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时看了虞枝心的手势,又听锦书白话了几句,只当是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在食盒里藏了什么暗格夹层。结果却忘了认真看看这食盒里的东西,更没想到提示可能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这上头。
此时?细细看,食盒里的每块糕点都是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糕点虽都做成了花骨朵儿,每一块上的骨朵儿却是不同的,而这些花的花名——
强忍住心中激动,宋慧娘故作镇定的将食盒盖了回去。又指着锦书道:“你去前头看看太医还要多久过来,若是远远儿能见着了,立刻来与本小主说。”
锦书虽不聪明又胆小怕事,到底胜在简单听话。既然小主有吩咐,她自是提脚就往外头去,还贴心的帮宋慧娘把门掩了掩。
屋子里?无旁人。宋慧娘赶紧打开食盒,又翻开虞枝心送给她的那几卷香王诗册,按照书上的花名目录重新调整了糕点的顺序。而底下油纸上的线条和图案则正对应着京中闺阁流传甚广的一本女书中记载的数字的化笔写法。
宋慧娘精神一振,依着记忆将这些数字一一认出,?对应诗卷中的页数?数,果然找出了一个个文字。及连在一起,其中内容却吓了宋慧娘一跳:什么叫“丽用药有孕,陛下已知。望顾念身体,莫与冲突”?
宋慧娘定了定神。丽显然是说的丽贵人王氏,也就是说丽贵人能怀上陛下子嗣乃是用了药物所为。而陛下知情亦不阻止,而是把她和那个孩子当做弃子……
她想到这里,蓦的惊出一身冷汗。虽不知道陛下要这“弃子”何用,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而她却是已经打了和王玲珑同样的主意,甚至已经联系到康太医,只因尚未制好药丸才没施为。
若这密信中说的是真的——
宋慧娘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一时间无数个问题蜂拥在她脑子里。王玲珑有孕是陛下授意还是默许?陛下明知道这个孩子有问题,为何还要容妃多加看顾?慧贵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不要与王氏冲突,是不是说明后续还有别的算计?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慧娘下意识的将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却是锦书气喘吁吁的回来报道:“太医刚从前头出来,一会儿就到了。”
宋慧娘这会子一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哪里还惦记什么太医。幸而她身子骨儿一直强健,勉强镇定了让几名太医轮流把脉,听他们之乎者也的掉书袋子讨论了一阵,最后得出了个思虑过重的结果。好在没要她吃药调养,只反复提醒她多宽心,否则于身体不好,也不利于为陛下诞育子嗣。
宋慧娘只得一一谢过,撑起笑脸送走了几位太医。一转头,便听锦书幸灾乐祸的与她道:“小主您是不知道,方才太医诊治说丽贵人胎相不是很稳,最好卧床修养。丽贵人开口就阴阳怪气的说今儿受了皇后娘娘的责罚心里难受,又被押着抄经累着了。话里话外都是对皇后娘娘不满,还撺掇太医替她伸冤呢。”
“随意她说什么去吧。”宋慧娘心不在焉的应道。心里却越发信了虞枝心给的消息——用药有孕多少会有些伤身,这胎相不稳只怕并不单单是王氏矫情。
锦书还在眉眼乱转,觍着脸对她笑道:“小主啊,您看丽贵人就要卧床了,怕是翻不出什么浪来。若是慧贵人?被皇后撤了牌子,那这后宫最得宠的可不就是您了么!”
“你又有什么歪主意?”宋慧娘不屑的撇她一眼,不耐烦的问道。
“奴婢就是觉得啊,您这位份怕是过不久就能升了。您要是当了贵人,就能有两个二等宫女,奴婢就想问问,到时候您是准备提拔下头哪个丫头上来啊?”
宋慧娘心里一松,又不免更添几分无力:“什么升位份不升位份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小主还能仗着受宠管陛下要位份么?”就算要了皇后也不会答应,只怕还会惹了皇后的恼,如慧贵人一样被皇后整治。
“你自个儿本本分分的伺候本小主,本小主看在你是家里带过来的份上必不会亏待你。至于底下那些个小宫女——你听她们几句姐姐长姐姐短的,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这般冷了脸训斥,锦书自不敢?多说什么。正要恹恹的往外走,又听她吩咐道:“你提前准备准备,明儿咱们也做几道点心去长禧宫,好歹是回了慧贵人的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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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霜天晓 · ?
