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的脖颈抵着周梨头顶的发髻,发丝软软的,触在他颈部的肌肤上,他忍不住动了动喉结:“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沙漠里的水源,饥荒年间的香饽饽,无时无刻不在让我难受。”
周梨怔住,不敢动了,缩在他怀里,“难受?”她突地想起点什么,“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快放开我。”
沈越不放,“你不是想知道逆水行舟、艄公掌舵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他附到她耳边,轻吐气息,“是两种姿势……”
沈越贴着她的耳朵,详细地和她说了那两句诗所蕴含的姿势以及道理。
待说完,周梨大惊,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张脸滚烫滚烫。
她飞快瞥向沈越一眼,见他眉宇敛着,看不出是个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表情,周梨恍然大悟,为什么沈越从刚刚她问这问题时就开始说难受了。
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戳你伤疤的,我以后再不看那书了,你快睡吧。”说完,风一般跑出了沈越的房间。
沈越本想叫住她,和她解释一番,但一想,也就还有十来天成亲了,不急这一时。万一她知道真相,说他骗她,反口不嫁了,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走过去关上门,走回床上,躺平。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些花香,是她发丝间淡淡的玫瑰花儿,一时间,他辗转难眠。
周梨回到房间,把自己一股脑埋进被窝里。
太羞人了。那句诗居然是描写的那个啊啊啊啊,亏她还那样一本正经地问沈越。
一想到自己又无形中刺激到了人家,心里就懊悔不已。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看来不光是身体,还有言语,都要注意!
不过……其实只是被沈越那样抱着,什么也不做,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身心就已经开始为之颤动……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醒得挺早,起来洗漱一番,打着哈欠开门,就见沈越早已在门口站着了。起初他是背对着门,听到了开门声,转过头来。
周梨顿觉失态,忙收了哈欠,调整好面部表情,冲沈越一笑。
沈越见她如此,在心里暗暗夸了一番:自家媳妇真可爱。莞尔道:“醒了?”冬日的清晨,阳光白白的,柔柔的,撒在他的脸上,为他度了一圈柔和的银边。
周梨点头:“嗯。”
“走吧,今日不开张了,咱们进城逛逛。”说着,就拉起周梨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去。
门口有匹马,是沈越早准备好的,二人便同乘一骑,向着镇外奔去。
马上,周梨不解地问:“怎么突然想着进城呀?你娘不是让咋们成亲前都不见面吗?你还敢带我去城里转?”
沈越道:“我假托府城里有学子雅聚,便出来了。至于进城,我只是想给我家媳妇儿买点漂亮首饰和衣裙。驾——”沈越说着,挥着鞭子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
马儿跑得更快了。周梨在惯性的作用下,背贴得沈越更紧了。
“怎么突然想着买什么首饰衣裙呀,又用不着的。”
沈越笑:“没有为什么,我高兴。”他就是想买,钱袋子里的银子在跳,等了好几年的姑娘终于答应嫁他了,他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
到了城里,沈越把马寄在一处客栈,便牵着周梨的手在大街上慢慢走。周梨万万没想到沈越竟带她来了府城,她还以为他指是想在县城转转。
“有看中的店吗?”沈越侧头问她。
周梨看着沿街的繁华,一时之间有些眼花缭乱。她可从没来过府城,去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县里头,毕竟甜水镇离府城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摇摇头,表示没想进的店。
时不时与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擦肩而过,周梨见人家身上的衣服,或崭新、或华丽,又看他们的头上,皆是簪金戴银的,再低头看一眼自己。
淡秋香色衫子,还是半旧的,土土的。
她小声道:“早知道要来府城,我就该换一身衣裳来,至少换个不这么久的吧,然后再插根簪子、涂个胭脂什么的。”
沈越看看她,嘴角微扬:“怎么了?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并无不妥。”
周梨颔着下巴,怪自卑:“哎呀,反正下次再来你得提前和我说。”
沈越含着笑意看着她,见她埋着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也觉得很是可爱。
“跟我来。”
周梨的手被他一扯,就往街道旁边的一处店子走去。沈越步子轻快,几乎是拽着她走的,她在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写着“霓裳阁”三个字。
忙拽住沈越的手:“等等。”
沈越不解,回头看她:“怎么了?”
周梨低声道:“咱们换一家吧,这家我听说一件衣服至少要好几十两。”
沈越笑了,没说什么,仍旧将她拉进了店里。有伙计迎了上来,应勤地招呼。周梨有些局促,把目光投向沈越。
沈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
周梨侧头,伸手挡着自己的嘴,用气音道:“太贵了。”
沈越附到她耳边:“又不要你出钱。”
周梨顿时语塞。见伙计又杵在一旁笑盈盈等着,周梨只得硬着头皮去挑衣服。
霓裳阁里头的衣服,面料、裁剪、缝纫,都是一等一的,虽然没有标价格,但周梨上手一摸就知道,指定老贵了。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沈越这个败家爷们儿,手上从衣架上随意提溜出一套珍珠白的衣裙。
“这个?”周梨抖了抖衣裙,问沈越。
沈越看一眼,点头。
随后伙计便带着她上二楼去试穿。
一进试衣的厢房才知道,里面不止有丫鬟帮你穿脱,还有梳头娘子,帮你梳能配衣裳的发髻,若是你愿意,甚至还可以帮你化个妆。
周梨在丫鬟的摆弄下,脱脱穿穿,心里有些发虚。她一个乡下女子,被人这般伺候,还是头一遭呢。
穿好了衣服,周梨有些不自信,问向一旁的丫鬟娘子们,丫鬟娘子们早愣住了。
谁成想,方才还是朵路边小野花,换个衣裳就变成了美艳脱俗的白牡丹了。
丫鬟娘子们围着她一通夸,梳头娘子更是把她按到梳妆镜前,为她梳起头来,有丫鬟又去取了胭脂眉黛来。
周梨心更虚了,她弱弱地问:“弄头发化妆要钱吗?”
