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站住,片刻,突然一跃而起,狭剑举起挥过,头顶一棵老树上,一个杀手扑跌下来。
黑马手里的钢刀斩向扑跌下来的杀手,金毛跟上李桑柔,和她背向而立。
四周人影晃动,刀光闪闪。
李桑柔不等金毛站稳,已经向着闪动的人影直扑出去,手弩的机括声轻响,狭剑挥动,金毛跟着机括声,握刀直捅上去,黑马迎上另一个杀手。
李桑柔转身极快,被狭剑割开脖子的杀手还没倒下去,李桑柔已经扑向和黑马对上的杀手,狭剑从背后捅入,拨出来再划过脖子。
金毛从杀手身上抽出刀,背靠李桑柔,黑马也握刀回防。
李桑柔收回狭剑,吐了口气:“好了,都死了。”
“娘唉!”黑马一声娘唉,抬手抹了把汗,“这一回,四个?”
“可不是四个,咱们现在,得值多少银子?肯定一大堆。”金毛也抹了把冷汗。
“搜一遍!仔细点儿。”李桑柔吩咐了句,蹲在具杀手旁,从头发摸起。
黑马和金毛急忙过去,仔细搜身。
李桑柔动作极快,一会儿就捏遍了两具杀手,从一个脖子上揪了个护身符下来,另一个却是什么都没有。
“老大,你看这个。”金毛摸出指头大小的两只圆茶饼,递给李桑柔。
李桑柔接过圆茶饼,闻了闻,递给黑马。
“血味儿太浓。”黑马转着圆茶饼,仔细的闻着没沾血的那一小半。
“加了什么香料?很清凉的味儿。”李桑柔看着黑马问道。
黑马仔细闻了又闻,“不只一味,是合香,肯定有冰片,血味太重了,都湿透了。”
“包好拿着。”李桑柔将已经慢慢被血漫透的两只圆茶饼递给金毛。
四具杀手身上,除了刀剑衣服,和生死由命的牌子,就只有这两样闲东西,倒是挺专业。
“走吧。”李桑柔往前走出几步,接着问道:“你们两个还能去吃饭吗?”
“得看看身上脏的厉害不。”
黑马几步窜到一团光下,举着胳膊看衣服上喷溅的血肉。
“翻过来穿。脸上干净就行。”金毛几步过去,示意黑马看他的脸。
“那去吃饭。先找个地方洗洗手。”
李桑柔低头看了看,将最外面的长袄脱下来翻穿了,一边走一边道:
“看样子,想让我死的这个人,急得很,咱们慢慢吃,再慢慢逛回去,看看今晚有没有第二波。
要是有,咱们就到睿亲王府借住几天,要是没有,就回炒米巷。”
“娘的,这建乐城,到底有多少杀手?”黑马啐了一口。
“老大,刚才那几个人,身手不错。我觉得比上两回强。”金毛翻穿了衣服,袖着手,跟上李桑柔。
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这几波杀手,大约都是杀手的底层,才这么轻易被她反杀。
她的从前,如果也是杀手,那杀手中间,至少有像她这样水准的杀手,或者有比她高明许多的杀手。
她得在像她这样的杀手,以及比她高明的杀手到来之前,找到要杀她的人。
三个人找地方洗了手脸,翻穿着外面的大袄,进了班楼。
班楼里,从迎门小厮到茶酒博士,对着翻穿大袄的三个人,一句多话没有,甚至都没多看一眼两眼。
他们是开酒楼的,又不是开邸店的,可没有盘问客人的职责,人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他们可管不着!
李桑柔一边吃饭,一边翻来覆去看着那枚护身符和那两粒茶饼。
护身符就是块桃木牌子,很有些年头了,一半拇指大小,四周刻着不断头万字纹,中间一面雕着平字,另一面刻着安字。
极其平常的护身符,到处都能买得着。
想从这样一枚护身符上查出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茶饼,已经浸透了血,外面包着桑皮纸,纸上印着个福字,和所有包茶饼的桑皮纸一样。
李桑柔沉默想事儿,黑马和金毛一声不响闷头吃菜。
三个人吃个半饱,坐着喝了两杯茶,出了班楼,没走来时的路,而是沿着西大街,往金梁桥逛回去。
三个人走一会儿热闹不堪的大街,穿过几条暗黑的巷子,一直逛到三更过后,平安无事的回到了炒米巷。
进了二门,李桑柔长长吐了口气。
看来,第一,来拿她这条命的,是挂牌出来悬赏而来的杀手,不是自家养的杀手。
挂牌找杀手,和自己家养杀手,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量级。
第二,这杀手行,要么跟其它牙行差不多,晚上不开张,要么,一单出去,是成是败,得个半天一天才能知道。
这就好,她有了足够的喘息时间。
第33章 示威
李桑柔前一天回家很晚,第二天还睡得正沉,却被黑马一巴掌推醒:“老大老大!世子爷,世子爷在外头!就在外头!”
