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贺眠眠翻了个身想抱住萧越,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自己还差点掉下去。
她连忙稳住身形,又翻了个身, 望着帐子轻轻一叹。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居然睡得这么香,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都不给她道别的机会。
下次再见是十天后, 还有好久呢。
她将脸闷在软枕中, 轻轻地叹了口气, 心思一转, 又担心起他会不会被人发现。
多想无益, 她下了榻梳洗净面,准备前往太后娘娘的厢房。
没想到正梳着头发,太后身边的侍女过来了, 道:“殿下, 娘娘吩咐,今日您不必陪伴,奴婢已经将斋饭端过来了。”
贺眠眠微怔,自从来到普济寺, 她都是与太后娘娘一同吃斋饭的, 怎么今日……
她朝寒星使了个眼色, 寒星意会, 将梳子放下便出门了。
不多时寒星回来,将斋饭放下, 附耳低声道:“殿下,皇上在太后娘娘那里。”
怪不得不让她过去,不过只要不是皇上被发现了便好,贺眠眠嗯了一声,坐在木桌前吃斋饭。
斋饭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可贺眠眠有些食不下咽。
那边厢,萧越与太后对坐在方桌旁。
斋饭摆在两人面前,香味慢慢飘着,但是谁都没有动筷子,气氛有些凝滞。
“你怎么过来了?”太后率先开口。
萧越不紧不慢道:“昨日中秋宫宴,朕不能抽空过来,只能今日起个大早与母后团圆,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朕来的也不算太晚吧?”
“倒是有心了,”太后淡淡道,“不过不必留到晚上看月亮了,晌午便走吧。”
萧越扬眉:“朕本想与母后请个安便走,既然母后舍不得儿子,儿子便留到晌午。”
太后一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普济寺的斋饭不错,你尝尝。”
萧越便笑着夹起一筷子嫩笋,入口清甜,果然好吃。
他不由得笑道:“怪不得……母后瞧着面色比以往还要红润些,原来是因为这里的斋饭的缘故。”
这话不假,太后点点头。
“既然如此,朕该嘉奖一番做斋饭的厨子,”萧越想了想,“赏白银百两吧。”
小小的插曲一过,母子两人便没什么话可说了,安静用着膳。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住持净心大师过来了。
太后一怔,今日是由净心大师讲经的,不过他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她起身相迎,这才发觉他身后身后跟着的小沙弥端着个红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百两白银。
萧越自然也看见了,只当这是普济寺的规矩,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相互见了礼之后,净心大师却道:“皇上,太后娘娘,这是阿溪托老衲奉还的白银,太过贵重,阿溪受不起。”
萧越微微挑了下眉,不由得多说了一句:“这是他应得的,朕与太后都觉得斋饭很合胃口。”
净心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阿溪虽为女子未入佛门,但自幼长在普济寺,也算是半个弟子,佛门清净,最忌贪念。”
是个女子,萧越便没再说什么,看向太后。
“是个好孩子,”太后笑道,“既然如此,哀家便着人送她些菜谱器具,也算是相得益彰。”
净心大师替阿溪道了谢便回去了。
“母后为何不见见她?”萧越啜了口茶。
太后没在意:“若是有缘自会相见……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昨晚被眠眠赶,今日又被母后撵,萧越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道:“是,儿子告退。”
太后并没有什么留人的意思,挥挥手让他走了。
见他快要走出屋门,太后不禁站起身道:“你就不想见见她?”
萧越转身,定定地看了太后一眼,面无表情道:“可是母后让吗?况且这是她的选择,朕何必强人所难?”
然后毫不留恋地迈过门槛,转了个弯便不见了。
两人都未提起贺眠眠,可一字一句皆是因贺眠眠而起。
太后颓然地坐下,忽然有些茫然。
这些日子,贺眠眠同样未提起萧越,每日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像是万事不愁,在她面前也从未流露过伤心的神情,到底是隐藏太深还是真的放下了?
她也派人盯过贺眠眠与萧越的往来书信,但是一无所获,她可以确定,自从来到普济寺,他们两人便再也没有什么接触了。
是刻意避讳吗?
木门大敞着,太后望着对面细细地琢磨。
贺眠眠用了膳,待在屋里无所事事,索性为萧越绣起了汗巾。
真是的,汗巾还要抢哥哥的,皇上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她微微噘着嘴,却又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容。
啊,对了,再绣个腰带好了,等他下次过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这些东西好绣,一日之内便能做完,她计划的很好,但是晌午的时候却有侍女敲门,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贺眠眠微怔,皇上已经走了吗?来不及多想,她将汗巾收起来便去了对面。
太后已经坐在方桌前了,见她过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丝笑容。
“母后,”贺眠眠行了礼,俏皮笑道,“没有眠眠的陪伴,母后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吗?”
“就属你嘴甜,”太后将她搂到怀里,随意问道,“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贺眠眠怔了下才答道:“什么都没做,吃了些东西后便睡了个回笼觉,醒了母后便派人来叫眠眠了。”
太后嗯了一声,动了动唇,却没再多说什么。
她不想提及萧越,又想知道贺眠眠的反应,他们两人……现在还有没有来往?
