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VIP]
“大牛, 我去放牛了啊。”用蓝花布半包着发髻的女人边拍打着衣服去开门,边对灶屋里做饭的男人喊道。
“现在去?我饭都要好了。”屠大牛用脚把烧到灶口的木柴给踢进去,捏把铲子探出头对牵牛鼻绳的女人说:“你快点啊, 把牛栓小树上它们也不会乱跑, 我菜都要出锅了。”
“好, 马上就回来。”
径直牵着牛鼻绳出了门,听着牛蹄踏在板结的泥块上,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往外冒炊烟,掺杂着油香, 路上有穿着肚兜炸着毛的臭小子,光着腚撵着鸡跑。
路上遇到给家里割猪草的白婶子, 她手提着装满衣服的篮子,底部还在滴水,看到许妍牵着三头牛,笑着打招呼:“大牛媳妇,这么早就去放牛啊?”
“是啊,现在凉快, 牛的胃口也好些, 婶子吃饭了?”
“没呢,你嫂子在家做, 我出来把衣裳捶捶,到家饭也就好了。”
“行,那婶子你快回去,我把牛给赶去吃草了也要抓紧时间回去。”三头牛并排着偏头看向这说话的两个人, 许妍看它们这姿势捂嘴笑, 指着它们跟人说:“婶子你看它们, 像是能听懂似的。”
“活的时间长了, 也就跟着人学。”换个手拎篮子,“你去吧,我也回去的。”
“哎。”
路过水田,她还担心牛会探头吃秧苗,快步走着把手里的绳子给绷紧了,不给它们偏头的机会,一直走过秧田,三头牛一直不紧不慢的走,压根没有祸祸庄稼的意思。
“好牛。”
眼见昨天吃草的地儿就到了,许妍走在了它们身后,不知道什么草最合牛的胃口,就让它们自己选,看着眼前扭动的屁股,她凑近拍了一把,在牛转头看她的时候,把手伸到鼻子下闻闻,一脸嫌弃道:“好臭。”
被占便宜还被嫌弃的母牛打个响鼻,甩着尾巴走了。
看它们选好地儿了,许妍把绳子尾端绑着的硬实木棍给戳进泥巴地里,翻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石头,只得踩着软底绣花鞋站在木棍上给往下蹬,她没听大牛的随便给栓小树上,就怕万一牛受刺激再给跑了,那第一次放牛就给家里添了个窟窿,多没脸啊。
“走了啊,你们好好吃草,天热了我再来拉你们去泡澡。”
都忙着低头啃草去了,没牛理会她。
还没走近家门,就看门外面杵了个男人,不是屠大牛还是谁?许妍小跑过去,吓的两只红毛公鸡扑棱着翅膀跑进了草丛里,刨出来的虫子也不吃了。
“怎么?还怕我不见了?”没分给发出大动静的公鸡一个眼神,经往日一役,哪怕遇到脖子上的毛都炸起来的公鸡她也不怕了,敢啄人就摔死它。
“那肯定的,我媳妇儿这模样、这身段,我可不就怕她丢了嘛。”大牛揽着她媳妇的细腰往屋里走,走到门口自动松开手。
许妍就知道,他爹在院子里。
成亲后的第一天,许妍就给他下命令,屋里再怎么玩都行,出了卧房的门不能动手动脚的,要是憋不住再进屋关门都行。
饭桌上,屠大牛把鸡蛋壳剥干净放进他媳妇的粥碗里,转头问他爹,“是不是该放水了?田里都干的裂口子了。”
“也就这两天了,你五大爷说近段时间下不下来雨,只能放水了,等晚上天凉快了,咱爷俩到田里把田沟铲铲,有的地方田埂垮了,泥巴块堵在沟里了。”
屠老汉把话说完碗里都没等来剥了壳的鸡蛋,睨了一眼腆着脸干吃蛋黄的人,心里笑骂难怪婆婆跟儿媳处不到一块儿去。剥了两个鸡蛋,掰开蛋白,蛋黄也给扔他儿子碗里。
屠大牛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两个蛋黄,木着脸盯着老头,“你也不吃蛋黄?”
