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眠眠抿了下唇,强自镇定:“皇兄没说要绣什么颜色,眠眠便随意选了一个。”
萧越捏了捏眉,她还挺有理。
将香囊接过来,他捏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颜色粉嫩,针脚细密,最后看着并蒂莲不动了,目光逐渐温和。
算了,水粉色便水粉色罢,只要是她绣的,只要是并蒂莲,他都喜欢。
更何况,她都敢与他耍小思了,证明她不再怕他了,萧越弯起唇角。
贺眠眠紧张地捏了捏裙角,偷偷看他。他垂着眼睛,瞧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随着烛火忽明忽暗的半个侧脸,他怎么不说话?难道生气了?
不过她已经把香囊绣好了,他挑不出错的,贺眠眠安慰着自己。
“朕收下了,”他含着笑意开口,“眠眠的女红愈发精进了,朕很喜欢。”
“多谢皇兄。”她松了口气,幸好皇上没说什么。
“先坐吧,朕一会儿陪你。”他左手捏着香囊,右手提起毛笔。
陪她?贺眠眠有些惊愕,她已经送完香囊了,可以走了呀,他怎么……
“愣着做什么?”萧越看了她一眼,“若是不想坐,那便帮朕磨墨吧。”
贺眠眠听话地哦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将墨锭拿在手中,在石青色砚台中慢慢转着。
她的目光也开始在面前的人脸上打转,烛火忽明忽暗,他的侧脸时而熠熠生辉,时而隐在暗处,凌厉又危险,许久未动笔,垂眸思索着什么。
须臾,他眉目舒展,手腕翻飞。
一段话写完,他抬起眼睛,精准地锁定她的视线,与她对视。
贺眠眠被抓到,下慌乱,她水眸微瞥,落在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铺陈着,潇洒不羁,极有风骨。
“磨墨也不专?”静了下,他玩味地笑着,“偷看朕?”
“没有!”贺眠眠想也不想便否认。
“没有便没有吧,”萧越情甚好地垂首,继续在宣纸上写着什么,“朕不怕你看。”
贺眠眠不敢再看他,抿着唇专致志地磨墨。
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萧越停了笔,看着不自觉间在宣纸上写出的八个大字,不同于往日的遒劲有力,添了些温和缱绻。
这张纸废了,他却舍不得扔,等墨迹干了,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下一张盖在上面。
“朕有些累了,”他站起身,“会下棋吗?”
下棋?贺眠眠扬起脸,疑惑地点头,怎么忽然就要下棋了?
萧越没解释,带她走到一旁的方榻,上面摆着棋盘与棋子。
“黑子还是白子?”
贺眠眠顿了下,难为情道:“眠眠棋艺不精。”
下棋和弹琴一样,也是入宫之后才学的,不求精,只求会,不至于丢脸出丑。她对下棋也不甚感兴趣,所以先生教完之后她便丢到一旁了。
早知今日,她便好好学了,贺眠眠懊恼不已。
萧越没在意,随意道:“无妨,朕只是想下棋而已。”
朕只是想多留你一会儿而已。
他将黑子推到她面前,看着她犹豫着夹起一枚棋子,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更显玉手纤纤。
他垂眸,随意落下一子。
“眠眠,这几日赵慕昭可有说什么你不喜欢听的话?”
贺眠眠正思索着如何下棋,她神色凝重地落下一子,这才摇了摇头。
昭昭昨日便回去了,这几日用膳时她确实惊胆战的,但是或许是萧越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昭昭依然亲近她,不过没再说过什么不妥的话。
“那便好,”萧越边说话边下棋,“他是个跳脱的性子,若是惹你不高兴了,你便让他来含元殿,朕亲自教训。”
贺眠眠咬着唇,慎之又慎地落了一子,这才颔首,片刻后她回过神,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昭昭还小,皇兄千万别打他。”
萧越一愣,他什么时候打他了?
他敛去眸中不悦,落下一子,道:“他说朕的坏话?”
贺眠眠紧张地看着局势,落子后才嗫嚅着回答:“没有,是眠眠以为、以为……”
“以为朕打人?”萧越扬眉,紧接着落下一子,步步紧逼。
贺眠眠不敢说话,对弈已经够累的了,皇上还一直与她说话,她不能一二用。
冥思苦想后,她终于舍得将棋子落下了,他的问话却没回答。
萧越也没再开口,两人安静对弈。
一盏茶的工夫后,贺眠眠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输,能下这么久说不定还是萧越让着她的。
“眠眠,朕可不是昏君,”他捏着棋子把玩,“不要将朕想的很可怕,朕也有七情六欲。”
贺眠眠怔然。
顿了下,她连忙摇头:“眠眠不是那个意思!皇兄别生气……”
“你看,你又怕朕生气,”萧越略显好笑地望着她,“朕真的很可怕吗?”
