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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檀方又画好了一张扇面儿,交予丘禾染了薄荷汁儿。
邢倩正紧着脚步从外头回来,行来观雨亭与星檀做了便礼,又凑去主子耳边:
“沈家老太君大寿那日,陛下从承乾宫里出去,便在御花园里险被个叫陈一的小内侍撞上。吴家那对往生牌便是那回被陛下撞破的。”
星檀紧了紧眉头,“是几品的小内侍,见着了圣驾,也不候着躲着么?”
“与娘娘打探过了。那陈一无品无阶,原是坤仪宫的人,接了安公公的让去城外办牌位的差事儿。却受了来有盛的贿赂,方敢如此行事。”
“是来公公…”
星檀想起方来“探望”她的裕贵妃。到底,那些计谋得逞的人,总爱来观赏一番自己的成果。可惜,她怕是让人家失望了。
星檀再问邢姑姑:“我记得在册封大典之前,来公公是在坤仪宫中做副总管的?”
“娘娘记得没错…”
“来公公早几年,还在宫外设了外宅,娇妻美妾,齐人之福。”
第21章 寒夏(21) 护短
早朝将将结束,养心殿里便集结了重臣议事。
江蒙恩候在殿外,候着听旨侍奉。
养心殿虽是二进的院子,皇帝接待朝臣的大殿却正临着御花园。主子议事的时候喜静,早几日前头几颗老香樟上知鸟儿吵闹,主子便让他叫人来,都给捉了干净。
偏偏今日御花园那头亦不太平,有妇人高声笑语,直将大殿中大人们的说话声儿都掩了去。
江蒙恩心道不妙,果就见得沈将军从殿内退了出来,“江公公,陛下是何人喧闹。想请您去将人拿了来。”
“诶。”江蒙恩忙接了这道儿口谕。“有劳沈将军,奴才这便去看看。”
能在御花园中的闲逛的女眷,多是宫中后妃。江蒙恩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一行人去办差。
然行得近了,他这个都领侍竟也听不出来,这是哪宫的娘娘。江蒙恩远远打量,那边嘈杂的是三个妇人,都着着民间闲款,嬉笑玩乐,也不似什么朝中命妇…
着粉衣的声音最亮,“这御花园比起咱府上的,也大不了多少。就是这花儿种得密些,等回了府,姐姐再让花匠们来,依着这儿的品种种上些,可不就一样了么。”
着紫衣的跟着笑道:“可不是么。也不知贵妃娘娘今日传我们入宫做什么?”
那被二人围在中间的妇人,生得几分端庄:“老爷伺候娘娘有功,让我们入宫,说是要有赏…”
江蒙恩听得出来些许猫腻,便就差了人去将几人拿来,先问问话。这等粗鄙妇人带去陛下面前,实在有失大雅…
养心殿内正还争论不休。
宁志安得理不饶人,正往吴家腾出来的位置上,荐着自己的门生。长孙谦一旁见缝插针,不温不火地与宁治安铺着道儿。
凌烨上座翻着奏折,有一句听一句,与他们二人做做样子便就罢了。
自登基以来,这二人帮着他打压翊王党羽,成效斐然。起初他且有几分满意,可后来未免矫枉过正。如今,朝堂上长孙谦一脉独大、集权于手,于君主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宁志安瞄着皇帝面色,小心试探,“陛下心中,可是也有合适的人选?”
凌烨轻放下手中奏折,扫了一眼宁志安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他自是另有打算,可殿上都是他们的人,一说出口,便就等着被这些“衷心耿耿”的臣子们反驳。
沈越却正从殿外回来,扬声与上首回禀道。
“陛下,方外头那几个喧闹的妇人,江公公都拿了。审问得来,原是裕贵妃娘娘,传了惠安宫总管来有盛养在外宅的几位夫人来御花园里,预备赏园的。”
长孙谦听得女儿的名号,心道不妙。这内侍的女人不藏着便罢了,哪儿还能被召入宫来?正要帮着辩解,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话还未出,方皇帝手中翻着的那本奏折,便被一把扔去了地上。皇帝声音沉着:
“在宫外养了外宅,还敢如此声张?”皇帝看向长孙谦:“长孙大人,惠安宫里的胆儿,可养得不小。”
长孙谦辩无可辩,皇帝言下之意,这惠安宫里的胆儿,可不是他这个做人父亲的养起来的么?