两人安静地用着膳,太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眠眠,早上哀家不让你过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知道,”贺眠眠淡淡一笑,“是皇上过来了。”
此事稍一打探便会清楚,她假装不知道反而蹊跷,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
“那你……”太后盯着她看了两眼,却发觉自己猜不透她的想法,“你不怪哀家?”
贺眠眠边放下筷子边思索着该如何回话:“不怪您,就算母后让眠眠见他,眠眠也不敢见他,眠眠选择了您,便要放弃他。”
顿了下,她垂眸道:“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眠眠与皇兄就算做不成……我们依然是兄妹。”
太后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真正地放松戒备,若是她只说前半句话,她只当贺眠眠在敷衍,后半句才是真心话。
“好了好了,等皇帝下次过来,哀家让你们见一面。”
太后也想通了,他们还有兄妹这一层身份,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不过……等到下次见面,眠眠的身边该有个驸马。
想到这里,太后笑道:“在普济寺待了许久,哀家还未好好看看,一会儿你带哀家转转。”
贺眠眠每晚都会在普济寺闲逛,是以对这里的路有几分熟悉,闻言便点点头。
不多时,两人吃饱喝足,慢悠悠地离开了厢房。
“母后想去哪儿?”贺眠眠搀扶着太后,笑着说道,“往前走是普济寺正殿宝华殿,往左走是片湖,往右走是……月老祠。”
“那便往右走吧,”太后道,“刚好给你求个签。”
贺眠眠脚下微滞,这才轻轻应了声是。
虽然每到傍晚便会出来玩,贺眠眠也对姻缘好奇过,但是她从未去过这里,她信的是人定胜天。
不过她心中又有些迟疑,自从做了那个梦,她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普济寺坐落在半山腰,此时正是天热的时候,数十年树龄的松柏长青,夏日的热气腾腾与绿意尽显,地上的落叶却干枯卷皱,像颓美的蝴蝶,如同秋日般绚烂。
太后望着那些落叶,忽然有几分慨叹:“哀家年少时也有过倾慕的男子,只可惜哀家进了宫,不然或许也能与他……转瞬白头,韶华不再,都这么些年了啊。”
贺眠眠抿了下唇没敢接话,假装没听到。
“眠眠,你呢?”太后笑着望向他,“进宫之前有没有喜欢的男子?哀家不告诉别人。”
贺眠眠微愣,这才斟酌道:“没有……不过眠眠做过几个梦,总是梦见一个少年将军,大概眠眠喜欢的是威猛无匹的男子。”
“好,哀家便为你寻一个将军驸马,”太后笑呵呵道,想了想,她又有些遗憾,“可惜咱们来普济寺的时间有些早,不然便能看见云州刺史的小儿子回京了,听闻他也骁勇善战,年纪也不大。”
可是……做了驸马如何上阵杀敌?驸马能在京中有个闲差便不错了,她哪能耽误别人,况且她喜欢的是皇上,不是将军。
贺眠眠咬了咬唇,道:“顺其自然吧。”
“你倒是知足常乐,”太后瞥她一眼,忽然绷起了脸,“你的婚事,年前肯定会确定下来,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便成亲。”
贺眠眠顿下脚步,艰难应了一声好。
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皇上与陈若白能找到那个姑娘吗?
接下来的路她便有些神思不属,再回神,抬眼便看见满目的红。
是一棵生长了百年的姻缘树,枝桠遒劲地伸展着,上面挂满了红绸与姻缘牌,远远瞧着像是一团火红的云,随风微荡。
离得近了,便发觉这里人头攒动,贺眠眠这才想起来,普济寺还有一个更让人喜闻乐见的名字——姻缘寺。
听闻这里求姻缘极准,往往今日拜过了,明日便有人提亲,更有甚者直接在这里便看对了眼,一传十十传百,普济寺里的月老祠自然香火不断,红红火火。
贺眠眠不由得庆幸,幸好来这里之前,她极力劝阻太后娘娘换了衣裳,万一在这里被人认出来,肯定又是一番麻烦。
几个侍女围着太后往月老祠中走去,贺眠眠想了想,没跟上,围着姻缘树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望着树上的姻缘牌。
多是一些少年少女对姻缘的期许,有些胆大的更是直接指名道姓了,她看的眼花缭乱,不多时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贺眠眠。
怎么……还有人写她的名字?
贺眠眠掠过那个,没仔细看,只当是同名,没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全是“贺眠眠”,更有甚者直接写着“小生心慕永乐长公主,愿与殿下喜结连理”。
“……”贺眠眠一脸无奈地将姻缘牌放下,准备去找太后。
只是这里人太多,她有些艰难地转身,鼻子便磕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她连忙捂住鼻子,眼泪汪汪地抬起眼睛,入眼便是一副坚硬的铠甲,闪着凛凛银光,再往上,对上一双略显不耐烦的眼睛。
“你怎么走路的……”那位少年皱着眉低头,声音忽然一滞,紧接着便是一声热情到极致的赞扬,“你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