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她伸手去扣卫珩的门,一下,两下,三下。
她敲得比平常人缓慢得多,笃笃的声响里有种意味深长的风情。
阮秋色脑中警铃大作,“噌”地便坐了起来。
她从前听人说过,在民风开放些的州府,高级客栈里都会住着几个花姐儿, 夜深人静时便去敲独居男客的房门,提供些不可言说的服务。
傍晚他们投宿时,卫珩执意要了两间上房,掏出来的银票面额又大,当然会被客栈的掌柜留意上,当成了重点服务对象。
阮秋色悄悄挪向了门边,听见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果不其然,接着响起的便是那花姐儿柔柔媚媚的音调:“长夜漫漫多寂寞,客官可需要奴家陪您说说话……”
阮秋色在风月场所里混惯了,比这露骨得多的话也听过不少。但被撩的毕竟是自己的男人,心下难免还是生出了几分不爽。
说什么说?他可没话跟你说。
阮秋色倒不担心卫珩把持不住,毕竟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哪怕是对着云芍,也是丝毫不假辞色的。
何况他这人最讨厌麻烦,半夜三更被个陌生女子敲了房门,还不知道要怎么冷声讥讽回去呢。
想到这里,阮秋色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好整以暇地贴着房门,等着听卫珩如何打发这花姐儿走人。
卫珩没有出声,似是在打量门前的女子。半晌,他开了口,声音果然冷淡得很。
“你是何人?”卫珩问。
那女子似是被他声音里的冷气凛了一下,再开口时,已没有方才的娇软从容:“奴家……名唤眉娘,是专门待在这客栈里,伺候您这样的贵客的。”
呵,什么贵客。趁着远行在外面乱搞的,都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野猪蹄子。阮秋色暗暗腹诽。
卫珩皱着眉头,盯着眼前满头珠翠,身着轻纱薄裙的女子,眼中流动着意味不明的神色。
阮秋色没听见他立刻回答,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还犹豫什么?你香香软软的小女眷就在隔壁,这种向伴侣展现自己好定力,增加男性魅力值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卫珩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只停顿了片刻,就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答。
阮秋色听见他毫不犹豫地说:“进来。”
什、什么情况?
如同被二月里的春雷劈中了一般,阮秋色感觉自己的头顶春回大地,倏忽间便长出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不是出去,而是进来?
进来做什么?长夜漫漫,聊天解闷吗!
我要是信你,除非我是个傻子。
阮秋色焦躁地挠着门,听见那女子娇羞地笑了一声,便缓步走进了卫珩的房间,反手将门带上。
他们住的是青州城最豪华的客栈,房间宽敞,墙壁亦是厚实。那两人进了房,关了门,阮秋色便再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卫珩径自回到桌案前坐下,又拿起了方才就在看的,从胡坤那里得来的薄册,语气淡淡地问那花姐:“你在这里多久了?”
闲话家常的句子,被他冷冷地问出来,竟像是在审犯人一般。
那花姐从没见过气质这般凛冽清冷的客人,一时便有些怯怯的,也收起了撩人的做派,规规矩矩地回了句:“一……一年多。”
她小心地打量着卫珩,这大半夜的在房里还戴着帷帽,也不知是什么癖好。
卫珩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对着那本册子看得专注,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知道要来敲我的门?”
“掌柜……掌柜告诉的,”眉娘小心翼翼地答道,“掌柜说您一个人住,人又年轻多金,叫奴家小心伺候……”
“也就是说,”卫珩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起了兴致,“但凡是有钱的年轻男客,你都会去敲门吗?”
***
卫珩与那眉娘,已经单独待了好一会儿了。
阮秋色在房里转来转去,越想越觉得心里像是有只猫儿在乱抓一般。
爱情需要相互信任,她应该相信卫珩的人品。
即便是不信,也该相信他挑剔的眼光。
他不近女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喜欢上自己,一看就是重视内涵多过外表的。
可这半夜三更的,他让别的女人进了自己的屋子,未免也太不知道避嫌,太没有分寸了些。
阮秋色左思右想,还是悄悄打开房门,踮着脚走到卫珩房间门口,轻轻扒在了门上。
她才没有在偷听。
她只是防患于未然,捍卫自己还没亲上嘴的爱情。
可无论她怎么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里面就是半点动静也无。
怎么回事?
