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媛媛扬起笑脸,甜甜地说,眼睛里充满憧憬。
彩衣坊门前车水马龙,进出大多数是女子。
王妃和媛媛刚走进去, 大堂里的姑娘便赶紧迎上去, 屈身行礼, “王妃娘娘, 甄姑娘!”
王妃开门见山,“今日我们来取嫁衣,不知做好了没有?”
大堂姑娘刚好是之前接待薛珉之的那位,以为她们询问的是薛珉之送的那件嫁衣,赶紧道:“回王妃娘娘, 嫁衣还得赶制一天才能补完。”
“还要一天?”王妃听了不高兴,“我记得上个月就让你们做了吧,为何到现在都没做完?”
大堂姑娘疑惑抬头, “王妃娘娘,嫁衣不是王爷昨日才送来的么?”
这下轮到王妃和媛媛面面相觑。
“允宁?他昨日到彩衣坊送嫁衣?”王妃确认。
媛媛心头一动。
姑娘点头道:“是的,那嫁衣的裙摆被损毁,王爷让我们补呢。”
果然。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媛媛内心甜蜜,问道:“昨日王爷就过来了?”
“是的,王爷为了让绣娘加快修补裙摆,主动修剪桃花,熬了一个晚上呢。”大堂姑娘笑着说。
媛媛一愣,大堂姑娘说王爷昨夜为了她的裙子熬了一夜?
待要细问,忽然一声惊喜的“王妃娘娘”打断了她的话。
王妃和媛媛转头,看到胡娘子笑容满面地走到二人面前。胡娘子得到消息从里间迎出来,挥着帕子道:“王妃娘娘,甄小姐,二位是来娶嫁衣的吧?放心好了,我们早就做好了!”
大堂姑娘茫然地望着胡娘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当初胡娘子接待王妃和媛媛做嫁衣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她不清楚,所以今日才会弄错。
而昨日薛珉之来彩衣坊的时候,彩衣坊已经差不多打烊,胡娘子不在,也不知道薛珉之让彩衣坊修改嫁衣的事。
鸡同鸭讲片刻,几人总算搞清楚了事情原委。
胡娘子道:“那可真是巧!”
大堂姑娘道:“的确巧。如此一来倒是好事,若王爷那件嫁衣修改不好,娘子做的嫁衣倒也合适。”
王妃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道:“那就先看胡娘子做的嫁衣吧。”
媛媛默不作声地跟着王妃和胡娘子进入内间,胡娘子让几个姑娘将嫁衣展开,托举出来。
大红色的嫁衣上绣着花鸟虫鱼,每一样都十分精致,若要论绣工和料子,王妃亲自挑选的东西自然是最上层的,胡娘子继承自李娘子的手艺,自不用说。
若是拿简氏做的嫁衣与之相比,远远及不上。
伸手触摸着嫁衣的裙摆,厚实的布料,精致的刺绣,样样都让人心动。
然而媛媛心心念念的,依旧是简氏从扬州带来的被损毁的嫁衣。
王妃观察片刻,转头对胡娘子道:“把东西收起来吧。”
几个婢女小心翼翼地将贵重的嫁衣收好,王妃含笑对胡娘子道:“可否告知允宁送来的嫁衣在哪儿?”
胡娘子瞧瞧媛媛,疑惑道:“姑娘可是对我做的嫁衣不满意?”
媛媛连忙摇头,“娘子做的嫁衣很好,我很喜欢。”
胡娘子笑了笑,不再追问,伸手道:“二位请。”不久,胡娘子将王妃和媛媛带进一处安静的偏房。
偏房在彩衣坊后院,后院堆积着许多染缸,架子上挂着许多五彩缤纷的布匹。
风吹来,彩色的布匹纷纷扬扬,姹紫嫣红,绚烂无比。
媛媛等人穿过布匹中间的小道,来到最后面的一间小房子,推门进入,二人便见到几个年龄各异的绣娘围坐在圆桌前低头刺绣,神情专注。
她们认真绣着的裙摆,大红色,上面缀着粉红的桃花,十分熟悉。
胡娘子进门拍拍手,“都起来见过王妃娘娘和甄小姐。”
里面的五个绣娘赶紧站起身,拘束又恭敬地朝王妃和媛媛行礼。
“不用客气。”王妃轻轻摆手。
几个绣娘重新落座,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儿。
媛媛轻轻走进屋内,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圆桌上铺好的嫁衣上。
“王爷为了让绣娘加快修补裙摆,主动修剪桃花,熬了一个晚上呢。”
嫁衣上的桃花瓣,栩栩如生,粉粉嫩嫩,就如当日院落里的那株桃树。
媛媛想起那天晚上,银色的月辉洒落,头上的桃枝摇摇摆摆,粉色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
王爷和她隔着一树桃花,长身玉立,如神仙中人。
于是她被吸引了,大着胆子问他,“王爷娶了媛媛可好?”
