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眠眠没说话,径直进去了。
寝殿中的药味熏得人头疼,贺眠眠站在远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太后,蓦地想起第一次来太后寝殿的时候。
那时她胆小怯懦,只觉得冰鉴的凉意冷到心底,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甚至没有话语权,太后一句话便给她定了生死——做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后来太后娘娘对她极好,她也明白是因为她与永乐公主长得相似的缘故,但是她将太后当成母亲一样敬重,太后也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
唯一的变数是皇上……或者说,是她的心。
贺眠眠上前握住太后的手,声音轻轻的:“母后,眠眠陪您去寺庙,只要您好起来。”
太后那么好,应该长命百岁的,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让太后娘娘含恨而终。
况且,皇上已经派人去寻与她长得相似的姑娘了,或许会有转机呢?
她这样期盼着,悉心照顾着太后,傍晚时太后终于醒了。
贺眠眠便将她愿意去寺庙的想法告诉太后,太后欣喜异常,恨不得即刻动身,又殷殷叮嘱她不要再见萧越。
她自然答应了,承诺等太后病好之后便同去寺庙。
照顾了太后一整日,贺眠眠筋疲力尽,回静姝阁歇息。
太后给了她两个嬷嬷,名义上是照顾她的起居,实际上却是监视她,贺眠眠明白,但是也懒得计较,只是有一点,不许踏入寝殿。
贺眠眠打开寝殿的门时,嬷嬷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见没什么异常,便专心守在门外了。
贺眠眠从容地关上门,有些心惊肉跳。
皇上怎么又过来了?
她关上窗,没敢点灯,快步去了床榻前,望着青纱帐中的身影。
紧接着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腰倒了下去。
他的吻轻轻浅浅的落在她的脸上,吻她的眼睛与鼻子,唯独不碰她的唇。
贺眠眠主动吻上去。
他僵了一瞬,送她一个悄无声息却又热烈至极的吻。
冗长的吻结束,贺眠眠靠在他的胸膛上喘息,无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萧越凑近她的耳朵,声音极轻道:“想你。”
贺眠眠颤了一下,猛地抬起脸,这样说话太犯规了,传到她耳边的时候明明声音大的要命,胸腔几乎与他的声音共振。
她索性躺到床榻里,蒙上被子钻进他怀中。
她轻声开口:“等母后病好了,我会和母后一起去寺庙。”
“好,”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朕等你。”
萧越明白她的想法,不过是权宜之计。
贺眠眠握住他的指尖,想了想,还是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噩梦?”萧越将她抱紧,“今晚朕陪着你。”
贺眠眠摇摇头,忽然问道:“你梦见的我是什么样的性格?”
萧越微怔,想了片刻才回答:“比你活泼一些,也很大胆,从小便被母后和朕宠着长大……”
那便是了,她的梦里,“贺眠眠”确实是明媚张扬的性格,说话做事也是干脆利落的,从不拖泥带水,说不见便可以二十年不见。
停顿片刻,她将梦里发生的一切告知,末了又道:“或许这就是你的梦的结局,若是我选择了你,母后不久便会郁郁而终。”
萧越难得怔了下,回想了一番上次梦见贺眠眠的时候,除去那些旖旎的梦,确实是半年前,算算日子,果然是这几天。
只是这个梦,为什么眠眠也能梦见?
他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安慰道:“别怕,你不是梦里的眠眠,不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朕支持你的决定,等找到与你相似的人之后便好办了。”
贺眠眠点点头,鼻尖一酸便落了泪。
她这一去,不知要分别多久,若是永远找不到,那她岂不是和萧越永无再见的机会?
萧越亦知她心中的想法,将她拥的更紧了些,向她承诺:“去寺庙之后,朕会常常去见你,你只要每日高高兴兴的便好,就当是游山玩水……然后等着朕去接你。”
八月初五,诸事皆宜,太后与永安长公主前往普济寺,为百姓祈福。
第55章 进宫第五十五天
普济寺是大周国寺, 常年香火不断,如今听闻太后与永安长公主长居此处为百姓祈福,香火更旺。
普济寺住持静心大师特意着人清扫了最大的寮房供太后与长公主居住, 待她们来了,又亲自前去迎接。
一番忙乱后, 待住持离开,贺眠眠服侍着太后坐下。
此行并未带太多人过来, 寺庙多静,所以这个寮房虽大,居住的人也不过是十余人而已。
太后让贺眠眠坐下, 笑眯眯道:“眠眠, 普济寺不比皇宫, 可做好吃苦的准备了?”
自从贺眠眠答应来寺庙, 太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康健, 早早便动身来普济寺,行了一整日的路也未见疲态。
贺眠眠边倒茶边笑道:“眠眠不觉得苦。”
早在过来的时候,萧越已经将普济寺的情况说给她听了, 每日作息准时, 三餐都是斋饭,饭后在佛堂诵经,每日都有梵音熏陶着,这样的日子甚至算是悠闲, 对太后的心境也有好处。
而且因为这里是国寺, 守卫森严, 轻易没有人敢闹事, 又住着太后与长公主,守卫比起皇宫也不相上下, 像是个铜墙铁壁。
可临行前,皇上说他每隔十日便会来一趟,要怎么进来呢?
