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儿姜泠月却不同。
自打上回在赏花宴上吃了瘪,姜泠月就整日哭丧着脸,喜怒无常,下人伺候得也小心仔细,生怕哪里做得不合大小姐的意,白白挨上一顿打骂。
这日,府里的丫鬟给姜泠月梳头时不小心扯断了她一根头发,姜泠月勃然大怒,拿起桌子上的茶盏便要往那丫鬟头上砸。
好在那丫鬟机灵,及时躲了过去,茶盏一下子撞到了木门上,应声落地,碎成了几片。
“泠月,你这是想把娘害死吗?”
曹楚云来到女儿房门前,刚要推门,近在耳边的瓷杯破碎声就吓了她一激灵,推开门一看,小丫鬟抹着眼泪在门边收拾瓷杯碎片,自己的女儿正坐在桌边训斥这小丫鬟。
“娘,您怎么来啦?泠月方才正教训下人呢,没伤到您吧?”姜泠月恶狠狠地剐了小丫鬟一眼,起身把曹楚云迎了进来。
“滚出去。”姜泠月又往小丫鬟身上踹了一脚。
小丫鬟忍着委屈,将地上的碎片全部拾起,小声抽泣着离开了。
“娘”,姜泠月摇着曹楚云的胳膊,语气满是嫉妒,“爹爹他真是偏心,居然亲自去接那个小狐狸精!等她回来了,家里怕是又没有咱们娘俩的地位了。”
曹楚云却是一副悠然自得、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她不会回来了。”
姜泠月神色僵了僵,声音轻颤:“娘这是什么意思?”
“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曹楚云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着解释道,“你爹爹不可能找得到她。”
姜泠月瞪大了眼睛,只听得曹楚云冷声继续道:“你放心,娘自有安排,一定不会让那小蹄子再回来作威作福。”
“娘找到她了?”姜泠月问。
“这事你别管,安安心心等着当谢公子的新娘子便是。”曹楚云笑着捏了捏姜泠月的鼻头。
姜泠月顿时笑逐颜开,又突然想到什么,摇了摇曹楚云的胳膊:“娘,过几日宫里的七皇子会在城郊围猎,届时谢公子和其他一些公子哥也会去,泠月也想去瞧瞧。”
曹楚云剥着手里的石榴,瞥她一眼:“男子们在猎场围猎,你一个女儿家去做什么?”
“正因为都是男子,女儿去了,才是最勾人眼球的那一个。”姜泠月笑了笑,将手里剥好的石榴递给曹楚云。
*
东宫偏殿。
姜雪蚕这几日休养得好,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结果绿柳比谁都欢喜,这些日子她算是累坏了。
太子殿下嘱咐姜姑娘尽量卧床休息,仔细养伤,姜姑娘也是真的听话,这几日一直乖乖坐在榻上,偶尔看看书,写写字。
可有一日,太子殿下拿着姑娘送他的帕子端详了许久,让姑娘瞧见了,姑娘心思单纯,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对她的绣工不满意,这几日便闷着头拼命学。
绿柳这个当“师父”的自然就也得尽心尽力,不过许是姜姑娘实在没有女工方面的天赋,学了好几天才勉强能将蚕绣得像蚕,将桑叶绣得像桑叶。
姜雪蚕白/嫩的指肚也因此被戳破了不少次,好几回鲜红的血珠都沾到了绣布上,她怕夫君瞧见了担心,赶紧把绣布换成新的,又嘱咐绿柳不要把这事告诉她夫君。
于是绿柳肩上就又多了这么一项重担。
“绿柳姐姐,你快瞧瞧,我这回绣得是不是好看多了?”
姜雪蚕欣喜地将手中刚刚完工的帕子递给绿柳。
绿柳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接过帕子瞧了瞧,眼前一亮:“姑娘这回绣得是真好看!”