李桑柔气的眼睛还没睁开,就一巴掌打在黑马头上,“嚎什么!”
“那个,老大,世子爷!”黑马的声音立刻往下落了差不多两个八度,可还是挣扎着往外指点,“是世子爷!”
李桑柔呼的坐起来,又给了黑马一巴掌,“闭嘴!”
“是……世子爷……”黑马一只手捂着嘴,还是挣扎出了几个字,另一只手指着外面,不停的点。
李桑柔懒得再理会黑马了,弯腰穿上鞋子,抬手拢了拢头发,打着呵欠出了屋。
院子中间,顾晞正背手站着,转头打量着四周。
看到李桑柔出来,顾晞上前两步,脸上说不上来什么表情,打量着李桑柔,拱手招呼:
“李姑娘。”
“你是因为那些杀手来的?”李桑柔忍回了呵欠。
“嗯,昨天晚上有四个?”顾晞眉头微蹙。
“连着三天,两个,三个,昨天四个了,身手都一般。
这建乐城的杀手行,你知道多少?”李桑柔左右看了看,拖了两把竹椅子放到廊下,示意顾晞坐。
“极少。应该远不如姑娘知道的多。”
顾晞坐下,看着在他旁边坐下的李桑柔,皱眉道:
“建乐城若有杀手行,和其它地方的杀手行,应该差不多。姑娘对杀手行,应该所知甚详吧?姑娘的功夫,是杀手路数。”
李桑柔沉默片刻,垂眼道:“世子曾经问过我的身世,我没答,是因为我不知道。
我是顺江飘到江都城的,混在一堆烂木头中间,黑马他们把我捞上岸,发现我还有口气,救活了我。
我当时头上有伤,活过来时,一无所知,身边除了衣服,只有这把剑。”
李桑柔滑出那柄狭剑,递给顾晞。
“这把剑紧贴在我胳膊内侧,剑鞘颜色极似肤色,或者,就是人皮做的,长短厚薄处处都恰恰好,滑出收起,极其方便。”
顾晞仔细看了看狭剑,递还给李桑柔,“这剑极好,可遇不可求。”
“嗯,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些杀手,是冲着你的从前来的?”顾晞一句疑问却是肯定语气。
“我也这么想,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什么,只好花点功夫,去查出来。”李桑柔微笑道。
“要我帮忙吗?”顾晞看着李桑柔,认真问道。
“暂时不用。”李桑柔笑着摇头,“也许查出来的东西,不足为外人道呢。
劳世子费心了。”
“那你小心。”顾晞站起来,刚要走,又站住,看着李桑柔问道:“你手弩用的那些小箭,不易打制,在建乐城找到能打制的地方了吗?用不用我帮你打制一些?”
李桑柔犹豫了下,点头,“若是方便的话,打一百支吧,昨天前天的箭,都在世子那里?”
“嗯,过两天就让人给你送过来。我走了。”顾晞说着,往外出去。
李桑柔跟在后面,送过影壁,站在院门口,看着从她家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巷子口再外面的冷厉护卫,抬手按在额头。
这位世子这一趟来,不是为了关心她几句,而是为了摆出阵势,向那些杀手背后的人摆明他跟她是有关系有交情的。
他这是示威来了。
李桑柔叹了口气,一个转身,差点撞上一脸激动的黑马。
黑马两只手按在胸口,迎着李桑柔瞪过来的目光,不停的点头:
“老大,您没看到!从巷子口,直铺过来!杀气腾腾!
娘唉!咱们世子爷!真是威风!威风凛凛!太威风了!”
李桑柔连个白眼都欠奉,绕过黑马,回去洗脸刷牙。
金毛一大早出门探听动静连带买吃食。
他出去时顾晞没来,等他回来时,李桑柔已经洗好脸刷好牙,顾晞自然早就走的没影子了。
黑马可算找着能说话的人了,揪着金毛,激动不已描述着他家世子爷那份威风,那份气势,那份可了不得……
金毛上身往后仰的不能再仰了,侧着身子斜着步,来回拧着头躲避黑马狂喷而出的口水,伸长胳膊往桌子上放一包包的水晶脍汤包等等。
世子爷的威风气势他没听出来,他只知道黑马的口水喷得他张不开嘴。
大常伸手拎起黑马,将他拎下台阶,放到院子里。
金毛总算能透出口气,用袖子擦着满脸的口水。
李桑柔把那包水晶脍拿过去,吩咐大常拍几瓣蒜,再倒点醋过来,再拿了只素包子,拎筷子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