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当晚,她换上一身浅蓝宫装,清冷貌美,但不过分张扬。半枝替她插上朱钗,小声嘟囔,“您该穿红色,气死皇后。”
越长溪沾起螺子黛,勾出一点眉峰,对着镜子笑道,“那多不好!偶尔,也该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别人。”看看,多么谦卑、多么大度,她如此优秀,自己都快爱上自己!
半枝看着公主神游天外的表情,默默感慨,今晚,怕是有人又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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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打扮的时间略长,越长溪抵达宫宴时,除去申帝和皇后,其他宫眷都到了。
越依依坐在两个哥哥中间,突然端起茶杯,阴阳怪气开口,“这个时辰才来,姐姐好大的威风,都快盖过父皇和母后。”
状似不经意扫过三皇子、四皇子,越长溪微微颔首、温声笑道,“是本宫的错。刚才和内宫监对账,一时忘记时辰。倒是羡慕妹妹,自由自在,无事一身轻。”论茶言茶语,她可是浸淫黑暗的互联网数十年,无人能敌。越依依小朋友,你哪来的勇气挑衅我?
她端正坐下,慢悠悠抚平裙摆,假装看不见越依依扭曲的神情,又扬起笑,柔柔开口,“妹妹脸上的伤好了?听说皇后娘娘请来京城所有名医,幸亏娘娘如今得闲,否则哪有时间?妹妹下次莫要任性,让皇后娘娘担心。”
先嘲讽皇后手中无权,又暗戳戳提起对方脸上的伤。一套技能打过去,越依依血槽空了一半,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
宫眷中不乏有讨厌皇后的人,看见越依依吃瘪,掩面偷笑。越依依骄纵惯了,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一甩袖子,就要起身骂人。还没动作,四皇子忽然按住她的手。
太监高昂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越依依嘴唇剧烈颤动,死死瞪着她,像只充气的凸眼鱼。四皇子又拽她一下,越依依才万分不甘跪下,跟随众人请安。
越长溪起身行礼,面上一派从容优雅,心里快笑疯了。傻了吧,吵架最难受的不是输了,而是憋着!她可是算计好时间,掐着点开口,确保对方没有说话的机会。
“诸位平身。”
申帝、皇后落座,宴会正式开始。人群也如同热水倒进油锅,瞬间沸腾起来,恨不得献上十八般武艺,吸引申帝的注意。
越长溪不是今天的主角,因此端着茶杯,悠闲地观察几位皇子。
大皇子是庶出,身份不高,视线紧紧跟随申帝,似乎很紧张;七皇子今年刚十四,坐在贤妃身边,被挡住身形,看不真切;
而皇后的小骄傲——三皇子,正挺胸抬头、下巴高高仰起,自信中透着股……普通;反而四皇子,悠闲地吃着桌上的菜。发现她看过来,对她歉意一笑,应该是为越依依道歉。
至于越依依本人,依旧像个凸眼金鱼,气呼呼瞪她呢。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嘛?
越长溪不动声色取下银簪,对着越依依比划一下,对方顿时抬手、惊恐躲避。
越长溪:“……”几日不见,还以为你升级了,没想到依旧是个倔强青铜,又菜又倔强。
她摇头失笑,又琢磨起各个皇子。
大申皇子十四岁出宫建府,她对几个便宜哥哥都不熟悉,只听过传闻。大皇子平庸,三皇子刚愎狂妄,四皇子温润清雅,如今亲眼所见,竟然一一证实。
这是谁传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准,不去高考做阅读理解,可惜了。
类似的宴会,越长溪不知参加过多少次,无非是花式吹捧申帝,她兴致不高。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提前备宴,桌上的饭菜都是凉的,油都凝固了,像陈年罐头。
越长溪叹着气,拿起筷子。
虽然凉了,但还要吃几口,毕竟来都来了。她千挑万选,夹起一块青笋,仿佛开食物盲盒一般,闭眼咽下。
入口的一瞬,她愣住。
怎么是热的?外面零下十几度,饭菜晾了半个时辰,依旧是热的。热力学定律失效了?永动机要诞生了???
而不远处,卫良站在申帝后侧,玄服墨发,冷肃漠然。他仿佛不经意转头,看向公主,又很快冷淡地收回视线。
无人发现卫良短暂的一眼,越长溪也没有,她提着筷子,兀自疑惑。思考时,突然听见三皇子开口,“诸位皇子皆为父皇献上贺礼,不知宝宁送了什么?”
越长溪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紧不慢放下筷子,拿起锦帕擦擦唇角。来了来了,皇后一党带着他的刁难,大步走来了!