阮秋色更贴近了那门扇几分,还没听见什么,那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了。
她收势不及,一头就栽进了门里。
原以为是有什么奸人正在外面偷听,所以猛地拉开房门的卫珩也是吃了一惊,在阮秋色险些以脸着地的当口,伸手拉了她一把,将人扯了起来。
阮秋色反应快的很,立刻顺坡下驴,一头扎进他怀里,把人牢牢抱住了。
她飞快地在房里扫了一圈,看到那颇有几分姿色女子正怯怯地立在桌边,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又看见卫珩还戴着帷帽,还是一颗清清白白没被拱过的小白菜,顿时安下心来。
饶是如此,他半点自觉也没有,三更半夜与别的女人独处一室,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放过。
还得让外面的野花知道知道,这小白菜已经被她这只小香猪盯得死死的,别人谁也别想染指。
“你来做什么?”卫珩皱紧了眉看她一眼,对她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门口听壁角的行为极为唾弃。
阮秋色心里正打着小算盘,也没心思回答他,就听见那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子犹豫着问:“你就是这位公子的妹妹吧?看着真水灵。”
眉娘听掌柜的说了,那年轻富公子身边还带了个姑娘,多半是他妹妹,因为年纪不小了,需要避嫌,所以才要了两间房。
卫珩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她有些畏惧,便找看着好说话些的阮秋色搭话。
“妹妹?”阮秋色狐疑地看了眉娘一眼,又去瞄面色不善的卫珩。
他们可从没以兄妹相称过,这眉娘这般误会,只能是卫珩方才偷偷摸摸,自己告诉她的。
呵,半夜放女人进门不说,还学会遮掩自己堂堂正正的相好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个只会在家绣花的娇羞小闺女?
阮秋色摩拳擦掌——是时候让这大猪蹄子见识一下真正的技术了。
“怎么,今天想让人家做你妹妹了?”她含羞带嗔地斜睨了卫珩一眼,突然掩唇娇羞地笑了笑。
卫珩如果早知道她稍后要说出什么,怕是拼着跟女人动手的羞耻,也要把阮秋色立刻打晕,塞回隔壁房间的。
可他毕竟对人世间的险恶了解得不够透彻,眼下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阮秋色,并不知道她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阮秋色慢悠悠地抬手,将他胸前有些乱了的衣料理平,这才咬着懒洋洋的字,不慌不忙地说了句:“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是还让人家叫你爹爹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卫珩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对眼前这满口胡言的二楞子到底是少了几分了解。
未婚妻什么的,退货还来得及吗?
眉娘是在风月场上不知滚了多少遭的老手,立时便懂了阮秋色的意思,再看卫珩时,眼神便有几分复杂。
这公子看着冷血冷情的,想不到内里骚气得不行。
趁着卫珩愣在原地的工夫,阮秋色亲亲热热地抱着他的胳膊,面不改色地又下了一记猛药:“做妹妹也可以的呀,只要今晚你温柔些,可别再用那些小皮鞭小蜡烛什么的了,人家身子受不住呢。”
眉娘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这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衣冠禽兽的房间???要是像那样折腾一回,可不得十天半月一身伤痕,接不了别的客人?
“公子,奴家有眼不识泰山,”眉娘颤颤巍巍地打算告辞,“打……打扰了……”
阮秋色眼见自己三言两语就吓退了小野花,正兴高采烈地准备乘胜追击,再补上一刀,就被耳根通红,两手发颤的卫珩一把捂住了嘴。
密不透风,想直接杀人灭口的那种捂。
“慢着。”他毫不理会手心里呜呜的抗议声,沉声叫住了正想开溜的眉娘。
眉娘浑身一哆嗦,畏畏缩缩地回身看他:“公、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卫珩按紧了怀里扭开扭去的阮秋色,居高临下地给了她一记阴恻恻的眼神,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方才的话还没问完,事关一起重要的案子,请姑娘务必如实回答。”
第60章 龙阳 喜欢就是喜欢,藏不住的。……
“既然是为了查案, 你应该跟我说的呀……”
阮秋色垂着脑袋跟在卫珩身后,方才的理直气壮烟消云散。她眼角眉梢耷拉着,也不好意思再去看还僵立在一旁的眉娘。
方才在外人面前自导自演这一出大戏, 现在想想还是挺丢人的。
卫珩顿住脚, 凉凉地睨了她一眼, 含义不言自明。
半夜不睡, 还耳听八方的, 你有理了?
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阮秋色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便动了开溜的心思:“那你们慢聊,我先……”
还没转过身, 就被卫珩擒住了手腕。
“去坐着,”卫珩与她对视, 眼瞳黑沉,不辨喜怒,“不是不放心么?”
眉娘在他们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圈,明白卫珩的身份恐怕不是普通的客人。今夜接不成这客,说不准还要卷进什么官司里,便赔了个笑脸道:“这位大人, 奴家可不知道什么案子, 您看这……”
她原是想找个理由推脱过去,却被卫珩放在桌上的一锭银子勾住了目光:“您问您问,别的我不敢说,这间客栈里的事儿,就没我不清楚的!”
卫珩抬手让她坐下,才道:“约莫两月前,有个年轻男客,名叫杜从英的, 你可有印象?”
这杜从英,便是胡坤交上来的册子里,发作的病人之一。他体态文弱,发病时也没有太大的攻击性,只是痴痴傻傻的,跑上街乱喊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