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捻慢拢下,少女的耳垂红得跟个玛瑙珠子。
连涂个药……游澜京的手,也这样不安分。
第32章 . 温泉(二) 他的手,曾经……
他的手,曾经在漫天黄沙中握着古朴的刀,重若万钧。
现在,却比蝴蝶还轻盈。
不知为何,让玉察想起,幼时在清静小山峰的林间,脚底下是欢快腾跃的溪水,日头熠熠地透过,树叶拂动,哗啦啦一下,成千上万的蝴蝶,紫的蓝的红的……从雾网中挣脱而出,仪态万千。
青色的膏药很凉,游澜京的指甲,被雾气一蒸,呈现粉盈盈的色泽。
他轻轻地捻涂,动作是从未见过的柔和,神态也认真得不了了。
看上去,像是正用心地写一幅书法。
“公主其实很聪慧,太过于知道臣的心思。”
他不紧不慢地说。
这动作忽然重了一分,正好按在红淤上,玉察轻轻皱眉,却连一点闷哼都不敢发出,生怕违抗这个男人。
瞧见她那副吃痛的模样,他眼眸微眯,只觉得又心疼……又有意思。
“譬如,你知道只需要一句话,足以让臣赴汤蹈火。”
“你这么聪明,微臣该拿你怎么办呢?”
冰凉的药膏与皮肤接触,产生了奇异的感觉。
“嘶……”玉察终于不可抑制地吸气,眼尾绯红。
他意有所指,玉察知道,他又打算提起那声“首辅夫人。
游澜京对这个词,就那么念念不忘吗?
玉察明白,自己哪里聪明,那些心思,全都被眼前的男人看得透彻,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什么都懂,明白自己的喜好,掌握了自己的习惯,好像一尊琉璃透明人,被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不能再跟这个男人弯弯绕绕。
“首辅大人……”她轻轻地开口,涟漪,随着她的动作,一圈圈散开。
“嗯,微臣在听。”他的嗓音慵懒,正撩弄着少女的头发,嗅着。
“二月就要到了,您不是答应过,要带我去见阿弟吗?”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滞,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她明白游澜京不喜欢这个话题。
但是,她必须得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再也不能有一丝退让!
于是,玉察抬头,定定地盯着他,冷不防,撞上了游澜京深邃的瞳仁。
“是了,我答应过你的。”
两人凑得那样近,几乎没有隔阂,完全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玉察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变化,男人的呼吸声变长,便深了。
“我不能骗公主的,对不对。”
他忽然淡淡一笑,凝固的神情松开,仿佛清风驱散雾霾,空气瞬间流动,得以让玉察能喘口气。
接着,他继续从容不迫地弄少女的头发。
游澜京的声音,和风细雨,娓娓道来。
“二月春耕祭祀,陛下当晚会在紫云峰的皇寺留宿,其实,也没有什么麻烦的,陛下的出行时间由臣一手安排,事无巨细,微臣都会过目,只是……德王也会一同前往。”
“他最近,将陛下看得十分紧,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他的死士,接他的命令,擅自接近陛下者,格杀勿论,这倒是让人头疼。”
“只有夜间半刻的换岗,介时,陛下会称病,不去赴宴,那批江湖死士直觉灵敏,公主谨记,到了时辰,你一定要出来。”
说到这里,游澜京忽然停止了动作,他歪着头,手掌托着玉察毛茸茸的脑袋。
“公主,你会出来的,对吗?”他若有所思地问。
这番话,平静无澜的语气,却透着疑惑,还有隐隐的不安全感。
这……玉察自己也没想过。
真见到了皇弟,游澜京又能拿她怎么办呢?他该不会觉得,他真能捆住自己一辈子吧。
想到这里,玉察心虚地瞥了一眼首辅大人,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玉察飞快低头,脸上更热更红,好像刚才的小心思,被他看透了似的。
“公主肯定会出来的。”他笑眯眯地说。
嗯?玉察的手腕,被他一把拽住,他将她拉过来,少女的春光,微微倾斜,尽收他眼帘。
游澜京弯起嘴角:“因为,公主舍不得我啊。”
胡说!真是厚脸皮。
玉察将手挣扎过来,水花四溅,他的眼眸,仿佛也笼罩上一层水雾。
“如果公主真的不出来,没法子,微臣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禀报德王,但是,微臣怎愿意将公主拱手送给德王呢?”