第17章 . 16古琴 他的眼神黏稠而滚烫
皇子们一年没回京,好不容易见到申帝,当然要竭尽全力展现自己。宴会上,皇子们争前恐后奉上贺礼,彰显一年的功绩。
大皇子献上一盒金灿灿的稻谷。他担任广德州知州,类似于现代的市长。广德今年丰收,他送上一盒稻谷,算是循规蹈矩、无功无过。
四皇子淡泊名利,不爱政事、独爱山水,在江南挂个闲职,大部分时间用来游山玩水,因此带来一副水墨画。
皇后的小骄傲——三皇子则非常高调,送来山贼的项上人头,引得宫眷们小声惊呼。东昌州山贼盛行,百姓深受其害,三皇子能在短短一年里剿匪成功,功劳甚大。申帝很满意,赏赐他许多金银。
三皇子更骄傲了,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雄赳赳气昂昂,160的身高、愣是显出165的气质。
相貌羞辱是不对的。但不得不说,三皇子又矮又壮,穿上一身紫衣,像只大茄子。
建国之前,政策果然宽松,茄子都能成精。越长溪百无聊赖想着,忽然发现,“茄子精”突然转向自己,傲慢开口,“听闻皇妹也刚回宫。父皇常说,皇妹最为孝顺。因此,本王十分好奇,皇妹献给父皇什么?”
这句话看似谦虚,实则恶毒。三皇子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越长溪没拿出礼物,就是不孝。
难道,三皇子在给越依依报仇?宫眷们表面不动声色,暗地偷偷竖起耳朵。
越长溪听见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怔,艰难地从三皇子身上移开视线。
她拼命告诫自己,忍住!别笑!人设不能崩!大茄子摇头晃脑开口说话什么的,根本不好笑!
越长溪拼命忍笑、不敢开口。大皇子见她不说话,轻蔑地移开视线。他不过略施小计,对方就哑口无言,真不知母后担心什么。果然,女人就爱大惊小怪。
“皇妹竟然没准备……”
三皇子啧啧两声,假惺惺开口,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
越长溪从容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柔柔一拜,“宝宁当然为父皇准备贺礼,只是皇兄珠玉在前,儿臣不好意思拿出来。”
难道她真的准备了?三皇子狐疑,转念一想,对方可能在说谎。而且,就算她提前准备,也是女人家的玩意,不值一提,绝对比不上他的贺礼。
内心愈发不屑,三皇子满不在乎摆手,“皇妹不必担心,父皇不会怪罪你。”
三皇子太急迫,没发现他开口后,申帝眼中飞快闪过不悦。
傲慢自大、急于求成……公主分明在询问申帝,三皇子却擅自回答,无视君威。这波算计,不用公主动手,三皇子已经输了。卫良垂眸,平静收回迈出的脚步。动作微不可查,谁都没发现,他刚刚试图上前。
越长溪指挥宫人清出场地,自己接过半枝手里的古琴,摆在大殿中央。拇指食指微动,悠扬琴音涤荡而过。她眼睛弯弯,笑得温柔似水。
三皇子,你这么嚣张,肯定没遭过社会的毒打,本宫今天就让你免费体验一回!唉,她真是太善良了,昨天帮张保全,今天又帮三皇子,雷锋叔叔都没她忙。
琴音落下,越长溪环顾自周,突然惋惜道,“儿臣欲为父皇献上一曲。美中不足的是只有琴、没有剑舞,略显单调。”
她扬起天真的面庞,看向三皇子,小心翼翼开口,“三皇兄帮帮宝宁好不好?皇兄能剿灭山匪,定然武艺超凡,又精通音律,肯定适合此曲。”道德绑架嘛,她也会!
剑舞在大申极为盛行,剑器象征高贵荣耀,因此,文人墨客都爱以剑抒情。但是,私宴上舞剑,可以谓之风流,在文武百官面前舞剑,又是另外一回事,哪个皇储会在大臣面前舞剑?
三皇子顿时觉得受到轻视,眼里升起怒火,刚要拒绝,申帝已经点头同意,他抚掌笑道,“好。朕正好看看朝晖的武艺是否进步。”
三皇子——越朝晖动作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申帝。申帝却没看他,一挥手,示意卫良送剑。
卫良点点头,解开自己腰上的佩剑,两手奉上。
越长溪看见他的动作,差点笑出来。
卫厂公蔫坏,看似恭敬、奉上自己的剑,实则别有用心。普通单手剑只有一斤多,他的却是双手剑,足有三斤重,别看只差一斤多,真正挥舞时,相差非常大。
她在心中暗道,卫良,很好,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合作伙伴,懂得自己搞事了!
三皇子接过剑,胳膊顿时一沉,他皱眉想要开口,但已经来不及,琴音幽幽响起,越长溪十指挥动,沉浸在弹奏中。
三皇子脸色铁青,一咬牙,随着琴音抬起手臂。
这笔账,他记下了!
