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姝在水雾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他的鬓发。
男人黑而密的发丝中,不知何时在鬓角掺了根根银丝。
而他肤色比从前更深,眼眶凹陷着。
他没有骗她,他一直在找她。
俞姝看着男人,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怪他也怨他,可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目光里走不开了。
男人却在她汹涌的眼泪中着急起来。
他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你眼睛还没好利索,不能这般落泪……”
他用指腹替她拭泪,指尖碰到她脸庞的那一瞬,一切虚幻没有破碎,反而真实了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这个刻进他心头的女子,完全地拥进了怀中。
将她拥在怀中那一瞬,是前所未有地安心,仿佛这般就能一瞬万年。
女子哭出声了声,男人亦落下了热泪。
在河的对岸的两个人,终于跨过千山万水,跨过时间长河,在这一刻走到了一起。
盘旋在殿内的寒风停了下来,只剩下轻纱柔和飘动。
殿内角落里的侍卫婢女无不侧过了头去,纷纷红了眼眶。
俞厉抿着嘴许久,目光一时愤愤看着男人,一时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让人把暮哥儿抱了过来。
小人儿家来的这几日一直闷闷的,对于疼爱自己的舅舅,并不能亲热起来。
直到舅舅开口告诉他,“爹爹和娘亲都在殿里,去吧。”
暮哥儿睁大了眼睛。
俞厉指给了他看,又将他放了下来。
小人儿惊到了,下一息,迈出小步子跑了过去。
俞厉瞧着外甥的样子,先是叹气,而后又是一声哼。
“父凭子贵罢了。”
……
殿内和暖了起来,俞厉没有走进去,他只是心情复杂,最后向殿内看了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但他刚走了没多远,一群将领赶了过来,贺激也在。
这些人皆是袁王旧部,平日里俞厉颇多看重。
俞厉见了他们,刚要问有什么事。
这几人竟然齐齐跪了下来。
俞厉一愣,连忙请几人起身,“有什么事不能起身说来。”
但几人竟然都不肯起,几人目色坚决,齐齐开了口。
“王!听闻朝廷那定国公来了杨城,他可是击杀袁王爷的朝廷贼人!
“臣等请杀了此人,为袁王爷报仇!”
第87章 密信
詹五爷抱着怀中的人,还有一种不敢相信的不够真实的感觉。
三年了。
她从崖上纵身跳下的那一刻,他拼了命去抓,可他什么都没能抓到。
那种无助的感觉在这三年里,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那么多人劝他,他们都认为她不可能再活在世上了。
他不敢听,不敢信,他只要去寻去找,终有找到她的一天。
他抱了眼前的人在怀里,又轻轻捧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红肿起来,他用指腹轻柔触碰她的眼睛。
他一向晓得小娘子性子冷清,寻常不肯动真情。
可这般的她,竟也为他落下这许多眼泪,他不需要她说什么,亦不需要她做什么。
她的眼泪便是上天给他的最贵重的礼物……
男人深吸一口气,确认此刻的真实,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
俞姝朝他看过去,鼻尖环绕的,尽是熟悉的男人的气息。
她抬头看着他,看到男人眼眸中的缱绻。
风吹着纱帘飘飞,两人在安静的大殿里对视良久。
直到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有个小娃娃一下子扑到了两人身上。
两人都低头看过去,看到了睁着水亮大眼睛的暮哥儿。
小儿如俞姝性子仿佛,言语素来不多,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五爷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抱到了两人之间。
男人抱着孩子,俞姝轻轻贴了贴儿子的小脸。
暮哥儿在这时忽然开了口。
“爹爹和娘亲,在河同一岸。”
五爷一愣,他没听明白,“暮哥儿说什么?”
暮哥儿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他的娘亲。
俞姝讶然看着儿子,又在下一瞬,眼泪滚落下来。
她曾告诉小儿:
爹和娘在河的两岸,河很宽,水很急,娘亲过去不去,爹爹也过不来……
他听懂了,他也记住了,还记在了心里,时时念着。
俞姝爱怜得不行,而暮哥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确认。
俞姝再看不得儿子这般,心里酸楚极了,她连忙同儿子点了头。
“暮哥儿说得正是,爹爹和娘亲不再分隔两岸,在河的同一岸了!”
话音落地,暮哥儿一手抓紧了他爹爹的衣襟,一手伸向了娘亲。
俞姝握住他的手,越发贴紧了儿子柔嫩的小脸。
五爷看着母子两人,亦明白了孩子的意思。
那条河很宽,水很急,可他用了三年,终是在万千波涛中,游到了对岸。
他抱着儿子,也拥紧了俞姝。
大殿内的温度节节攀升,温暖的气息赶走了冷冽与空荡。
只是在殿外,有人抬头看住了他们。
贺激看到那个朝廷亲封的定国公,就那样抱住了王姬,王姬没有躲闪,也没有推开,任由他抱着。
他可以拥抱她,可以亲吻她的脸颊,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他们是如此的紧密……
可是凭什么?
他不是朝廷的定国公吗?就在不久之前,还带领朝廷的兵马作战!
他替朝廷卖命,击杀袁王父子,不知祸害了多少秦地百姓,凭什么他可以拥有王姬?
贺激和其他人一起都跪在地上,跪在俞厉面前。
“臣等请杀了此人,为袁王爷报仇!”
俞厉愕然。
他也晓得袁王旧部这些人对朝廷恨意浓重,也晓得他们烦厌曾经的定国公詹司柏。
所以之前詹司柏来寻他,甚至有帮他之意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他那时怒火未消,而他也很难留他在俞军之中。
俞厉看着跪在地上的部下。
他告诉他们,“此人早已弃暗投明,早已不再为朝廷卖命,也早已不是什么定国公。”
然而话音刚落,贺激便问了过去。
“那袁王爷难道就不是此人所杀?”
俞厉正因为秉承袁王遗志,才能顺利收拢秦地兵马,归顺人心以异姓称王。
而袁王恰是被定国公詹五爷亲自击杀。
俞厉无法回答贺激的这个问题,寒风呼啸,他抿着嘴不言语。
这些人跪在地上看着他,没有起身,只等着他的决意。
双方竟僵持起来。
还是封林两步上前,开口问了他们两个问题。
“你们是在逼迫王吗?”
“你们到底是忠于王,还是忠于谁?!”
这两句话落在这几人身上,他们无不相互对视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