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再次哄然大笑,宁和公主有点儿坐不住了。
李桑柔一边笑,一边站起来,杜宁意反应极快,立刻跟着起身,让到侧边,欠身让过李桑柔和宁和公主,也过去看热闹了。
大厅正中,一边一个,站的却是窜条和马翰林的长孙马大郎。
窜条双手叉腰,一幅不服咱们战的模样,黑马、小陆子几个站在窜条一边,拍手跺脚。
马大郎的气势就不如窜条了,不过,他身后的田十一和潘定邦,一边一个,拍着马大郎的肩膀,口角喷沫,虽然只有两个人,那气势,丝毫不比黑马他们四个人差。
“你们那个,也就是名儿叫凫水,也就是浮在水面上,全是假把式!假把式!我们窜条!那可是杀过南梁水鬼的,正正宗宗,全是真家伙!”黑马拍手跳脚。
“你那才是假把式!
大郎的师父,是咱们大齐水军头一号,年年金明池演武,水里的招式全归他管!
你那个,野路子!上不得大台盘!大郎这个,才是真本事!正宗!”
田十一喊一句拍一下马大郎,拍的马大郎肩膀都塌下去了。
“哟!演武!演!演!听到了吧?演!
我们兄弟,那可是真刀实枪!水里杀过人放过血,你们,见过血没有?啊?见过人血没有?跟我们比,哼!”黑马胳膊抱在胸前,侧身昂头,一派傲然。
“别光说,这得比划!比划比划!这后面就有湖!”围在一圈的好事者,搭秧子起哄,一个个兴奋的一脸红光。
“比就比,这咱可不怕!怎么比,你说吧,你说怎么比,咱就怎么比!”窜条傲的头上长角,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挑着大拇指划来划去。
“比就比,咱还能怕他了!”马大郎没说话,潘定邦跳脚叫上了。
“这园子就这么大点儿,后湖肯定更小,施展不开!”李桑柔扬声道。
“我们老大说了,施展不开!要不,咱们去金明池!敢不敢去?啊?敢不敢吧!”黑马啪啪拍着窜条肩膀,指着田十一邀战。
“我们大郎,金明池转圈儿游几个来回!还能怕你了!去就去!咱有什么不敢的!哼!”田十一一跳老高。
“用不着去金明池,水里头的本事,也就是个憋气的功夫,比憋气就行,拿两个大盆就行了。”李桑柔站在后头出主意。
“对对对!比憋气!”黑马和潘定邦你点着我,我点着你,一起叫好。
“拿大盆!快快!”田十一跳脚叫。
一圈儿的人跟着起哄乱叫。
窜条嘴角往下,傲然无比的斜瞥着马大郎。
马大郎明显松了口气,大冷的天,他真不想下水,幸好幸好!
小厮们个个快如闪电疾如风,眨眼功夫,就端了两只又深又大的木盆过来,倒满了水,搬过两把椅子,并排放到正中间。
马大郎一脸懞,他从小儿凫水,是因为人家说凫水能把身条拉长,能长个儿,可从来没跟谁比试过,这比憋气,怎么比?
窜条懂啊!
论比憋气,他可是老行家了,早先在江都城,比憋气他就没输过!
窜条干脆利落的示范了一回,极简单的事儿,就是弯腰低头,把脸埋水里。
潘定邦站在两人前面,举着一只手,严肃着脸,准备喊开始。
田十一和黑马迅速无比的换了位置,田十一盯窜条,黑马盯马大郎。
“等等,等等!”李桑柔扬手喊了声,“让我先下个注,我押马大郎,你押谁?”李桑柔看着宁和公主问道。
“对对对!得有赌注,我押马大郎!”潘定邦兴奋的手舞足蹈。
大当家都押马大郎了,这一回,马大郎赢定了!马大郎赢,那就是他赢啊!
一注大财啊!
“我押窜条!”宁和公主高扬着手。
她是一定要替黑马他们站台的,输银子她不怕。
“咱们也别太麻烦,站两队,分清楚,哎那个,不能站中间。
马大郎要是赢了,你们一人拿五十两银子出来,我们平分。
窜条要是赢了,我们一人拿五十两银子出来,你们平分,怎么样?”
李桑柔话音刚落,一片叫好声起。
潘定邦和田十一更是猛拍巴掌,他俩就喜欢这种简单明了的赌。那种几赔几的赌注,简直就是难为完了,顺便再坑他们一把。
大厅里一片喧嚣之后,两成了两堆,绝大多数,是跟着李桑柔站马大郎,也就十来个人,站到了窜条那一边。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大常站起来,站到了窜条那边。
潘定邦再次举起手,“都准备好了?那好,一,二,开始!”
