不说别的,先照着齐云缙身上就是一脚,齐云缙也乖觉,趁势便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听见齐忠道说道:“陛下,臣才一回来,就听说这小畜生闯祸被人弹劾了,特来带他向陛下请罪!”
他照着齐云缙劈头盖脸踢上几脚,丝毫不曾惜力,齐云缙下巴上早挨了一下,半边脸肿起来,顺着嘴角流了血,神武帝看了一眼,笑道:“好了,有话好说,打他做什么?”
惠妃在边上也笑:“小孩子胡闹,好好教导就是了,当着陛下的面,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齐忠道这才停了脚,躬身说道:“臣听见人说,为着那个婢子碧玉,苏相弹劾这小畜生,当初那个乔知之犯了事死在狱中,小畜生见碧玉无家可归怪可怜的,就收留了她,我那时就骂他糊涂,不该收留犯官的侍婢,偏他不听,现在可好,到底受了牵连,可不是该打!”
他说着话,立刻又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在齐云缙脸上,血流的更快了,神武帝摆摆手,道:“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让他起来吧,以后别再为着女色,落人的口实。”
齐忠道彻底放下心来,连忙跪下谢恩,齐云缙也跪得端正了谢恩,耳边听见神武帝道:“云缙,朕听说今日散朝时,裴寂被他耶耶押着回去了,是为什么?”
齐云缙低头道:“陛下恕罪,臣没留意,并不清楚。”
心里却知道,大约是养沈青葙做外室的事发了,正好,趁着裴寂顾不上,快刀斩乱麻,把那女娘弄到手。
崇义坊韦家。
韦需从箱子里取出当年订婚时的文书字据,递给妻子沈家三娘子沈溱:“明天你去靖安坊一趟,把婚书和十一娘的庚帖给你阿耶送过去,把婚约退了吧,至于当初放定的聘礼,就别要了。”
沈溱心中难过,小声分辩道:“阿策那样喜爱她,十一娘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况且我二哥如今也没事了,虽然门第上有些不相当,但是……”
“不是为的这个,”韦需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十一娘已经给裴寂做了外室,怎么,难道要我韦氏受这等耻辱么?”
沈溱大吃一惊:“怎么会?十一娘最是个温柔知礼的,怎么会?”
“红颜祸水,女子生得太美貌了,总是祸患,”韦需皱着眉头说道,“裴寂盯上她不说,今天连齐云缙也影影绰绰向我透过消息,我猜着他的意思,大约也是看上了十一娘,亏得阿策并未与她成亲,不然以齐云缙的狠毒,我家里还不知要受什么牵连。”
沈溱想着先前沈潜一出事,韦需便不许她再登沈家的门,又想着挨了打至今还锁在房里的韦策,不由得掉下泪来,捂着眼睛抽抽搭搭地说道:“要是当初你肯帮一把,十一娘也许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好歹也是官宦家的儿女,怎么能受这般委屈?”
“你胡说些什么?”韦需怒道,“这些年我帮你家的还不够多?沈潜守选时,难道不是我到处活动,让他选到云州去的?不然以他的功名出身,怎么能着绯衣?”
沈溱一听他提起云州,越发哭得厉害了,抽噎着说道:“要不是去了云州,我二哥也不至于……”
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沈家门第不高,韦需虽然只是京兆韦氏的旁支,但她能嫁过来已经算是高攀了,是以这些年来她在韦家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行错一步路。当初出嫁时,宋柳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提携娘家,是以她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给沈家使力,万万没想到最关紧的时候,韦需却不敢出头,让她一向怜爱的侄女,受了这等苦楚。
“你还怪我?”韦需大怒,“那不是沈潜想巴结东宫,想着杨氏跟杨万石同宗,才一定要去云州的,你还能怪到我头上!”
沈溱见他发怒,再不敢说,连忙起身相劝:“郎君息怒,我不是怪郎君……”
“你这个糊涂女娘,阿策就是随了你,才这么糊涂的!”韦需甩开她,“再这么分不清轻重,我韦家的恩荫,不如就给阿铿吧!”
韦策的兄弟魏铿,乃是妾室所生,沈溱再不敢多言,连忙抹了眼泪,勉强笑道:“郎君,阿策早已经知道错了,我那会儿去看他,他说要过来给你赔罪,我这就让他出来吧。”
“我这会子没心情,”韦需沉着脸往外走,“再说吧!”
屋外黑影一闪,阿婵从窗下的花丛里钻出来,一溜小跑往韦策的院子跑去,隔着门缝低声叫他:“韦郎君,韦郎君!”
半晌,才听见韦策懒懒应了一声:“你还没回家么?”
“郎君,我才刚听见阿郎跟夫人说,你再不认错,就要把恩荫给铿郎君,”阿婵急急说道,“郎君,你快些服个软吧!”
屋里又是许久没有回应,阿婵正在焦急,就听韦策说道:“阿婵,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要出去向大人认错。”
阿婵欢喜不已,连忙答应着跑去传话,少顷,沈溱带着人匆匆过来开了门,搀扶着韦策走了出来:“阿策,快些去给你阿耶认错,以后诸事都要听你阿耶的,十一娘跟你没缘分,你不要再想她了,啊?”
韦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待见到韦需时,韦策双膝跪地,沉声道:“大人,我不想再去国子监了,求大人帮我在勋卫寻个差事。”
勋卫属南衙内府,以韦需的品阶,倒是可以恩荫子弟入勋卫,活计不累,又有机会接近圣人,万一有什么奇遇,也不好说。韦需想着以这些年韦策读书的情形来看,似乎也很难在少壮时便考出来,既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先有个一官半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