“谁喜欢吃?干巴巴的噎嗓子。”把蛋白塞进嘴里,嚼个两三下就进肚了,喝口稀饭顺了顺,叹道:“真嫩。”
媳妇儿跟老子都盯着他,屠大牛把蛋黄给夹碎和在粥里,又端起盘子浇点菜油,端起碗吸溜一大口,“真香,蛋黄拌开了沙沙的,如果米再碎点,不用嚼直接往肚里咽,估计更好吃。”
又喝了一大口,大半碗粥只剩个底了。
许妍感觉自己碗里的粥不香了,偏头看他一眼,问:“真的好吃?”好吃我明天也这样吃。
而屠老汉直接把他儿子的碗端起来,把碗底剩的粥给倒自己的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呕了一声,看儿媳盯着他,只能苦着脸勉强给咽了下去,“真他娘的腥。”
起身去灶屋里漱嘴去了。
屠大牛憋笑,对皱着脸的媳妇说:“可能只剩碗底了,凉的快,所以才腥。”
“哦。”但她记住他用的这个碗豁了个口,鸡蛋腥味非常难洗掉,短时间她不用这个碗了。
家务做完了,许妍在堂屋里绣帕子,还好她不是汗手,这大热天的捏针也捏的住,就是心里燥的慌,鸡叫了,猪哼了,门响了,她都耐不住的想出去瞅瞅,一张帕子得绣个三五天才能出工。
门又发出咯吱的声音,这次不是风吹的,白婶子送猪草来了。她放下针线倒碗放凉的绿豆水进了后院,“婶子,来喝碗水歇歇。”
“好,我先洗个脸”,就着桶里的水把脸、脖子上的汗洗洗,嘘了口气,“凉快多了”,接过碗一口气就给喝完了。
她打趣正在搬草筐的大牛,“以前我来送草,渴的嘴起皮都没人给我倒碗水,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主人,不说别的,有绿豆水喝了。”
屠老汉呲她,“你只差把我家水井给喝干了,还说没人给你倒水,你看你这婆子就是乱嚼”,指着许妍对她说:“看好了,别跟你婶子学。”
“哈哈哈,别跟我学,跟你公爹学,他这张嘴比咱们村里的碎嘴婆子还厉害。”
“我没见识过,我可不信婶子说的话。”许妍笑着接话。
“哎呦,我忘拉牛了,婶子,我不陪你了,天热,我得赶紧去把牛给牵到堰边。”她新嫁来的媳妇,不了解情况容易说错话,还是借机离开得好。
“去吧,筐子腾出来了我也回家的。”白婶子笑眯眯的看俊俏的小媳妇匆忙忙地走了,才坐在板凳上对屠老汉说:“老哥,你现在这日子过的美啊,有家有业的,儿子也娶了个好媳妇,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儿媳妇给做的吧,真是个手巧的丫头,看看,屋里拾掇的干干净净,你们爷俩的衣裳也不是皱巴巴的了。啧啧,现在村里谁不羡慕你啊。”
说起这个,屠老汉脸上遍是喜意,高兴地合不拢嘴,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哈哈,的确是好的很,再满意不过了,庆幸大牛娶的是妍丫头,明理不找事,手脚勤快,还把大牛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现在是不怕他再犯浑了。”
白婶子看眼前的老头脸冒红光,也是羡慕极了,都是看着这父子俩一路走过来的,往日虽说也是养猪养牛,一顿三餐,跟现在没什么区别,但人的精神气变了是大家都看的到,往日她来送草,总觉得这青砖大瓦房里闷的慌,现在这屋子像是活了过来,只是多了个人,屋子里热闹的多。
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现在的生活好极了。
而往后会更好,“你可得牟足劲了干,来年添了孙子,你可不得再为他多置办些田地。”
想起还没影的孙子,屠老汉眼睛里都冒光,笑弯了嘴,还摆着手说:“有他爹在,我可不操心这,我只等着哄孙子。”
对,他还有个肯下力气干活,又有主意会挣钱的儿子,真是坐等着抱孙子了。
聊不下去了,白婶子走近猪圈问:“大牛,筐腾出来了吗?我也该回家做饭了。”
“不再玩一会了?”他把筐子给扔了出来。
“嘿,兔崽子你给我小心点,筐子都要给摔坏了”,她捡起筐子,一并挑着走出后院。
“这是咋了?往日也没少扔啊。”
屠老汉笑眯眯地坐在灶边烧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太阳落山后,许妍跟着他俩往地里走,屠大牛走在前面握住她的手腕,一边踩长到田埂中间的茅草,一边叮嘱后面的人,“你小心点走,茅草别划了你的腿,别绊着这草藤了……”
“爹,你走那么快干啥?看得清哪儿的田沟给堵着了?”
“……”老子嫌腻的慌。
“要不你把妍丫头背着走?也不用担心她操心我了。”屠老汉叹了口气,我儿子竟然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话刚落就见他儿子蹲下去把人给捞背上了,“……我说,你不会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吧?”