皇后重返后宫第一日, 便如一阵疾风暴雨般将后宫诸妃扫的心乱如麻人人自危。及当日傍晚,皇后懿旨传遍后宫,着李嫔、丽贵人、慧贵人和陈采女好生将养, 暂撤了敬事房的绿头牌子。
论理, 后宫确实是皇后一家独大,连陛下都要听她安排。敬事房虽知道这事儿怕得把陛下生生得罪死,仍不敢有半分敷衍,唯剩下容妃和宋宝林白宝林的牌子孤零零呈到陛下面前。
赵熠早气过一阵,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看到敬事房小太监筛糠般跪在他脚边亦只冷冷一笑, 挥手让他下去了。
皇帝陛下斜靠在椅子上仿佛闭幕养神,刘公公识趣的将人都轰出去, 只自个儿在跟前伺候。整个寝殿内寂静无声,良久才听陛下忽而开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刘公公一个激灵,急忙跪下:“奴才……奴才可不敢瞎说啊。”
“呵。”
赵熠口中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短促笑声,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掌中一枚扳指。睁开眼盯着战战兢兢的刘公公看了一会儿,又意兴阑珊的躺了回去。
“你是不敢说,而不是不知道。”
皇帝陛下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刘平却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天灵盖。磕了个头想要辩解,张了张嘴又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熠从椅子上起身, 慢慢踱到刘平面前, 居高临下的看他:“不如朕给你一个机会, 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刘平满嘴发苦,重重磕头求饶, 无奈道:“陛下,那可是皇后娘娘, 奴才,奴才当真不知该如何办啊。”
“那?立时想个辙。”赵熠一甩袖,坐回椅子里森然道:“否则——朕要你何用!”
刘平伏跪在地,遮掩住脸上挣扎的表情。他确实是想到一个对付皇后的好法子,甚至对他来说有益无害。只是……
“你可想好了?”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阴沉:“朕没那么多时间与你耗,若是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个儿去坤和宫请死罪吧。”
刘平猛地一抖。皇帝这意思,难道是豁出去要用他刺杀皇后不成?心中一时闪过无数个念头,权衡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道:“陛下,依奴才愚见,皇后娘娘能这般无法无天,无非是与理与法,后宫中没有谁能制得住她。可是陛下您别忘了,皇后是后宫之主不假,但若是有名正言顺的长辈坐镇——”
“嗯?”
赵熠目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说不出的百般滋味笼上心头,手指下意识掐进掌心,又被一阵钝痛惊醒。
“你是说……?”他收敛表情故作惊讶,嘴角在低头叩首的刘公公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摸嘲讽的弧线:“你想让朕迎太后回宫?”
“陛下圣明烛照乾纲独断,奴才不过一个后宫的阉人,实在是看不惯皇后如此嚣张跋扈令陛下难堪,才想出这么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啊。”
刘公公磕头嗑的情真意切,若非早听虞枝心说过他与刘姑姑是太后收买的心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赵熠都要忍不住赞叹他的“忠心”和智慧了。收敛了心中愈发积淀的不甘和愤怒,皇帝陛下沉凝片刻,终是有了几分动摇。
“皇太后在佛寺潜修,?算朕有心迎回,至少也得有人手先与她通个气儿。”他踌躇的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看向刘公公厉声问道:“你敢提出此计,难不成早与太后有勾连?”