贺眠眠忍不住抬眸看他。
烛光洒了一地,将殿内晕染成暖黄色,戾气尽敛,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其实皇上很好的,进宫这么久,私底下她从未听见宫侍说他一句坏话,皇上对她也很好很好。
萧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天子身份,她总是敬畏,生怕说错话。
“眠眠,朕是你的皇兄,日后还会是你的……”他顿了下,“总之,你做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日后还会是我的什么?贺眠眠无措地绞着裙边,迷茫地望着他,头却逐渐浮现出一个看似荒唐的猜测。
他却没再说下去,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进棋盒,道:“再来一局。”
贺眠眠颔首,敛去纷繁杂乱的绪,两人静静对弈。
她似乎怕输,或者怕丢人,总是垂眸思索许久才落子,萧越便趁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望着她。
窗牖半敞,烛火微摇,她的脸一半皎若月光,一半灿若朝霞,长睫下的眸中藏着两颗熠熠生辉的星辰,鼻尖挺翘,前几日他才偷亲过的唇瓣微微抿成一条直线,瞧着认真极了。
“皇兄,该你了。”见他许久不动,贺眠眠抬头,不期然对上他的目光。
视线相触,丝丝缕缕地黏在一起,无端有些缠绵,似是燎原的火。
殿中静了许久。
片刻后,萧越慢慢探身,宽大的衣袖擦过棋盘,精布局的黑白棋子被弄得一团乱,还有几枚被扫落到地上,无人在意。
殿中的苏合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呼吸相闻间,贺眠眠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着的浅淡苏合香气,如深冬中的雪松,冷冽绵延。
她眨了下眼睛,缓慢地主动靠近他,羽睫蹭到他的鼻梁。
蜻蜓点水一吻。
第35章 进宫第三十五天
没有人敢来含元殿造次, 是以贺骁的差事很是清闲。
他笑呵呵地和兄弟们吹两句,又显摆起贺眠眠送他的汗巾,众人正嘻嘻哈哈着, 从含元殿中掠过一个人影,快的像一阵风。
贺骁神色一凛, 正要拔刀,却见是自家妹妹。
他傻了眼, 眠眠什么候跑这么快了?
他看了眼周围的侍卫,偷偷摸摸地追了出去,终于在离含元殿远一点的地方截住了她。
“眠眠, 你怎么这么着急?”贺骁疑惑地问, “都不给哥哥打个招呼。”
贺眠眠侧过身, 垂眸嗫嚅道:“没、没事, 太后娘娘要见我, 我得赶紧回去。”
说完她不等贺骁反应,急匆匆地跑了,像个生怕被人逮到的小兔子。
贺骁挠挠头, 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真是奇怪, 眠眠进了一趟含元殿像失了魂一样。
刚站在自己的位置,王公公上前,正色道:“皇上召见。”
贺骁谢过王公公,连忙进去了。
“贺兄, ”萧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眠眠走了?”
这几日相处, 他们已然很是熟悉, 贺骁也从刚开始的诚惶诚恐到习惯了萧越的称呼。他点点头,想了想又疑惑道:“不过眠眠瞧着很着急。”
萧越若有所思, 忍不住以手抵唇,用食指轻轻碰了下嘴唇。
像是她的温度与气息还在。
“皇上,若是无事,属下先告退了。”贺骁见他许久不出声,只好抱拳道。
萧越颔首,等他快要走出殿门忽然叫住他,道:“眠眠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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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眠眠急匆匆地回到静姝阁,趴到床榻上滚了两圈,掩住隆隆心跳声。
方才她是怎么了?怎么和皇上对视一眼就、就亲上了呢?
她将脸蒙在被子里,双腿扑腾个不停,心中也惴惴不安着。
片刻后,她拥着被子坐起身,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
棋子被他的衣裳扫落到地上,她起身的候没注意,差点滑倒,是他及拦腰抱住她,在她耳边沉声说了句“小心”。
热气似乎还没散去,整个身体都是滚烫的,像飘在云端。
可是……
他有喜欢的女子,想必以后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更何况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她不能违逆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