“我爹说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我媳妇肯定也不敢给她公爹添麻烦,只得让我背着了。”他一脸满足地说着如此孝顺的话。
屠老汉一脸要被噎过气的憋屈,“你们真孝顺。”
屠大牛还要继续说,被许妍捏了把耳朵,闭了嘴。
他俩铲土的时候,许妍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他们这个地方土壤好,地势也平坦,产的粮不错,据说衙门里的大人在这儿置的还有田产,像镇上的黄家、曹家、李家等哪怕不以种田发家,还是在这边买的有田地,有他们这些人在,水利方面也看管的好,每个村至少都有一口大堰。
后山村村头五六里的地方就有一口深堰,蓄水很多,村里还有一口堰,不深,但长,绕了半个村。
“放水是不是有鱼有虾?”她问。
“嗯,鱼是村里平分,虾、泥鳅、黄鳝都是谁逮了就是谁的,你想吃?”屠大牛问。
“想,想吃炖的黄鳝,加香油炖,快起锅了里面再打几个荷包蛋”,好想吃,只是想想嘴里就流口水。
“行,让爹炖,他做的炖菜好吃。”
屠老汉:“……”你们这一问一答的,当我不存在?不需要问我的意见?
“真的?爹,你会炖汤?我没尝过哎,黄鳝汤我只吃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香油的原因,我现在想想就觉得香得我口水直冒。”
“不加香油我也能给炖的香掉舌头,等水放干了,让大牛去堰底摸黄鳝,我炖给你们吃。”屠老汉立马答应,放言有了东西就给炖。
晚上,窗子禁闭,屠大牛点燃干艾草在屋里熏蚊子,等许妍洗了澡出来,他就着浴桶里的水也快速的搓搓。
许妍刚坐上床,他人就进来了,“你这是就在水里滚了一圈?汗味儿都没洗掉吧?”
“你闻,都是你身上的味道。”他光着膀子上了床,心里想着反正待会还是要洗的。
把被子给踹到脚边,膝盖半压躺着的人的下半身,一边摩挲一边质问:“我昨夜醒了,你夹着我的腿不放,你说你啥意思?”
“额,习惯了,我喜欢夹着被子睡觉。”许妍实事求是的说。
“真的?我还以为你都是装出来的,昨晚半夜都没睡着。”他有些憋屈的说。
“没有,你想多了。”
你这态度让我没法不想多啊。
第三十一章 [VIP]
“大牛, 要开豁口放水了,你去看一眼,别水流不到我们田里。”屠老汉对正在给猪倒食的儿子说。
“不急, 喂完猪再去也不晚。”提桶转到下一个猪圈, 拿起旁边竖着的棍子敲凑到圈门口的猪头, 瞅准时机,把半桶猪食倒进猪槽里。
前院的许妍听到有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扶着门后退一步,迟疑地询问:“你找谁?”
“屠大牛, 这是屠大牛家吗?”男人抹把汗问。
“对,他在家,你稍等,我喊他出来。”许妍满眼的警惕消去,站到门边示意男人先进屋。
“我就不进去了,我就是给他带个话, 镇上的顾衙役让他这两天有空了去镇上找他, 把他媳妇也带上”,很显然, 面前这个身姿窈窕、面容白皙的女人就是这家里的女主人,话给她说了,也算带到了。
“哎,好, 谢谢大哥走一趟, 进屋喝碗水吧, 天这么热。”
男人摆手, 转身就走,“我带的有水,越耽搁天越热,我也赶时间回家,走了。”
屠大牛听到前院有说话声,倒完最后一桶猪食走了出来,只见到一个男人的背影,问:“谁啊?”
“不认识,带话的,顾清让我俩这两天去镇上一趟,他找咱们。”她关上门,避开太阳,从阴凉地里绕了过来,“真晒啊。”
“嫌晒就坐屋里,我出去看看放水到哪儿了。”
“我也去,等等我。”她小跑着冲进屋里,拿了两个稻草帽又跑出来,就见男人站在太阳底下等她。
走过去踮脚把帽子给戴他头上,“你傻啊?站太阳底下不知道晒?”
直接揽着人出门,“大男人怕什么晒,躲阴凉娘唧唧的。”但也没取掉草帽。
挖个豁口放水的是村头的大堰,村子里面的这长弯堰因为有鸭子在里面游泳扎猛子寻食,牛也在里面饮水,水深一点的地方还有人洗衣服,它总是留在最后放水,如果之后下雨了,大堰里积下雨水,更不用放长弯堰里的水。
到了秋末,再把一湾死水放掉,逮起大鱼,留下小鱼苗过冬,来年又是满当当的一湾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