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卿卿和孔济面面相觑,急忙跑过去坐到自己的座位。方灿是不太着急,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走人的时候还保持着平常的节奏。
吴夫子看着方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方灿是安定侯家的嫡长公子,日后可能要继承老爹的爵位的,成不成钢倒也无所谓了。方灿对科举不是很在乎,久而久之吴夫子也就放弃了他。
吴夫子看着方灿的身影嫌弃的扭过了头,只当没有看见他。
这样的学生他根本没有必要管,爱干嘛干嘛。
顾怿最后进来的时候吴夫子回了头,见是自己的爱徒,他喜笑颜开:“顾怿,你这是又一大早去晨读了吧?这一届的监生里像你这样这样热爱学习的可不多了!”
顾怿没有否认,朝吴夫子笑了笑,躬身行了个礼,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自己卡着时间进教室就被骂,学霸跟自己一起进来的就会被夸?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啧啧啧!
张卿卿摇摇头唏嘘不已。
不过他们和顾怿确实也有些不太一样。相比于他们这些萎靡不振总是一副死活睡不醒的样子的监生,顾怿精神矍铄,很明显是已经起床很久的样子。
裴申的座位在张卿卿左侧,扭头看到她的时候皱了皱眉,指了指她的嘴角递过来一条手帕。
张卿卿迎上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急忙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嘴上的油。
“谢谢!”她笑嘻嘻地说道。
顾怿的座位在张卿卿的右侧,他回到座位之后左右望了望,确定夫子不在附近,反手就从桌斗里抽出了一本《西城花魁艳史》。
张卿卿看得目瞪口呆。
顾怿察觉到张卿卿的目光扭了扭头:“张兄,你想看我卖给你一本?熟人八折。”
正说着,他已经把手里的书递给了张卿卿。
“我不要!”张卿卿脸色有些发红,急忙把书推回去。
似乎是动静有点大,吴夫子正讲着书,突然往这边投了一个眼神。张卿卿有些着急,急忙拿出自己的《孟子》把那本书压在底下。
吴夫子的脸色有些发黑:“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顾怿也觉得形势有些不妙,灵机一动突然站了起来:“夫子,刚刚张舜乐读书的时候有些疑惑问我,我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办法解答,所以想问问您。”
吴夫子又轻轻一笑,连唇上的胡子都翘了翘。
他满意的看了看顾怿,甚至连目光扫到张卿卿身上时都顺便给了个赞许的目光。
这样会学习会思考的学生,真是可爱的好学生!
欣赏完顾怿之后,吴夫子的目光终于凝在张卿卿身上:“张韶,你有什么问题不妨说一说,老夫愿意为你解答。”
“……”
顾撷欢这个人可真不要脸,平白把她推出去当枪,他就不怕她把他私藏小黄书的事情捅出去么?
算了!书现在在她桌子上,夫子又这么喜欢他,万一他再甩锅,她可真的没地儿哭去。
吴夫子见张卿卿迟迟不开口也有些生气:“这位生员,你这样迟迟不开口,是怀疑老夫没有能力解决你的疑惑么?没事,即便是老夫回答不出来,学堂里还有其他人,他们未必也都解答不出来!”
“不是不是,学生没有这个意思。学生只是……在组织语言……”
张卿卿笑着打了个哈哈,吴夫子严峻的神色这才稍见柔和。
“夫……夫子,学生心中确实有一件事情一直以来都十分不解。学生曾读《周礼》,书中所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我等就读于国子监,为国之士子,原本亦当通五经贯六艺。而今六艺之骑射之课业,何以竟全都形同虚设?为什么本应是骑射课的现在,竟是您出现在课堂上?”
张卿卿引经据典,言辞犀利条例清晰,一时竟真将吴夫子问住。
吴夫子愣了片刻,指着张卿卿的鼻子骂道:“张韶!你觉得是老夫在这里教书影响你通五经贯六艺了是吧?那好,这节课你不用听了,你给老夫站到门口去!”
张卿卿摊了摊手没说话。
她将桌子上的书塞进桌斗里,很是听话的走到了门口站着。
顾怿被张卿卿这一番操作秀的头晕,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原本以为张卿卿支支吾吾半晌会随便编个问题,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就是这样找死的问题。
顾怿冲张卿卿隐蔽的拱拱手表示佩服,坐在远处的孔济也挤眉弄眼的朝张卿卿伸了个大拇指。
第11章 . 拜师 不管师傅说什么我都听!……
张卿卿抚了抚额,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窒息。
这人一情急就会说掏心窝子的话,哪怕对方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这真的是病,不过要怎么治啊?
张卿卿站在门口,依旧能听到教室里吴夫子洪亮的声音。
吴夫子似乎是被张卿卿气得不轻,现在的气息还不太稳定。
前半节讲完了书,后半节课还有时间。吴夫子本来安排好了要让学生们按照所学内容写策论,可是看着这一群不争气的学生,吴夫子又改了主意。
吴夫子用镇纸猛敲了下课桌,又说起了从前:“老夫二十岁中了进士之后就来国子监教书,最开始从正九品的学录开始,熬了二十年做到了正五品的博士,也是见过很多国子监风雨的人。你们知道国子监已经有多久没有出过状元郎了吗?整整三届,九年的时间,我们国子监不仅没有出过状元郎,甚至连进一甲的也寥寥无几。
“二十年前老夫刚进国子监的时候,每次科举考试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咱们国子监包揽。释褐礼上,新科进士要来国子监向祭酒大人和司业大人行礼,那一甲的三位全都是行四拜礼的,那时我们国子监可是何等的荣光啊?”