见贺眠眠一直出神,太后蹙眉道:“眠眠,怎么了?”
“没什么,”贺眠眠垂眸掩饰道,“只是今日奔波了一路,有些累了。”
太后关切道:“饿不饿?若是饿了便用了斋饭再去。”
贺眠眠心中一动,久闻普济寺的斋饭是一绝,她便有些舍不得走了,决定用过膳后再回去。
“这才对嘛,再让侍女为你收拾一番”太后慈爱道,“就算在寺庙里住着,哀家也得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贺眠眠欲言又止,想说不必那么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她们来祈福不过是托词罢了,何必驳了太后。
想到这里,她便沉默着点头。
不多时,有小沙弥送上斋饭。
贺眠眠看了两眼,都是些常见的蔬果,瞧着平平无奇的,但是吃到口中便觉得甚是美味,比起宫中的山珍海味也不遑多让。
从前太后经常来这里进香,总会小住一段时日,虽然已经尝过普济寺的斋饭,不由得也食指大动。
自从太后生病,胃口都变小了,见她吃得香,贺眠眠也高兴,原本有些吃的撑了,见太后娘娘今日胃口这么好,她便陪着太后吃光了。
用过斋饭,两人摸着圆圆的肚子都笑了。
贺眠眠总觉得自从来到普济寺,太后娘娘的笑容都变多了,心境也平和了一些,倒是件好事。
今日刚来,饭后不必诵经,太后决定去普济寺中随意走走,贺眠眠便搀扶着太后走出寮房。
普济寺建在半山腰,风景甚好,粉紫色晚霞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走着走着,她们来到一片竹林中,几乎遮天蔽日,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清爽至极。
她们便在竹林中穿梭,不多时便发觉竹林深处坐落着一个用竹子打造的小屋,月光倾泻下来,瞧着像是仙境。
不过竹屋里亮着暖黄色的光,看起来像是住了人的,她们便没有进去,在附近的凉亭歇息。
“是不是累了?”太后关切道,“又走了这么一段路,也是难为你了。”
贺眠眠摇摇头:“斋饭很好吃,眠眠吃完了便不觉得累了,陪母后走走也很好。”
太后颔首,片刻后才道:“明日便开始诵经了,你不必陪着,多去寺庙中转转,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公子……你笑什么,话本子里不就是这样写的,佳人与公子在寺庙中一见倾心,再见定终身。”
贺眠眠止了笑,清清嗓子道:“母后,话本是话本,姻缘一事是强求不来的,眠眠想顺其自然。”
见太后皱眉,她心中叹息一声,只好折中道:“不如这样,眠眠早上和晌午陪您诵经,傍晚在寺普济寺转转,如何?”
见她松口,太后终于点了头,语重心长道:“眠眠,哀家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与你说的自然也是掏心窝子的话,哀家的愿望唯有为你觅得佳婿,嫁得良人,厮守终生。”
太后记得那晚发生的事,不过不愿多提,只能旁敲侧击地提点贺眠眠,让她忘掉萧越。
她生的儿子她清楚,是讨姑娘家喜欢的,但是在她看来,眠眠只是受了他的蛊惑罢了,等遇见了真正喜欢的男子,便会发觉萧越不是良配。
更何况,现在他们见不了面,过不了多久关系便淡了。
她满怀希冀地望着贺眠眠。
贺眠眠面色如常地颔首:“眠眠明白的,母后放心,就算是为了您,眠眠也不会再见他。”
太后虽然半信半疑,但得到她的保证,好歹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太后起身,想了想又叮嘱道,“明日会起的很早。”
贺眠眠嗯了一声,搀扶着太后走向寮房,安顿好太后,她便回去。
她的寮房就在太后对面,这里条件简陋,除了必备的桌椅器具,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但是太后却从宫中带了被褥,流光溢彩,与朴素的寮房格格不入。
贺眠眠梳洗之后躺在松软的被窝里,很快便进入梦乡。
接下来几日都过得极为寻常,每日早起诵经,然后用些斋饭,时不时地陪太后见一些前来拜访的臣子夫人或世家夫人,晌午用过斋饭后诵经,陪太后待到傍晚,她再去寺庙中转转。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贺眠眠都快忘了中秋那日是萧越过来的日子,她只顾着陪太后吃月饼赏月,玩了个尽兴,很晚才回来。
是以当他含着笑出现在她的寮房中时,她还恍惚了一下,以为是在做梦。
“傻眠眠,”萧越喟叹着将她抱在怀里,箍的紧紧的,“有没有想朕?”
其实没有太想,寺庙里的生活平静又有规律,让人心境平和,她很少会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更别提晚上暗自垂泪了。
但是既然他问了,贺眠眠便答:“想了。”
“撒谎,”萧越语气幽幽,“看来朕要快点找到和你相似的姑娘了,不然你都想出家了。”
他的语气颇有点哀怨的意思,贺眠眠忍不住噗嗤一笑,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像染了几许明媚春光。
萧越捏捏她的脸。
被他掐的有点疼,贺眠眠连忙埋在他怀里,终于找到了些熟悉的感觉。
这是她的越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