他细密的吻落在玉察的嘴角,玉察怔怔的,如遭雷击,纹丝不动。
“公主回了宫,微臣怎么可能抑制得了自己的思念,难道,公主非要我在你的寝宫,当着宫人的面儿,表达对公主的想念吗?”
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平静又缓和,好似漫不经心,又带着一股天真无邪的灵气。
“乱世之下,微臣进出宫门,轻而易举。”
这话一出,令玉察毛骨悚然,恐惧如翻江倒海,明晃晃的獠牙威胁!
游澜京还是那只毒蛇,一丝都不会变!
她打开了男人的手,抬头,像是炸了毛,不断哈气,掩饰害怕的幼猫。
“疼!”少女眼底微红,盯着他说。
第33章 . 温泉(三) 周身温暖明亮……
周身温暖明亮的泉水,恍恍惚惚,竟然蔓延成了黑色毒液。
血腥气冲鼻,尸骨残骸,滚滚滔滔,一浪又一浪拍打池壁,他的脸贴着自己,用手捧起自己的下巴。
“微臣这辈子吃了许多苦,原以为会一直这样苦下去,公主……或许不明白。”
“你是微臣生命中,唯一尝到的甜头。”
“你要是离开微臣,微臣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其实,他们有没有你都无所谓。”
“只有我……没有玉察不行。”
他轻言细语,罕见的有耐心,玉察微微低了低头,两滴清泪,一前一后滑落,融入池水中。
她的心绪纷乱如麻,茫然无措,未来的路……都成了泡影。
怎么办,他死都不肯放过自己。
玉察头一次觉得人生这样晦暗,偏偏,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熬过去?就能见到光明吗……她被这条大蟒蛇盘得紧紧的,近乎疯狂的爱意,让人越来越窒息。
游澜京知道她很不高兴,姑娘郁闷丧气的模样,两颊上挂着的泪珠,任谁都看出来了。
他那么懂她,他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此事风险极大,微臣愿意为了你,与德王对峙,如果你真的露陷儿也无妨,微臣许久不拿剑,杀几十个死士不成问题。”
“公主请安心,只要你听话,一切都会周密妥当的。”
玉察猛然抬头,她的眼尾红红,却是一股子的不服气,她想将这股气压下来,却不由得带了三分气在话头。
“大人啰啰嗦嗦说这么多,是不想带我去了吗?”
眼见她气恼,游澜京眼底略微诧异。
没错,她是该生气。
心机应该用在朝堂,而不是心爱的姑娘身上,但是,比起失去玉察,他可以承受她的怨恨。
随即,他浅浅一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只见他脱了外袍,玉察紧紧闭眼,瞧见她这副不敢直视的模样,首辅更喜欢了。
他下了水,贴近了玉察,将她拢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仿佛是他的专属珍宠。
终于,他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微臣想要奖励。”
贪婪!玉察心底冒出这个念头,他竟然还好意思提起这个?他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奖励的事情吗?
下一刻,他已不由分说地倾覆上来。
“公主,之前,我表现如何?”连他的呼吸,都带着偏执入魔。
玉察死命地别过头,脸红得像胭脂汁子拧了出来。
刚刚涂的碧色膏药全部被蹭掉。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带着哽咽说道:“去死!”
“我就当公主说再来一回了。”
……
李游的马车,久久地停留在白马津外。
他坐在车厢,眼眸平静,一面映照着姑母宅院的熊熊大火,烧得瞳仁都成了红色。
一面,望着从外宅走出的一男一女,戴着帷帽的姑娘,甫一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