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口又来了几个人,大家围上去嘻嘻哈哈打着招呼,满院子的喧嚣吵闹,便是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息。
沐桃月歪着头看的入神,眼神亮亮的,亮过了天上的星辰。
她轻轻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寺正大人,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跟着你。”
子书俊侧头看看身边一脸憧憬的小女子,只觉得心潮澎湃,喜欢跟着他,若是把跟着二字去掉该多好,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些:“若是喜欢,可一直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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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宴宾客尽欢,南嘉郡君的厨艺远近闻名,这次更是精心准备了许久,沐桃月吃的肚子滚圆,还喝到了上次在学士府没喝到的木瓜雪梨汤。
“木瓜雪梨汤甜甜的,真好喝。”回到小院已经很晚了,她给子书俊铺好床,准备回自己的西厢房睡觉。
“寺正大人早些休息,明日不是还要出远门?”
子书俊皱着眉头应了一声好,站在原地没动,沐桃月觉得不对劲,凑过去看看他:“寺正大人,您不舒服?”
“还好,白员外的千年醉委实厉害。”
今日宴上一位姓白的俊俏郎君抱来一大坛酒,说是自己酿的千年醉,在场的男子都喝了,她记得寺正大人喝了两碗。
所以这是……喝多了?
“我没醉。”子书俊别过头,有些孩子气的不去看沐桃月端过来那碗飘着热气的绿豆汤。
沐桃月好脾气的劝他:“寺正大人只是酒量不好,两碗酒的量,一碗绿豆汤就能解了,我煮的时候加了冰糖。”
“不喝!”
“不喝明早头疼。”她吓唬他,又从包里掏出早些时候他给的百花糖,“喝了它,再吃一颗糖。”
“寺正大人该不会是害怕绿豆的味道吧?”
子书俊闻言猛地回过身,端起绿豆汤一饮而尽:“我才不怕!”
“好~不怕不怕,寺正大人最勇敢。”沐桃月把他扶到床上,又把自己的小脉枕拿来,“我给你把脉看看。”
白帕子覆住了她的手,指尖的温度若有似无,子书俊眉头微皱:“为什么你把脉要用帕子?”
“为了避嫌哪,一般大夫不需如此,但我是个寡妇,寡妇就得守规矩……啊!”
沐桃月话音未落,就被面前的男子一个翻身压在了床上:“寺正大人?”
她吓得挣扎,却被扣住双手固定在头顶,子书俊在她上方,浓密眼睫垂落,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透亮清澈,似有千言万语。
也许是刚刚不小心看到了表哥表嫂在厨房里的浓情蜜意,动了春心,也许真的有些醉了,乱了心性,他密密实实压住身下的女子,伸手抚上了那张俏丽的脸。
“桃桃。”他唤她的名字,低沉温柔。
“白日村间田埂,我说过什么?”
“您……您说。”她侧过头去不敢看他,“以后不许说自己是寡妇,说一次,罚一次。”
“桃桃要认罚。”
“可是寺正大人,您这样不行!您别这样!这不合规矩!”沐桃月急的脸蛋通红,但自己那点小力气根本就挣不开。
“那便按桃桃的规矩来……”他拿过一旁诊脉的白帕子盖住了她红润的唇,隔着帕子吻上去,辗转研磨,极尽缠绵。
沐桃月只觉得一阵冷梅香气席卷而来,带着呼吸间淡淡的酒香,铺天盖地笼罩着她,无力逃脱,也无处可逃……
灯油早已燃尽,屋子里漆黑一片,连窗外的月亮都藏了起来,子书俊觉得身下的小女子微微有些颤抖,他犹疑的摸了摸她的脸,果然鬓边湿了一大片。
“你哭了?”
“寺正大人……您放开我。”
他松了手,马上就被大力推到一边,沐桃月飞也似的跑出去,砰地一声关紧了西厢房的门。
第23章 双镜(尾声) 晨光熹微,天色渐亮。学……
晨光熹微,天色渐亮。
学士府的后门被轻轻推开,王世棋的遗孀苏芳一身素服走了出来。
没有小轿车辇,没有丫鬟随从,她就这样孑然一人离开了学士府,往开封府的方向而去。
苏芳一直走,走过大街,走过小路,莲步轻移间跫然足音轻叩石板路,像一首唱倦了的歌。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带走了夜的静谧,早餐摊前热气腾腾,食物的香气裹挟着渐渐喧嚣起来的人声车马声,在满是烟火气的寻常巷陌开启了新的一天。
苏芳很快走到了开封府的大门前,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裙,抬头看看威严肃穆的府衙大门,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脚步。
旁边小巷子匆匆跑来一个人,不由分说拽着她就走,那人手劲大得很,苏芳挣不开,踉踉跄跄一直被拉到一处早茶摊子。
苏芳定睛看,此人瘦瘦弱弱脸色很差,一身粗布衣裳,斗笠下一双眼睛满是哀伤。
是王希的妻子,华三娘。
“三娘?”苏芳愕然,“你如何在这里?”