深夜寂静,月光透过窗户洒落房间,照耀在大殿中央,为两人增添一抹仙气。恢弘的宫殿里,蓝衣女子清冷貌美,紫袍男子翩然起舞,任谁看见,不说一句美人美景。然而实际上,三皇子几乎咬碎了牙。
这是什么琴?为什么这么快?还有多长时间结束?该死,他快撑不住了。越长溪这贱.人,肯定想让他出丑。
越朝晖完全忘记,是他挑衅在先,反而一心怪罪对方。他眼中愤恨恼怒,几乎要撕碎对方。
而端坐在案边的越长溪,根本不在乎三皇子怎么想,她眼前只剩这张琴,十指飞快,几乎快成残影。轻抹急挑,曲调大开大合。她手中的琴像交战的鼓点、像战士的怒吼、像兵刃交接的碰撞。
众人眼前仿佛真的出现这样的场景,两军对垒,寒风凛冽,旌旗猎猎作响,鼓声冲天,将士们举起手中的长刀,嘶吼着浴血奋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被她吸引,他们看着越长溪,看她纤瘦身影里壮烈的灵魂,卫良亦然,他的眼神黏稠而滚烫,仿佛火山爆发时灼热的岩浆,一寸寸舔舐过皮肉,烙印进骨骼。
只是,这样的目光只有一瞬,卫良很快垂眸,视线重现落回地面的阴影上,恢复成冷肃淡漠的模样。
铮——铮——
最后两个音,琴声结束。此时,三皇子已经气喘吁吁,几乎维持不住身形,他脸上羞愤不已、狼狈不堪。然而,根本没人在意他。
越长溪仿佛没看见他的怨愤,抱琴上前,目光灼灼望向申帝,“儿臣听闻,父皇称帝前,曾带领三千人的军队,与两万敌军周旋数月,最终大获全胜。儿臣听闻此事,钦佩不已,特意创作此曲,献给父皇。”
“好,好,好!”接连三个好字,显示申帝的好心情。
这一曲,让他想起当年战无不胜、英勇无畏的时光,申帝精神都变得更好,威严笑道,“当年朕背腹受敌,苦战陵水关,好在最后得胜而归。此曲甚好,朕十分喜欢,不愧是宝宁,快坐到朕身边来。”
越长溪微笑应下,走上台阶。她把琴交给卫良,坐在申帝旁边的矮凳上。
卫良冷淡接过琴,只是她抬手、细腕露出一点蓝色时,卫良愣了一秒。
那是……他送的手镯。
申帝握着越长溪的手,夸赞不停。来参加宫宴的皇族,各个都是人精。看出申帝的好心情,都变着花样夸宝宁公主,把她说得天上地下独此一人。越长溪一一含笑应下,脚趾都快抠到地面里。
救命,世上有比这还尴尬的事么?那位婶婶,没话就别硬说了,夸我旺夫,你是认真的?
而被所有人故意遗忘的三皇子,则灰溜溜回到座位上,愤而不语。
谈话的间隙,越长溪遥遥看向皇后,皇后面色难堪,哪怕极力掩饰,也难掩眼中的怒火。越长溪笑笑,取下鬓角的芍药花,放在申帝旁边。
——“小骄傲”变“大尴尬”,越朝晖变渣渣晖,皇后娘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而且,风水轮流转,你昨日铲平的芍药,这不,现在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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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没有持续太久,皇后称病先行离开,申帝也很快露出倦容。两人走后,越长溪也走了。只是,她没回永和宫,而是出去转一圈,估算宫眷差不多都离开,才偷偷摸摸返回宫宴。
她回来时,太监还没开始打扫,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摸摸桌上的食物——依旧是温热的。
菩萨显灵?还是外星人降临地球?他们不想着攻打人类,而是给她热饭,是不是有点小材大用?
越长溪挑眉,沉思片刻,掀开桌布,很快发现饭菜不凉的玄机。原来,桌布下平放着一个银笼,里面燃烧着银骨炭。此碳无烟、无味、不易熄灭,能燃烧一夜,难怪她的食物是热的。
啊,原来不是热力学定律失效,而是有个好心人。越长溪漫不经心想着,指尖不自觉抚摸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镯。她忽然想起,弹琴时,她好像看到什么,又似乎是错觉……
“公主,您想什么呢?回宫了。”半枝抱着琴,疑惑地看她。
“哦,好的。”越长溪摇头,甩去一闪而逝的想法。
两人抄近路回永和宫,路过一片树林时,里面隐约传来争吵。越长溪歪歪头,快速拉着半枝躲到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