如今回忆起来。
月色皎洁,桃花簌簌。
那一晚仿佛绝美幻境。
媛媛的脸微微泛红,伸手触摸桃花花瓣。
其实她之前没见过嫁衣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便已经是损毁的模样,嫁衣上的桃花,更未仔细相看。
但媛媛觉得,之前的桃花,肯定没有今日的美。
花瓣上的纹理、里面的花蕊,都细致生动,仿佛真正的桃花。
见她一直摸着裙摆上的桃花,一名绣娘笑着道:“甄小姐,你手上的桃花是王爷昨夜做的,王爷先在布匹上作画,一笔一笔地勾勒,等全部画好了,再慢慢剪裁……”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王爷做不到,没想到王爷心灵手巧,剪裁的功夫非常好,说是练剑会练这个……练剑也会练剪裁吗?”绣娘笑着指了指附近靠墙的一面方桌,“喏,昨夜王爷就在哪儿作画剪裁呢。”
媛媛顺着绣娘指示,看到那面黑漆漆的方桌,上面残留着少许边角布料。
眼前似乎浮现出薛珉之昨夜坐在那儿,手执毛笔,认真书画的情景。
画好后,薛珉之拿起剪刀,像裁缝般一点点地裁剪出花瓣的形状……
不知为何,媛媛觉得那情形十分搞笑,便忍不住真的掩嘴轻笑出声,笑出一声后,眼眶又莫名其妙地红了。
她背对着众人,王妃等人并没发现她的异样,媛媛快速擦了擦眼睛,转过头来微笑着对王妃道:“王妃娘娘,我可以留下来绣嫁衣吗?”
王妃微微吃惊,“你要留下来绣嫁衣?”
媛媛点点头,“毕竟是我的嫁衣呢,若能亲自动手,意义不一样。”
王妃笑起来,“也好。”
她已经看出媛媛的心思,无奈地转头看张嬷嬷手上的嫁衣盒子,道:“哎,我选的嫁衣,恐怕没机会穿咯。”
媛媛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有点紧张,想了想道:“王妃娘娘,我会把这件嫁衣留下,若以后有了女儿,就让女儿穿这件嫁衣。”
王妃抬头惊讶地瞧着媛媛,媛媛的脸已经羞得通红,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好!好!就这么办!”王妃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兴奋,拉着媛媛的手道,“我等着抱孙女,以后给她穿嫁衣。”
孙女……
媛媛脸色涨红。
天哪,他们还未成亲,居然就说出女儿这样的话,好羞人呢!
王妃爱怜地望着她,示意她可以留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带着张嬷嬷离开。
王妃离开彩衣坊,媛媛留下做嫁衣。
这件嫁衣由简氏从扬州定做,不远万里运到京城,经过损毁,又被王爷带到彩衣坊亲自修补,媛媛如今能亲自在裙摆上绣上丝线,忽然觉得婚礼会十分完满。
八月二十。
宜嫁娶、纳彩、订盟、祭祀、祈福。
宁王府大门敞开,各色人等鱼贯而入,参加宁王的婚礼。
甄家人在婚礼的头一天搬出王府,住到永福客栈里头,今日一早,薛珉之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仪仗,吹吹打打地前往永福客栈接人。
甄家这边,来的只有娘家人,唯一的叔叔还被赶走了,因而娘家人丁稀少。嫁妆从扬州拉过来的也不多,不贵重。
因而新娘子这边就显得有点寒酸。
等把新娘子花轿抬进王府,路过待宾客的宴席之地,媛媛悄悄掀开车帘,隔着头上垂下的珠帘往外望,发现婚宴居然被改成了男方宾客和女方宾客两方。
如今男家宾客已经坐满,女家宾客却一个人也无。
媛媛看到这一幕,尴尬得赶紧放下车帘。
这婚宴上,就得看男女双方的宾客来得多不多,来得多的一方热闹,有面子,来得少的便丢面儿。
媛媛早知道会出现今日情景,不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无所谓啦。
不止她尴尬,其他参加婚宴的人也替她尴尬。
甄太爷、甄父、简氏、甄许也很尴尬。
如果甄家破落户也就罢了,不受待见也罢了,今日甄氏族人一个都不来,他们也认。可他们甄家明明在扬州名声极好,人缘甚广,最喜欢的女儿嫁人,却一个娘家人也无,说不过去!
就很委屈。
有些没眼色宾客私下里就开始议论,说甄家上不得台面,攀了高枝儿也成不了凤凰,好多精明人却依旧对甄家人客客气气。
不管今日甄家多上不得台面,过了今天,人家就是宁王府的岳家!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道贺声此起彼伏,两个福官儿扯着嗓子报出礼物的名字,一个塞一个的贵重。
甄家人越听越不自在,来的客人送的礼物,拎出来都比他们准备的嫁妆要好!
简氏无比后悔当初没给媛媛准备好嫁妆,边朝里面走边气得暗地里拧甄父的手臂。
甄父吃痛,苦着脸问她,“怎么了?”
简氏怒道:“当初让你省着点儿花用,现在可好,银子花光了,连女儿的嫁妆都没办好!丢脸丢到京城来了!”
甄父底气不足,“我当初不是为了救父亲嘛。”
简氏:“救人是你那个救法?你说说,送给周县令的五千两银子,是不是白给的?还有蓝夫人,那婆娘能干什么,就因为她一句和京城有点关系,你就送她一千两,还有赵钱孙李那四家……我呸!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连个响儿都没有!若是这些银子还在,多给媛媛置办嫁妆,也不会在今日这般难看!”
甄父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