马大郎和窜条同时将脸埋进水里。
马大郎身后那一大群,和窜条后面的一小堆,个个屏着气,伸长脖子看着两人。
田十一紧张无比的举着手指,呼吸不均的数着:“一息,两息……”
也就十来息,马大郎呼的抬起头,拼命喘气。
马大郎旁边,窜条纹丝儿没动。
黑马胳膊抱在胸前,一只脚尖点着地,得意洋洋看着潘定邦。
哼,也不想想,窜条为什么叫窜条!这窜条,一般人能叫么?
马大郎喘均了气,抬手抹了把脸,“唉哟不行了,憋死我了,从来没憋这么久过。”
黑马拍拍他,示意他看窜条。
马大郎瞪着窜条,再抹了把脸,凑过去,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窜条这脸,埋进去的可比他深多了,肯定透不过来气儿。
满大厅的人屏着气,听着田十一一路数到了一百二十,窜条这才抬起头,抬手抹了把脸,面不改色心不跳,“其实我还能憋会儿。”
“咱去收银子。”大常拍了拍小陆子,撩起衣襟拎成个兜儿,往对面去收银子。
潘定邦一声惨叫。
这趟请客,他和十一两个人,挖空心思,算来算去,算着能抠出来二百两银子,这一趟,进去了一百两!
他疼的心在滴血!
大常带着小陆子、蚂蚱,大头三个,连马大郎那一份也没放过,尽职尽责的收银子分银子。
这一趟,小一年的家用有了。
李桑柔捅了捅垂头丧气的潘定邦,“你那五十两,我替你出?反正黑马他们赢得多。”
“那十一?”潘定邦顿时两眼放光。
“要不,你俩一人二十五两?”李桑柔瞄了眼正拽着窜条说什么的田十一。
“那还是算了,十一他用银子的地方少,再说,他拿了银子也是乱用。”潘定邦一点没犹豫,立刻就把田十一撇一边儿去了。
“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李桑柔拉着潘定邦坐到旁边。
“你只管说!”潘定邦刚刚得了五十两银子的便宜,满口答应。
“是这么回事,我那份晚报,那个葡萄架下。”李桑柔皱着眉,“你看吧,现在,打起来了,咱们要是还成天的这家葡萄架那家河东狮,不怎么合适,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跟你说,自从大年初四还是初五来,听说打起来了,我天天准时到部里,不敢晚到不敢早走,中间更是哪儿也不敢去。
你看你回来那天,照理说,我一知道,就该去看你,我都没敢出来!
这会儿,是该讲究些!还是你想的周到,打成这样,再扯葡萄架不合适。
那这葡萄架,不要了?”
潘定邦说到不要了,一阵肉痛,他最喜欢看葡萄架下。
“不要哪行,就靠葡萄架卖晚报呢,
我是这么想的,葡萄架下么,还是葡萄架下。
不过呢,咱们不写河东狮什么什么,这些过于风花雪月的东西,咱们写点儿正经文章。比如怎么写时艺政论这些,音韵什么什么的。
明年不就是要考春闱秋闱什么的,放点儿这样的文章上去,晚报肯定好卖。
你看怎么样?”李桑柔捏着下巴,看着潘定邦。
“这个,就是教人写文章教人考试,我家里,除了我,个个都在行!
你的意思?咱找谁?
我大哥没在家,我阿爹,二哥,三哥他们,从过了年到现在,个个都忙,忙的人都见不着,肯定没功夫写这些。”潘定邦接话很快。
“那你三嫂呢?还有你二嫂,不是说,她俩的学问,比你三哥二哥强?”李桑柔笑眯眯看着潘定邦。
“我三嫂那学问,肯定比我三哥强多了,我二嫂,嗯,也比我二哥强。
不过,我二嫂三嫂,都是管着我的,我在她们面前,说话不算数。”潘定邦一向拿李桑柔当自己人中的自己人,实话实说。
“你就替我跟她们说一声,问一句,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咱们再找别人。”李桑柔笑看着潘定邦。
“那行!今天回去,我就跟二嫂三嫂说!”潘定邦满口答应。
这一场接风大宴,除了田十一一想到他那一百两银子眨眼只剩五十两了,想想就难过,其余诸人,皆大欢喜。
……………………
第二天,李桑柔刚到顺风铺子里,没多大会儿,一个利落讲究的婆子到铺子里,见了李桑柔,恭恭敬敬的传了她家三奶奶的话:
大当家的什么时候得空,她家三奶奶请大当家的到如意茶坊喝杯清茶。
李桑柔干脆利落,她今天一天都得空儿。
婆子去而复返的很快,她家三奶奶在如意茶坊恭候大当家。
李桑柔跟着婆子,从角门进了如意茶坊,直奔后园一处幽静雅间。
雅间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妇人,看起来都是只有二十来岁。
走在前面的,一字直眉清晰浓黑,眼睛黑白分明,清爽明朗,如迎风而立的白桦。
后面一位,柳眉杏眼,不笑时也像是在笑,宜家宜室,让人心生暖意。
“三奶奶,二奶奶。”李桑柔拱手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