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担心英国公兵力不够,叫西厂分出来九万人给小陆子,让他跟在后头当援兵,”皇帝对刘乾道。
刘乾一喜,笑着欸一声,“奴才遵旨。”
皇帝伸了伸懒腰。
刘乾连忙给陆韶使眼色,陆韶便恭敬道,“奴才送陛下回去就寝吧。”
皇帝嗯着,背手随他出了御书房。
紫宸殿在宣政门以北,做步撵过去约有半刻钟,陆韶随在步撵边慢走。
到紫宸殿前皇帝喊停,步撵便停住,他扬声道,“朕掉了串佛珠,你们都出去给朕去找。”
四周宫女太监便都循着来路抹黑找佛珠,陆韶也欲去,皇帝抬手将他按住。
陆韶连忙躬身道,“请陛下指示。”
皇帝压低嗓音道,“你带那九万人潜藏进虎口,齐王若有异动,就地绞杀。”
虎口是连通关中和燕京的重要关道,伏兵在那里,确实是最有利的。
陆韶眼微定,凝声道,“奴才何时出发?”
皇帝自兜里摸出那串佛珠,递到他手中道,“就这几日吧,若英国公战败,齐王必会动作,他若胜了高句丽,你就带兵从虎口赶往关外,直接联合英国公前后包抄。”
他挥挥手,陆韶弓着背退离,皇帝便进了紫宸殿。
过一会儿杜雪荷就被底下太监抬着送过来。
陆韶纵身跳到殿前的梧桐树梢上,直等那殿内烛火渐暗,他张唇在半空学了几声杜鹃叫①,这叫声又惨又诡异,夜幕下犹如鬼哭。
殿内陡然灯亮,只听皇帝一声怒喝,“滚出去!”
杜雪荷下一刻就被太监领出来,那脸上涕泗横流,走路都是软的,显然吓得不轻。
陆韶撇唇笑,旋身下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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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陆韶绕进公主府后院,院里躺着几十具死尸,鬼臼蹲在墙头目光如炬地环视四周。
陆韶缓步进屋,立在那扇云纹镶金花鸟屏风前,谦卑道,“殿下的府邸也不安全了。”
姬姮放下书,慵懒的瞥着他,“只要本宫不出公主府,他们又能如何?”
陆韶弯一抹笑,“奴才不日要离京了。”
姬姮朝他勾指头,他缓慢走到榻前,她扬手打了一响,自外屋进来胡灵,她淡声说,“把她带着,随时跟公主府保持联络。”
陆韶小声说好,胡灵吐吐舌头冲他俏皮一笑,随即自觉跑走。
他蹲身到地上,轻手托起姬姮裸露在外的足放上榻,指尖温绵只停留片刻,他便飞快撤开,自兜中摸出一枚圆形指环奉到姬姮眼前,“请殿下戴上这枚戒指。”
第25章 劫走
姬姮没动,凉凉瞟他。
陆韶按到指环内侧,立时从指环中弹出十数根银刺,他笑道,“是给殿下防身用的。”
“你想的真周到,”姬姮将手递给他,任他把戒指套在指头上,旋即搭着他的手软软轻按。
那青葱玉指一下一下的点着,能勾断人魂。
陆韶喉咙里干的冒火,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轻微将她一扯,她就掉落进怀里,他压抑着冲动,缓缓扶住她的腰肢,让她在腿上坐好,他望着这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虔诚道,“让奴才再伺候您一回吧。”
姬姮高高蹙起眉尖,倏地抱住他的脸按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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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内大臣多数反对也没让皇帝改变决定,隔天皇帝下旨令英国公率兵前往辽北,和英国公一同出征的还有五公主姬鎏。
御马监这边,陆韶在英国公离京后,也携那九万缇骑随后出京。