他只好跪下替女儿求情:“陛下,南玉性子温厚妥当,断不是这样的人,还得请陛下将那几个妇人好生审问呀。”
“后宫的事情,朕自会让人去查明。”
“今日议事,便就到此为止。吏部的空闲,待今年秋闱之后再定。”
皇帝这般借题发挥,长孙谦颇有几分措手不及。吏部空闲之位拖到秋闱之后,便多了许多变数。皇帝无疑在等着新科三甲,收为己用。
眼前年轻的帝王,谋算与机敏竟丝毫不逊。怪只怪他那好女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他寻来这等麻烦。
见长孙谦带着一干众人做了礼数,闷闷退了下去。沈越方上前禀道,“陛下,江公公候着外头了,可要传入殿问话?”
沈越方在门前,听得殿上宁志安咄咄相逼,灵机一动,借着江蒙恩审问来惠安宫的事儿,入殿来奏禀,帮着皇帝寻了转机。
眼下,皇帝面上亦是难得写着几分爽快,“传。”
江蒙恩上了殿,将方才得来的审词上禀了皇帝。
方才,那几个妇人尚且不知江蒙恩是谁,听得是请她们去坐下喝杯小茶,欣欣然应下了。江蒙恩托词贵妃将有恩赏,潦草问了几句,几个妇人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今儿一早,有人从宫里来传贵妃娘娘的话。说是贵妃娘娘在御花园摆宴,叫我们三个一道儿入宫陪老爷一同赴宴呢。”
然而贵妃娘娘何德何能传得宫外女子入宫赴宴?宫中能办此事儿的,唯有皇后娘娘一人罢了。
话里虽蹊跷百出,唯有一点,江蒙恩是十分肯定的。
“陛下,其余事情尚且不计。可来有盛宫外买宅,金屋藏娇,已是铁证如山。那外宅便就在北城深处,临着几位阁老大人的府邸,名叫望山居。”
“带人去查看清楚。”凌烨回复淡淡,另翻看起一本奏折来,“这是你都领侍的职责,若证据确凿,便依法办了,不必再问过朕。”
“奴才知道了,陛下。”
与江蒙恩一样,凌烨所觉蹊跷早落去了另一件事儿上。“不过,这三人是如何入的宫。叫西厂与我来报。”
午膳后,江蒙恩方将西厂统领张琪领了进来养心殿。
张琪掌管各个宫门守卫,听得江公公来传话,便事先在军中将事情审问了清楚。
“陛下让臣所查之事已有眉目。今日有马车载着三个妇人入宫,办差的内侍们与我等看的,是皇后娘娘宣召命妇入宫的令牌。”
凌烨心中早有了答案,不过求个证据。
那日在御花园被那小内侍冲撞,江蒙恩便将事情查了清楚。
惠安宫总管与安小海速来不和,这才捉着别人小辫子,买通了那个陈一,将吴家牌子的事儿,在他面前捅了出来。
后宫内侍这等恩怨,他本不打算理会。若不是皇后一次次试探在边缘,他也不会动安小海的位置。
而他那原本听话乖巧的好皇后,是何时变得有仇便报的?竟为了安小海这个奴才,将来有盛的罪证亲手送到了他眼前…
凌烨饶有兴致地品了一口茶水,方看向立在殿中的张琪。
“皇后令牌之事不得声张,若日后朕在宫中听得任何此事的风声,便拿你张琪试问。”
第22章 寒夏(22) 窃喜
午后,热气无处可躲。
桂嬷嬷见主子半躺在凉榻上不肯多动,只得加紧了几分手中正打着的扇儿。
这几日来,主子清瘦了不少,却越发显得那脖颈纤长。碎发扬在小脸一侧的,有几丝儿被汗水打湿了,贴着面上,让人有些心疼。
“娘娘午膳可用好了?柜子里还有几块儿木樨糕,嬷嬷与你拿来?”