梳头娘子笑了,还是头一次见这样质朴的客人:“不要钱,这是本店特色,梳头化妆也算不得精细,只是随意弄一下,配衣服才得衬。”
周梨想,怪不得这里衣服那么贵,贵有贵的道理……
沈越在下头的大堂里随意逛着,时不时牵起一件衣裳来看两眼,看见自己觉得好看的,就叫伙计送去给阿梨试。
忽而,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沈兄?”
沈越一回头,就见一个黑脸微胖的男子在身后,认出来人,当即行礼:“原来是袁兄。”
袁尹是他两年前一同参加乡试的友人,当年沈越考第一,他考的第六。后被府城里的提辖大人看中,招去做了女婿。前两年还是布衣旧鞋的书生,如今摇身一变,已是绫罗绸缎贵公子了。
袁尹不留痕迹打量沈越:“沈兄这两年如何,可成亲了?”
沈越如实道:“还没成亲。”
袁尹颇为惊讶:“还没成亲?不应该啊,沈兄可是咱们那届举子里,样貌最英俊的,连巡抚大人都预招你做婿,怎会单身至今?”
沈越道:“家中已为我说了亲事。”
袁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但见沈越这身衣着,一如当年乡试初见那般,布衣长衫,没什么变化,他家又在甜水镇的乡下,家里头说的亲,大抵也是个乡下女子。
乡下的女子大都目不识丁、行止粗鄙。样貌嘛,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估摸着比自己还黑。也是为难这位才华横溢的沈解元了,作为同考举子,袁尹暗暗为沈越惋惜一番。
此时,一个女子从楼上走下来,袁尹赶忙迎上去:“夫人,小心台阶。”
袁尹将夫人领到沈越面前,做了一番介绍,内心也颇为自豪,他们家夫人,是官家千金,样貌虽算不得太出众,但气质风貌摆在那儿。
崔氏单眼皮高颧骨,算不得多漂亮,但仪态很有一番大家闺秀模样,见了沈越,先是暗自惊艳了一下,而后礼貌地询问:“沈解元也是陪家中夫人来这霓裳阁的吗?”
袁尹赶忙纠正道:“夫人,沈兄尚未娶妻,应该是带未婚妻来逛街的。”
沈越点头。
崔氏好奇道:“不知沈解元未婚妻是哪家千金?”
她原想着,像沈越这般的人品样貌,怎么着也得配个官家女子吧,瞧他家那相公,乡试第六,就被父亲看中了。乡试前十里头,只要不是已婚的,在鹿鸣宴上就会有各州府地方官员相看,堪比京中榜下捉婿。
沈越不卑不亢道:“我家未婚妻乃我同村乡邻,村野女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千金。”
崔氏听了,大抵也是如袁尹一般的想法,她自小都是同官家姑娘一道玩耍,对乡野的女子,她的印象都只停留在他们家烧火做饭、端茶倒水的那些丫鬟婆子身上。
三人正说着话,就见二楼走下来一名女子,一个黑圆脸的妇人。
袁尹和催氏暗道可惜,心想,俊美的沈解元居然配了个这样的女子。但很快就发现认错了人,那妇人的衣着是这店中的伙计装扮。
妇人侧身让道,对身后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才见一白衣女子步履和缓地走下台阶来。
第57章 、玉桃
女子一身月白的衣衫, 衣衫上用银丝绣着牡丹纹样,花蕊用小米珍珠穿绣而成,随着女子的走动, 银丝与珍珠的光华流转, 显出几分低调的华贵来。
顺着那婉转流光向上看, 就看见一张白净娟秀的脸。柳叶眉,杏儿眼,两腮染春粉, 口若含朱丹。
她看向楼下大堂,似是在寻找什么, 星眸流转间, 原本喧闹的大堂里陡然噤声。
走到中途, 女子脚下一滑, 堪堪一个踉跄,一旁的妇人扶住她:“姑娘, 我扶你下去。”
女子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
这一笑, 仿若她周身都笼上了一层春光烟霞, 竟比那珍珠的光华还要夺目。
大堂内几乎所有目光都向她聚焦,袁尹与崔氏也愣着神,心道这宁安府内还有这等绝色,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女子顾盼一会儿, 似乎找到了什么似的, 眼中露出喜色, 然后一步一步向着他们这边走来。袁尹与崔氏正疑惑,他们俩可不曾认得这女子,尔后, 就见女子冲着他们的旁边一笑,唤一声:“沈越。”
袁家夫妇一愣。
沈越已伸手牵住周梨,周梨笑着问:“这套衣裙好看吗?”
沈越抬手,为她理了理鬓角,眼底尽是温柔:“好看。”
袁尹凑过来问:“这位是?”
周梨这才注意到沈越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
沈越拉过周梨来,为他们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周梨。”
周梨见二人穿着,不似寻常人家,那夫人又欠身向自己行礼,她便也学着那样回了一礼。
尔后几人再寒暄了两句,沈越怕周梨在陌生人面前不自在,买下衣服后,同袁尹夫妻作别,出了霓裳阁。
周梨原本想把身上的新衣换下来,但一想到沈越的朋友在,她原本的衣裳实在太旧太土了,就决定穿着这身绣牡丹的白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