“奴才、奴才有罪,请陛下息怒。”
电光火石间,刘公公决定豪赌一把,抹了把眼泪认罪道:“奴才确实有个相好儿是皇太后身边的姑姑,奴才也是、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一直没与她断了联系。方才陛下问起,奴才一是为陛下分忧,也有自个儿的小心思。奴才该死,请陛下恕罪啊。”
好一个避重?轻,好一个偷梁换柱。赵熠深深叹一口气,眸中暗色如汹涌的乌云。语气却突然柔了下来:“你起身吧。朕既说了恕你无罪,此事?当你没说过。”
“奴才多谢陛下。”刘公公重重叩首,心底松了口气——看来这一把自己赌对了。
“至于迎回太后之事,让朕再考虑考虑。”皇帝陛下一边说着,已然迈入寝宫内殿,身形消失在摇曳的薄纱之间。唯有声音透过暮色暗沉飘进他耳中:“你与你那相好儿透个信儿,先给朕探探太后对皇后这般行径是个什么想法。”
……
一夜寒风急雨,夹杂着细碎的冰雹窸窸窣窣落在琉璃瓦上,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及黎明时分,天却放了晴,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挣扎着射出红色的光,给红墙朱瓦再抹上一层荡漾的血色。
虞枝心踩着脚底一层薄薄的冰霜走过甬道,忽听身后委婉女声轻道:“我年幼时听家里的花匠说过,清晨出了这般厚的云彩,等中午?该下雪了。”
一转头,是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宋宝林。她快走两步上前与虞枝心见礼,见虞枝心好奇的往自己身后看,笑着解释一句:“容妃娘娘本该与我一同出门,不想丽贵人突然喊身上不爽利,娘娘无法,只得先听听太医怎么说了。”
“辛苦娘娘了。”虞枝心会心一笑,主动挽起宋宝林的手一块儿往前走,口中关心道:“你在长乐宫住的还好?丽贵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宋宝林与她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她肚子里可是有龙种呢,婢妾惹不起躲得起,避着她?好。”
“都是为了陛下。”虞枝心亦点头,再与她相视一笑,捏着帕子捂嘴打趣:“若在长乐宫里实在躲不过,你便来我长禧宫躲着。反正我这暴脾气谁不知道呢,?不信她王玲珑敢招惹来。”
她这话说的半真不假,宋慧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好在坤和宫的大门已在眼前,两人迎着白宝林探究的目光下意识的撤开手,各自整理整理衣装,一同往正殿走去。
皇后娘娘依旧正襟危坐,见座位上缺了好几个人,不免皱了皱眉。自有坤和宫的女官上前禀告,言陈采女昨儿受了风寒发起高热,太医嘱咐不可见风。丽贵人晨起时喊肚子疼,容妃不得已留在长乐宫看着,已让身边的姑姑过来请罪告假了。
倒是正经的理由,也没什么失礼之处。皇后目光向下扫过李嫔与慧贵人,见两人皆眼观鼻鼻观心的安分坐着,想是没打算因撤牌子的事闹起来,不由暗暗点头。
“昨儿本宫的旨意尔等都收到了?”
皇后娘娘姿态俾睨,不待她们回话便继续道:“宋宝林白宝林,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二人好好服侍陛下。若能为陛下诞育龙种,本宫定有重赏。”
宋慧娘强忍住皱眉的冲动,与欣喜若狂的白宝林一同下拜称喏。皇后大方的赐下一双玉环,又对虞枝心道:“慧贵人,本宫停了你的绿头牌子,你心中可有怨言?”
虞枝心起身下拜,口称不敢:“皇后娘娘仁慈,嫔妾感激不尽。且调养身子本是为了嫔妾着想,嫔妾怎会有怨言?”
“你能想明白?好。”
皇后挥挥手让她坐回去,又看向李嫔。李嫔在皇后面前自是比虞枝心更机灵的多,主动起身谢恩:“嫔妾知道娘娘是为了嫔妾好,嫔妾多谢娘娘恩典。”
“如此甚好。”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脸上的表情也松软了些。随口说起三日后的冬祭大典:“依照规矩,后宫嫔妃在六品以上者需随本宫一同参加祭奠。然本宫想着慧贵人与丽贵人身子皆不是很好,不若?让容妃与李嫔同行。慧贵人,你觉得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虞枝心身上。丽贵人怀着孩子胎相又不好肯定是没法参加大典的。皇后这一招正是对着虞枝心去——否则同样宫寒不孕的李嫔怎么?能跟着一块儿呢?