“不拿了,留着吧。”星檀知道桂嬷嬷又觉着自己没吃饱了。若夜里御膳房还不打算送餐食来,还得靠那木樨糕才行。
这宫中的奴才,都是用眼不用心的。接着内务府的后手,御膳房也待她不薄…
早两日的膳食,还是迟个把时辰,少几道好菜。许是见得承乾宫里没人管,皇帝那边也不发话,便当是默许了。
打昨日中午起,午膳干脆没送来。
也不知是落了那只贪狗的肚子。
还好早前物料儿送得足,还留着几两茯苓粉。桂嬷嬷混着玫瑰露,做了几个玫瑰茯苓饼,与她填了肚子。
后宫的女人全靠着皇帝的荣宠度日,这等规矩,入宫头日姑母便教过她了。可她许就是皮痒了,心野了。可真要与养心殿那位低了头,又能怎样呢。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星檀手中画笔没停,一旁银絮还在与她调着水红的墨色。贵妃选定的那只七星瓢虫,正画了一半。
寝殿外有人敲门,月悠的声音如隔着一层曼纱,从门外传来,“长姐,你午睡下了么?月悠有些话想与你说。”
星檀唤了桂嬷嬷去开门。
月悠入来的时候,面上写着几分焦愁。
星檀想起什么来。御膳房今儿没送午膳,可不止是与她这后院儿里。平日里月悠厢房的膳食也是御膳房打点的,今儿怕是一同怠慢了。
“桂嬷嬷,与月悠去拿些木樨糕来吧。”
星檀说罢,垂眸又在扇面儿上画了两笔。
陆月悠这几日着实跟着吃了不少苦头。早几日还是只是用度紧缺,没有冰块儿,连着这两日便连午膳都不曾送来。可眼前长姐这副悠闲模样,似不打算理会。
陆月悠在凉榻上坐下来,“长姐可是与陛下生了什么嫌隙?”
星檀手中笔墨未停:“君心难测,生了嫌隙,也是常事。”
“……”陆月悠自幼被母亲捧在手心,即便去了桂月庵修行,母亲帮她与主持师太打点了些许钱财,并未受过多大的苦难。这连日来,跟着长姐在承乾宫,到是将一辈子的苦难都受尽了。
她只好劝着:“长姐若真惹怒了陛下,怕是会牵连了父亲和母亲。长姐要不要去回养心殿,与陛下言归于好?”
星檀这才放下手中正描着的扇面儿,打量着面前提议中肯的姑娘,“父亲和母亲,不是有月悠么?陛下与你是年少时的情分,他见得你,该什么火气儿都没了。”
人总要长大的。有人负责遮风挡雨,有人只管承欢享福,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儿。
星檀抬手捋了捋妹妹鬓角的碎发。“你入宫多时了,日后该由你去顺他的心,姑母和母亲都盼着呢…”
陆月悠听来长姐的意思,自也生了几分窃喜。陛下不常来后宫,待其余嫔妃都是寡淡。若长姐真要失了荣宠,那便也只剩下她,与陛下尚有几分情谊了。
“那,一会儿月悠便去见见陛下。”
星檀笑道,“父亲母亲,该要享月悠的福了。”
星檀手里的画儿还没作完,便吩咐了桂嬷嬷,随幺妹一道儿去趟厢房,与她梳妆打扮。
等二人出去了,邢姑姑方从外头回来,与她带回来了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