华三娘拉着她面对面坐下:“因我猜到你会来。”
“三娘听我说。”苏芳柔柔的压低声音,“我给你留了一笔钱,是这些年攒下的,你既已摆脱了那个人,便从此好好生活,我会去官府自首,说一切都是我指使小蝶做的,到时小蝶放出来,你们一起做个伴……”
“不可!”华三娘急道,“小蝶这样做就是为了保全你,你此一去,岂不是白白废了她的苦心?”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蝶为我身陷囹圄。”
苏芳红唇微颤,语气却坚定:“我意已决。”
短短四字,压得华三娘心头一沉,她低头沉吟半晌,再抬头时陡然像换了个人。
眉目舒展,神情坦然,她扬起脸,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
“事已至此,我们同去。”
“我意亦已决。”
天光大亮,阳光洒满街巷,开封府前御街的早茶摊上,两位女子相对而坐,一个摘掉了头上斗笠,一个解下了发间白布,在旁人不解的注视下,两人理云鬓,描红妆。
“记得小时,你我便是如此为对方梳妆打扮。”
“是啊,打扮妥当了,便一起去书院偷看那些郎君们读书。”
“今次打扮好了,可是要共赴黄泉的。”
“不怕,若是有来世,咱俩都投胎个男儿身,做些女子做不得的事,策马扬鞭,自在痛快。”
两个人打扮妥当,重又向开封府走去,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一个白皙柔嫩,一个干裂粗糙,云泥之别的外表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却有着如出一辙的伤口。
微微春风乍起,吹起二人飘飘衣袂,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几道身影凭栏而立,目送着两位女子没入开封府大门。
看着府衙大门缓缓关上,李乐康叹口气:“自古律法多重女轻男,凡谋杀夫,已杀者,皆处死……”
沐桃月吸吸鼻子,她在开封府停尸间就看出王希身上的衣服与喜宴那晚撞到自己的男子一样,但那男子身上有膏药的味道,王希没有,华三娘却有。
她隐约觉得小蝶不是主谋,却在看见小蝶坚定的眼神之后选择了三缄其口。
眉远山连连叹息:“两个可怜女子,势单力薄,求助无门,才出此玉石俱焚的下下之策。”
李靥靠着尚辰哭的梨花带雨,擦着眼泪抬起脸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家夫君。
“苏芳与华三娘二人固然有罪,却是其情可悯。”尚寺卿望望哭的眼睛红肿的娘子,“我自会在三司推事与复奏时酌情处理,在法度之内给予最大通融。”
大家唏嘘了一阵子,大理寺的人到了楼下,沐桃月左顾右盼,始终不见子书俊的身影。
“乐康哥。”她忍不住去问李乐康,“寺正大人呢?”
“锦鹤天不亮就出城了,问他为何着急,却是闭口不答。”李乐康眯起眼睛看她,“桃桃知道原因吗?”
想起昨晚那个吻,沐桃月只觉得脸上发烧:“我……我不知道!”
她昨晚回房细细想过了,寺正大人平日待自己很好,他是小王爷,即便是没成亲,府里也少不得有几个暖床的通房丫头,许是一时喝醉把持不住,认错人了。
自己这份工很合心意,又能查案子又能长见识,身边的人又都很友善,若是因为亲一下就撕破脸一走了之,实在舍不得。
大不了,下次他喝酒时候躲远些便是了。
想到这里,沐桃月几步挪到准备翻身上马的尚辰跟前:“寺卿大人……”
“何事?”刚跟娘子腻歪完的尚寺卿转过脸来就是一副清冷模样。
瞧着寺卿大人跟子书俊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沐桃月又是一阵脸红:“随郡君去龙泉寺的时候,我给寺正大人求了平安符,劳烦您捎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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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衙内,正要出去巡街的林松迎面碰上了来投案的苏芳与华三娘,两个人的到来,让昨晚已经盖棺定论的案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家有女名苏芳,华家有女名三娘,两家在江南小镇只有一墙之隔。
苏芳与三娘自幼要好,一起长大,一起有了女儿心事,一起约好将来都要嫁给心爱之人。
可惜造化弄人,苏家日渐势起,攀上了东京城的高宫,与天章阁大学士做了亲家,搬离小镇,人往高处走。
而华家日渐势微,家道中落,变卖家产,将三娘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养虫人。
天章阁大学士的庶长子王世棋,不受家族重视,心生怨怼,在外惺惺作态,在内却对自己发妻大打出手,玷污陪嫁丫鬟。
养虫人王希,嗜酒成性,酒后常常对妻子施暴,甚至打掉了她腹中不满三月的胎儿。
两个幼时好友,自此一个深宅大院,一个乡野村舍,本该再无交集,却在龙泉寺再次相遇。
那日华三娘没了腹中孩子,跑去龙泉寺发疯一样诅咒自己的丈夫不得好死,菩萨听没听到她不知道,却是遇见了同样祈求摆脱枕边人的童年好友苏芳。
两个人如同镜子,照见彼此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就此共谋了一场交换弑夫的杀局。
先是由苏芳找机会把秘药涂在王世棋裤腿处,再借着喜宴的机会,由华三娘女扮男装把毒蜈蚣带进来,等王世棋死后,苏芳便假装要买毒虫,约王希在酒楼见面,让他进入自己早已布好的局。
一切不甚完美,却是合情合理,唯一的纰漏大约就是王世棋死后苏芳太过兴奋,一早去龙泉寺还愿时遇见了去求平安符的李靥和沐桃月。
开封府尹听过之后也是叹息不已,拟判了二人死刑之后又上报了三司,申请三司推事,酌情轻判。
杀夫案告一段落,林松掰着指头算,尚寺卿答应他,在开封府办够十个案子,便可回大理寺履职,眼下已经攒够九个,只差最后一个,他便可以去大理寺了。
东京城外一派春光,子书俊立马等在官道旁,接过自家表兄递过来的平安符,抬抬眉毛表示不解。
“这是沐娘子托我给你的。”尚辰看着他珍而重之的揣进怀里,慢慢策马与他并肩而行,“她还说,昨晚无事,只是寺正大人喝醉了。”
“昨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