“嫔妾领命,谢娘娘开恩。”
虞枝心不慌不忙的再次谢恩,脸上虽无甚表情,倒至少看不出抗拒来。宋宝林莫名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瞬间心跳的飞快,生怕慧贵人一个不管不顾当场与皇后呛起来。
皇后并不关心虞枝心如何想法。人心本不可控,只需她们于言行上认命顺从便够了。如今看来慧贵人虽是个被陛下蒙了眼的急性子,规矩倒是懂得几分,日后只管多敲打敲打,放在后宫也不算碍眼。
唯有宋宝林总觉得虞枝心这模样有些不对劲。仿佛少了几分斗志,多了些迷茫,看似被皇后压的不敢作声,其实更像是在走神儿,随意敷衍着皇后娘娘。
好在孔皇后并没有察觉——实则孔皇后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些女人虚伪的闲聊,索性干脆利落的将她们轰走:“若是没什么事,今儿?到这里吧。即日起本宫要准备冬祭大典,你们?不用进殿请安了,如往日一样在坤和宫门口磕个头,本宫?心领了。”
众人更不敢与皇后多嘴,依礼告退出了坤和宫。待众人散去,宋宝林小跑两步跟上虞枝心,指着锦书手里的食盒笑道:“昨儿承了姐姐的好点心,婢妾也做了点子当回礼,还请姐姐切莫拒绝。”
虞枝心微微一怔,也跟着笑了:“难得妹妹有心,不如再去我那儿坐一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军师刘公公已上线→_→
以及,有一个噩耗……
我十一只有一天假,2号到7号加班→_→
QAQ本来还想攒一波存稿加更的!要哭死了
第40章 .花心动 · ?
宋慧娘的点心盒子显然只是个筏子, 她眼巴巴上赶着往长禧宫去,无非是想弄清楚昨儿虞枝心透给她那两句话到底是何用意。
虞枝心却有几分意兴阑珊,懒得与她打机锋说些虚言, 直接捧了汤婆子歪在软塌上笑道:“全后宫最不爱打听消息的就咱们俩了, 妹妹觉得如此机密的事我是如何能知道的?”
“姐姐是说……?”宋慧娘不自觉的握住一侧裙摆,将一团银丝绣的芙蓉捏成扭曲的条纹。
“一半儿是陛下透露的,一半儿是容妃娘娘告知的。”
虞枝心无所谓的揭盅:“毕竟你也知道,王玲珑惹了我不是一次两次一分半分。而我是个什么性子——”
她顿了顿,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陛下和容妃娘娘有意用这个孩子, 好歹不能因为我乱搞一气给毁了,索性便将底子先告诉我, 免得弄巧成拙白费了心思。”
“婢妾竟是完全不知……”
宋慧娘也不知为何,毫不怀疑的就信了虞枝心的说辞。只是有些后怕,又不免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虞枝心瞟她一眼,轻轻摇头道:“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看似柔弱实则清醒,并不苛求陛下的感情,亦懂得明哲保身。虽说有几分后宅手段,为的不过是自保。只要丽贵人不欺负你到忍无可忍, 你在容妃眼皮子底下总翻不起浪来。”
宋慧娘一时气闷。忍不住负气般问道:“那姐姐又是怎么个不同?”
“我啊。”虞枝心眼波流转,蓦的多出些妩媚来, 只是很快收敛, 又恢复了一潭平静。
“我是容妃娘娘捧起来的一把刀, 索性我是真心爱慕陛下,哪怕被利用了也就被利用了。”
她轻弹手指,在宋慧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笑的有几分自嘲:“合用又心甘情愿的刀可不好找, 陛下的宠爱容妃的信重那都是本钱。万一随意折了岂不是可惜?自然是要先交代好了,确定不会用错地方才行啊。”
她一时兴起, 支起脑袋与宋慧娘对视,突然问道:“你知道昨儿陛下从前朝下来就进了长禧宫,是和我说什么吗?”
宋慧娘僵着脖子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