释褐礼是每年春闱殿试之后,朝廷为了庆祝进士们蟾宫折桂,正式进入仕途举行的典礼,主办方是朝廷。那时候所有的新科进士都会在状元爷的带领下来到国子监拜孔庙,在对孔圣人三跪九叩完之后,他们还需要拜见国子监的祭酒和司业。非监生出身的两拜即可,可是监生出身的进士需要四拜以谢师恩。
在连续三届没有状元四拜谢师恩之后,国子监的祭酒和司业确实颇为忧虑。这也是国子监要推行教学改革的原因。
原本国子监还是分内班监生和外班监生的,内班监生住校,外班监生租房子或者回家。方熠之前打算把张卿卿送进国子监,就是想着她当个外班监生,日间上课晚上回家,似乎也没有什么。谁知道就正好赶上了教学改革,规定新来的监生必须住校,一开始还只有六人间。
吴夫子一讲就不小心讲到了放学。
临放学的时候吴夫子还特地叫了裴申和顾怿过去讲话,好一番嘱咐叮咛。他们这一届的一甲重要种子选手,似乎也就只有这两位了。
正嘱咐着,吴夫子又叹了口气。
这一届的学生真让人难过。一甲有三个名额,可是他们连三个重点培养对象都凑不够。
好容易放学了,张卿卿正打算开溜,没想到又被吴夫子叫住:“张韶你过来一下,老夫有话要跟你说。”
张卿卿心里咯噔一跳有些想跑,但是最后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吴夫子盯着张卿卿端详了很久,终于说道:“果然是张祭酒的儿子,眉眼和张祭酒如此相像。”
张祭酒?难不成他竟然认识父亲?
张卿卿抬起头盯着吴夫子,等着他讲话。
吴夫子突然又摇摇头:“可是除了容貌相似,你跟你父亲比可就差远了。张祭酒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可是你看看你,除了会耍耍嘴皮子抖个小机灵之外还会干什么?真是丢你父亲的脸!”
张卿卿突然埋着脑袋不敢说话。
说着吴夫子又从包里拿出了一沓宣纸,翻开一看,竟是张卿卿前两日所交的策论:“你看你写的,文辞龃龉,想法过于理想不切实际,整篇文章没有任何价值!你读书考科举是为了日后入仕治国,难到你日后考上进士做了官,也要靠你那点耍嘴皮子的小聪明治理一方么?”
张卿卿低头道歉:“夫子我错了。”
“单认错有什么用?认错就可以中科举的话,就没有人寒窗苦读都在这里排着队认错了!你还是要多读书!”
“学生知错了,学生一定多读书好好学认真改!”
这些都说完了,吴夫子扯着那张策论又换了个切入点:“你的字写成这样也想考科举么?你父亲之前都没有教过你写字么?”
“教……教过的呀……这就是自小父亲教我写的字啊。父亲说柳体字瘦骨嶙峋,刚劲硬朗。学这个有利于培养我刚毅的品行……”
“可是你学这些有用吗?”
“……”
学个书法还想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张卿卿突然不敢说话。
“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你父亲去的早没能把你教好,说起来怪让人伤情的。老夫毕竟不能随叫随到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这样,咱们班的顾怿和裴申字都写的很不错,你去挑一个做你的小师傅,好好教教你!他们教不了的你再来找我,你看行么?”
“行!”
“每天练五张大字交给我,行么?”
“行行行!”张卿卿点头如捣蒜。
吴夫子出了门之后张卿卿几乎要倒地痛哭。
找个人教她练字,还得每天写五张大字?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课上完了上午就放学了,到了饭点儿,监生们鱼贯而出。
“诶舜乐,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孔济走到张卿卿身边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哦,你不吃啊,那耀然咱们走,国子监东边那个饭馆他们家那个酱鸭子是真的不错,小爷今天中午请你吃!”孔济揽着方灿的肩膀就要走人。
“酱鸭子?诶诶诶,你们等等我!”
孔济微微一笑,另一只手又揽住了张卿卿的肩膀:“这才对嘛,有什么事情是吃一顿酱鸭子还解决不了的呢?”
张卿卿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在想,吴夫子的给她安排的任务到底该怎么解决。
“一天五张大字,我的两个好兄弟,要不你们帮帮我解决了?你们俩一人替我写两张,我自己写一张,这样不刚刚好么?”
“你做梦去吧!小爷自己有作业还不想写呢!”孔济扯了一只鸭腿塞进了张卿卿的嘴巴里。
张卿卿捏着鸭腿咬了一口,神色颇为沮丧。
方灿抬眸看了张卿卿一眼:“舜乐啊,不是我说你,你那字确实也该还好练练了。你字写成那样,以后我都不敢雇你帮我写作业了。”
“……”
她就知道,这些个狐朋狗友,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
方灿看着张卿卿的表情,很快又提出了第二个建议:“吴夫子不是要你找个人好好学书法么,你要不然去找我堂哥,他怎么说也是你姐夫,不会不管你的。你要是嫌麻烦怕挨骂,咱们班里裴申和顾怿不也都是大学霸么?咱们原来也都是一个宿舍的,这点小忙他们应该不至于会拒绝的。”
顾怿?
可省省吧,如果不是他,她也不至于这么惨。
那个臭不要脸的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张卿卿仔细想了想:“那我待会儿回宿舍问问诫之去。”
裴申平常还算是热心,她有正事求他,他必定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张卿卿怕被拒绝,晚上回宿舍之前特地买了一些裴申喜欢吃的东西回来,试图贿赂他。
酉时正裴申准时回了宿舍。张卿卿看见他之后就抱着东西迎了上去:“诫之,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