后宫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半大不小的事,杜雪荷自那夜侍寝后就病倒了,皇后派太医给她诊治,却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杜雪荷在病中向皇后哭求,只说这黎翠宫闹鬼,她已经连着许多日被鬼魅缠身。
丽妃死了大半年,黎翠宫本就没人敢住,现今出了闹鬼的事,更是惹得后宫人人惊惧,皇后当即让她搬离黎翠宫,又请了法师入宫驱邪,后宫才又恢复宁静。
这般过了小半个月,从辽北那头忽然传回噩耗,英国公中了高句丽的埋伏,在辽河一带遭高句丽两面夹击,英国公身受重伤,五公主姬鎏为了掩护他撤退,被敌兵乱箭射死。
魏军被打的节节败退,一直退到松山。
公主战死,举国哀痛,但辽北情势严峻,根本没法松懈,皇帝就在这时决定御驾亲征。
朝堂内外因战败而带来的颓唐一扫而尽,百姓皆振奋,只除了那几个劝和的大臣忧心忡忡外,谁都期盼着皇帝能一举拿下高句丽。
皇帝带走十万腾骧四卫营兵士,京中留守只剩几万人马,悉数由刘乾坐镇,暂时倒不曾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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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皇帝走后,京里的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姬姮在公主府内过的自在,只除了偶有刺客闯入。
过了三月天气转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疯长,姬姮养的那头狼又大了一圈,钻花丛里刨地找虫子吃,毫无狼性。
姬姮坐院里晒太阳,那头狼爬过来,蹲在她脚边轻蹭着她,她递块肉干给它吃了,它立刻谄媚的摇起来尾巴,嘴巴张着还想要。
姬姮便又递了一块给它,它当即得寸进尺,抬着前爪搭她腿上。
姬姮嫌它脏,猛地将那爪子推开,那头狼就变得越发乖巧,缩在地上生怕惹她生气。
这时京墨自院外进来,身后领着个太监,站到她跟前弯身说,“殿下,宫里来人了。”
这声落,那太监上前来给姬姮行跪礼,“奴才拜见殿下。”
姬姮脸边的狼骤然窜过来,两爪将他按到在地,张着獠牙就要咬死他。
太监吓出一身汗,急喊着饶命。
姬姮踢一下狼,那狼自顾躲花堆里玩去,姬姮交握手问道,“找本宫什么事?”
太监擦擦脑门儿上的汗,憨憨笑道,“小殿下昨夜着凉,今早起了热,嚷着要见您才吃药,奴才没法就只能过来请您进宫了。”
皇帝走后,姬焕暂且由紫宸殿的女官看顾。
姬焕自小娇气,从前生病也要人哄着才高兴,现在母妃走了,父皇又不在身边,他想撒娇都没人哄,少不得要黏着她。
姬姮失笑,起身随他一同走。
京墨跟在她后头小声说,“殿下,不然您带着鬼臼入宫吧。”
姬姮摇头笑,“本宫带男人入宫,岂不是落人话柄,回头叫父皇知道,当真会剥了本宫的皮。”
京墨欲言又止,只得看她跟着太监出了门。
入了后廷,姬姮跟着太监走过一截路,发觉这方向不是去紫宸殿,她暂住脚,阴声喝问,“你要带本宫去哪儿?”
太监依然佝偻着腰,赔笑道,“小殿下在黎翠宫呆着,奴才带您过去见他。”
姬姮熟悉宫里的路,看方向确实朝黎翠宫,便没再揪着不放。
他们很快进了黎翠宫,整个宫殿灰暗阴冷,地上洒满了香灰,墙边窗前也都贴着符咒,光眼看着就不像是寻常人敢住的地方,姬姮叫住太监,“皇弟在何处?”
那太监脚下不停,直往殿后走。
姬姮不得不跟着他,心内隐现不好的预感,果然当她踏进暖阁中,即见姬绣和皇后坐在那张梨花榻上,她转身就要走,阁门周围站满了太监,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是被骗进宫里来了。
皇后用帕子擦掉眼泪,哑声道,“鎏儿战死沙场,你却在公主府逍遥快活,她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这个畜牲!”
