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抱起那匣子,放在匣子下面的箱子露了出来。
那是个陈年老箱子了,曾跟着远书嫁进魏家,又在和离之后回到楚家。
她看着拿箱子,视线朦胧了起来。
这一次,属于这个箱子的一切,她都带不走了。
……
京城一个不起眼的酒馆。
俞姝让人把魏北海从椅子下面拉了起来。
烂醉如泥的人还在找酒,“……我有钱!给我酒喝!”
俞姝示意车夫帮他醒醒酒,车夫用了凉手帕拍在了魏北海脸上。
凉水一激,魏北海清醒了,看见了俞姝:“韩、韩姨娘?有何贵干?”
俞姝并不跟他废话,她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远书要嫁人了?”
魏北海在这话里愣了一下,“那个姓曹的皇商?”
“看来你知道。”
魏北海没言语了,抄起桌上的酒瓶,往嘴里倒起来。
薛薇问俞姝,“姨娘,怎么办?魏家大爷瞧着不听劝的样子。”
俞姝哼笑了一声。
“那就让他喝吧。楚娘子能用嫁人救他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以后楚娘子就会明白,她也只是白白牺牲自己而已……”
这话没说完,魏北海手一抖,酒瓶摔碎在了地上。
“你说,金夫人放我,是她用嫁人换的?”
俞姝反问,“不然呢?金夫人会这么容易放了你?换句话说,金夫人为什么被你刺伤,你想过没有?”
魏北海浑身僵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和金夫人争执的那天,正是金夫人告诉他,要说服楚俞姝嫁给皇商曹氏。
不仅如此,他当时没有带匕首,可后来推搡之间,金夫人的匕首莫名就到了他手里。
而他当时喝得很醉,扭打之间,不知怎么一刀刺在了金夫人的大腿上……
魏北海念及此,手下颤了起来。
他拨开车夫,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薛薇连忙叫了俞姝,“姨娘?魏家大爷去哪?”
俞姝在充斥着酒气的酒馆,微微松了口气。
“他去楚家。”
……
楚家门前。
楚家门前挂上了红绸,红绸被日光照亮,魏北海闭起了眼睛。
他抬手敲响了楚家的大门。
这是时隔多年,他再次拍响了那扇熟悉的门。
明明上一次,还是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娶她的那天。
楚家门房看见他愣了愣,“姑爷?!”
说完才想起了什么,尴尬道,“魏家大爷,有何事?”
魏北海哑着嗓子,“我要见你家姑娘。”
门房没有请他进去,魏北海垂首立在门外。
一旁的薛薇小声问俞姝,“姨娘,楚娘子会见他吗?”
娶她的是他,将她撵走的也是他。
俞姝声音轻了轻,“会的。”
言罢,门吱呀一声开了,楚俞姝走了出来。
魏北海见了她,手下又是一抖。
她穿了寻常衣衫,可外衫里面,却是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大红喜衣。
魏北海别开了目光。
“你其实,没有必要为了救我,去嫁给那个姓曹的皇商。我刺伤金夫人是我之罪,与你无关。”
他立在门前石阶下,楚俞姝站在石阶上,两人目光堪堪平齐。
楚俞姝笑笑,说他弄错了。
“初嫁从亲,再嫁从身。我不过是为了祖父能长长久久地用上好药罢了。”
话音一落,魏北海便道,“我家也是药商,你需要什么药材,我都可以给你。你不必……”
然而话没说完,楚俞姝看住了他。
“可你凭什么给我药?我又不是你的妻。”
这话落了音,门前卷起一阵风,将门下挂着的大红喜绸吹得飘飞起来,拍打再门廊下的立柱上。
魏北海开了开口,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半晌才道。
“那姓曹的只是想找人冲喜,他年纪太大,身子又差,与你连见都没见过,子女甚至比你我都大……他不是你的良配。”
楚俞姝看着他笑了,嘴角挂着苦意。
“那谁是我的良配?你吗?如果不是你,那你就别来了。别管我嫁给谁,就像你说得,都和你没关系。不是吗?”
她说完,没有立刻转回身去,看着魏北海,似乎在给他足够长的时间,让他回应。
可俞姝始终没有听到魏北海的回应,只听了他转身离开的脚步。
那脚步又虚浮又沉重,他走了,又在风中边走边笑,直到脚步声渐远,笑声也消散不见了。
俞姝皱了眉,门前的楚俞姝却叫了她。
“天冷,韩姨娘也回去吧。”
她说完,没有等俞姝回应,转身进了门中。
楚家被敲开的大门再次关闭,只剩下大红喜绸在风里飘荡着,又在某一瞬停下来,静静垂着。
巷子里没了人,风比刚才更大了,俞姝立在空巷里静默半晌。
马车带着俞姝返回,半路上遇到了魏北海。
他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一瓶酒,走在街道上里仰头豪饮,险些撞到路人身上。
路人骂他“死酒鬼睁眼看路”,他也不理会,哈哈笑着继续向前跌撞而行。
薛薇问俞姝,“姨娘要管魏大爷的事吗?”
俞姝摇了摇头。
如果说方才,她觉得还有希望拉魏北海一把,眼下却又进了死胡同里。
她叹气,想了想,让车夫从西大街路过。
到了店面门口,就听到了隔壁酒楼的掌柜,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将魏家的两间店面买下来布置的事情。
俞姝捏了捏眉心,回了定国公府。
京城下了两日的雨,魏家的事情没了下文,只有沈氏给她送了些药材,说在忙碌盘店回乡的事宜,过些日忙完了来看她。
俞姝倒是想把那家店盘过来算了,但她手里没钱,定国公府也不会允许她一个小妾在外经营。
她想了两日没想出来办法,眼看着楚俞姝明日就要嫁人了。
下晌,姜蒲倒是告诉了她,那位好些日没现身的五爷的事情。
“姨娘,国公爷明日一早就去军营了,说是有些日都不回来了。”
“朝廷要派兵打仗?”她挑眉。
可姜蒲摇了头,“奴婢不知这个。国公府规矩森严,后宅中人不能议论朝中之事。”
俞姝皱了皱眉。
若真要打仗,那位五爷一走许多日,她想打探消息也是不能了。
处处受阻,俞姝叹气。
那位五爷不肯回来,她也没有办法,要是刻意伏低做小或者邀宠,说不定就在他眼里露了马脚。
俞姝只好暂时先不管他,又想了想魏北海的事情。
仔细想来,魏北海同楚俞姝的关系都十足的奇怪。
沈氏说他们是指腹为婚,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沈氏和楚俞姝婆媳关系甚好。
甚是还曾说过,当年魏北海被打受过重伤,险些死了。
彼时楚俞姝就在他床前,没日没夜地伺候。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成亲,可魏北海却在婚前反悔大闹,拒绝娶楚俞姝进门。
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敌不过,只能娶了楚俞姝。
但这六年姻缘倏忽而过,两人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反而在第六个年头和离。
魏北海没有旁的心悦的女子,也没妾室、通房。
俞姝又想到了今日他和楚俞姝说的话……
榻上茶桌上点着一盏小灯,烛火摇晃,时不时发出噼啪一声响。
她坐在窗下,什么都看不见,干脆吹熄了蜡烛。
室内一片黑暗,她喃喃,“受过重伤……六年……没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