姬姮嘴唇微动,“难道不是皇后娘娘害死了五皇姐?”
皇后怒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儿臣打碎红珊瑚只有几人知晓,若不是您暗中传播,挑起大魏和高句丽战事,五皇姐怎么可能会死在战场上,您怪儿臣什么?全是您咎由自取,”姬姮冷声说,姬鎏死了,她也很意外,这个皇姐虽然是皇后所出,但生性洒脱,对她们这些妹妹也温和,她对她没有恶意。
皇后错愕,随即脸上爬满怨毒,“你害的鎏儿身亡,害的大魏遭受战乱,本宫若是你就以死谢罪!”
姬姮唇微抿。
姬绣上前一步,还如以前那般温柔道,“九皇妹,你害死了五姐姐,我再疼你也不能忍,现今你乖乖听话,只要照着我们说的去做,我们不会伤害小皇弟。”
姬姮烦透了她这副伪善,厌声道,“收起你的假惺惺,你们趁着父皇不在,将我骗进宫里,等父皇回京,他绝不会饶了你!”
姬绣一愣,面上的温柔转化成讥诮,“这些年我待九皇妹比亲妹妹还好,可白眼儿狼就是养不熟。”
“你待我好,不过是借我手压迫我的母妃,若不是你们这些人!母妃怎么会死?”姬姮眼中尽是恨,她恨这些人,是她们和父皇迷惑了她,母妃死的凄惨,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姬绣扬起唇呵呵笑,“你母妃不是被你逼死的吗?”
姬姮身体发颤,眼泪涌出来又被她逼回去,她不愿在这两人面前示弱。
“你母妃私通太监,本就是秽乱宫闱的大罪,能让她自杀,都是给她的体面,母后若狠些告到父皇跟前,你觉得你母妃怎么死?”姬绣嗤声说。
姬姮道,“父皇不会随意杀她。”
她是药,只要她一直有用,父皇绝不会对她动手,只有她自己不想活了,才会去死。
姬绣点头,噗噗笑道,“你惯来机灵,我懒得说这么多废话,你老实点,我们送你去见齐王,往后若是有机会咱们再见着,说不定你就是齐王妃了。”
姬姮张大眼,“你们不是和齐王……”
姬绣唉一声,“先前是掰了,但这些时候世子跟我说,只要把你送给齐王,齐王愿对母后俯首称臣,你也知道的,这宫里说不定未来就会有新皇子出生,立太子总要有人支持。”
姬姮不自禁朝后退,“你们不怕父皇知晓?”
“父皇能知道什么,你在宫里畏罪自杀,世上再也没有姬姮,你只是齐王后院里的女人,”姬绣挑眉,向两边招手。
几个太监上前来扣住姬姮,刘乾手捏着帕子朝她过来,张手要往她脸上捂。
姬姮狠一口咬住他的手腕,他哎呦一声,疼得脸上横肉直抖,两边太监急忙将他们扯开,姬姮吐掉血,“你们蛇鼠一窝,父皇眼睛不瞎,等他回来,你们全都去死!”
皇后唰的起来,朝那几个太监斥道,“还不快把她捆起来!”
那些太监一起扑过来,姬姮按动手上戒指开关,霎时有银刺飞出,太监们齐齐栽到地上,她趁势朝门外跑。
就在她以为能跑出去时,脑后骤然巨疼,一瞬昏倒在地。
刘乾甩两下手,望着那玉色脸庞痴迷不止,“好好儿的话非不听,这娇弱的身子骨咱家都舍不得下手打,可劲儿闹腾,偏就挨罚才老实。”
他禁不住想偷摸着沾点便宜,皇后凉声道,“把她送去给齐王世子。”
刘乾可惜的收回手,忙叫人抬起她送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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