她扭过头,正想把帕子还回去,却无意瞥见了姜雪蚕指肚上一抹殷红,惊呼一声:“姑娘,你又受伤了。”
姜雪蚕也才注意到这事,赶忙蹬上绣鞋跑到铜盆边熟练地用清水将双手洗净。
不巧,宋寒之也在这个时候进了门,手里还端着满满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
“夫君”,姜雪蚕听到脚步声,赶紧把双手用汗巾胡乱擦干,转过身清甜地唤了一声,目光却被盘子里那一颗颗剔透的紫葡萄吸引。
“见你喜欢,此次使者进贡,多讨了一些回来。”宋寒之把手上的琉璃盘往前递了递。
绿柳在一旁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宫中谁人不知,梅妃娘娘对这西域葡萄最为钟情,每回使者来进贡,最最上好的葡萄都要率先往她宫里送,这回让太子殿下截了胡,她恐怕要气死了。
姜雪蚕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宫里的葡萄都是那么酸甜可口,凑近了两步,轻轻捏起一颗葡萄。
不想,葡萄皮刚剥了一半,汁水便沾到了她指尖那细小的针孔上,她咬了咬下唇,打算忍过这阵细微的疼痛,正要继续剥皮时,手里的葡萄却被眼前人给夺走了。
“受伤了就不要逞强。”宋寒之垂着眸子将手里的葡萄仔细剥好,递到她嘴边。
姜雪蚕扬起小脸看了他一眼,又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垂下脑袋:“夫君都知道了。”
宋寒之不语。
姜雪蚕低垂着眉眼,往前探了探身子吃掉了宋寒之手里的葡萄。
樱唇水润,拂过宋寒之干涩的指尖,湿漉漉的触感引得他心头一颤,心旌摇曳下,他蓦地想起昨夜那场荒唐的大梦,熟悉的燥热感再次蔓延,被那樱唇拂过的指尖此刻恐也滚烫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败给了那双勾人的双眼,还是败给了她眼角那枚蛊人的泪痣,亦或是此刻,沾了少许葡萄汁水的樱唇……
最后,他还是轻叹了一声,用滚烫的指肚抚了抚她的嘴角,声线温柔:“我很喜欢你第一次绣的那块帕子。”
“真的?”姜雪蚕吞掉口中的葡萄,扬起小脸,之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真的。”宋寒之笑着点点头。
“奴婢也可以作证”,绿柳清了清嗓子,悠悠道,“奴婢今早还看见梅小姐向太子殿下递帕子,殿下看都没看一眼。”
“夫君为什么没收啊?”姜雪蚕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十分无辜。
宋寒之呼吸一滞,他可真感谢他这个婢女又给他出了道难题。
少顷,他才从盘中又拾起一颗葡萄,剥去外皮再次递到眼前人嘴边,目光真诚地回了句:“没你绣得好看。”
美人终于笑了。Pao pao
“殿下”,卫成突然进了门,拱手行礼,“七皇子来了。”
七皇子宋兴怀生母早逝,小时候被皇后抚养过一段时日,与宋寒之一向关系亲密。
“我出去瞧瞧。”宋寒之眼见着手里的葡萄再次被那樱唇攫取,眼底笑意更深。
姜雪蚕餍足地嚼着葡萄,眉眼弯弯,冲他点了点头。
*
殿外。
“五哥!”来人一身靛蓝色云纹箭袖,墨发高高束起,一幅清俊少年模样。
宋寒之也有许多日子没见到过他这个幼弟了,本想与他饮酒叙旧,但作为长辈,他还是先一本正经地问了句:“课业可有做完?”
少年一下子蔫了,挠着脑袋支支吾吾地回道:“还差一点。”
宋寒之无奈地笑了笑,和他一同进了正殿。
“五哥,过几天就是父皇照例检查我箭术的日子了,可他最近龙体欠安,卧病在床,怕是不能亲自来了”,宋兴怀叹了口气,偷偷瞟了一眼宋寒之,“所以我就向父皇求了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这个弟弟一向古灵精怪,宋寒之也摸不清他的套路,但下意识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由五哥来当这次的考官”,少年咧开嘴角,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憋回笑意恳求道,“五哥箭术高超,到时还能指点兴怀一二。”
宋寒之不吃他这一套:“校场几位将军一样箭术高超。”
宋兴怀单手托腮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五哥最近极宠一名宫婢,她长年被困在这深宫里,想必应当对外头的事物极为好奇,五哥就不想带她去瞧瞧?”
宋寒之摩挲着杯沿想了想,这些日子那小姑娘确实一直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宫墙内,若是能带她出去散散心,或许能让她心情愉悦些,林大夫也说过,心情愉悦有利于她病情的恢复。
“五哥这是同意了?”
宋兴怀见宋寒之沉默了半天,心知这事应当有了着落,胡乱放下茶杯便往门口跑,一边跑一边笑着说:“我就当五哥同意了,不许反悔,三日后城郊见!”
宋寒之无奈地摇摇头,将对面那倾倒在桌上的白瓷茶杯重新扶正。
殿外,宋兴怀跑得急,拐弯的时候不小心与一名小太监相撞。
“奴才该死。”小太监垂着脑袋赔罪。
“你是东宫的人?”宋兴怀觉得这人有些面生,随口问了句。
“……是,奴才是伺候太子殿下的。”小太监低垂着眉眼,恭敬答道。
“那就走吧,不治你的罪。”宋兴怀挥挥手,这会子他可不能惹他五哥生气。
结果刚走两步,宋兴怀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刚刚那小太监已经走了老远。
“一个瘸子怎么走得那么快!”
第26章 围猎遇险(含入v公告) 近在咫尺的呼……
许是宫中岁月实在无聊,姜雪蚕听说要去城郊围猎,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央着绿柳去找一件适合骑马穿的轻便衣裳。
还有一对护膝。
“姑娘这是对自己的骑术没有信心?”绿柳笑着侃了句。
绿柳自小在北方长大,家乡那边的女子大多骑术精湛,身轻如燕,骑马用不着护膝。
姜雪蚕尚记得她第一回 学骑马时的窘迫样子,全程在马背上端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后来下马时一摸额头,上面全是冷汗。
她挠了挠脑袋,红着小脸回道:“我的骑术……确实不佳。”
“太子殿下的骑术可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与殿下同骑一匹马不就好了”,绿柳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胡服,外加一顶帷帽,笑着回她,“到时候两个人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姜雪蚕摇摇头,语气有几分沮丧:“不可以的,我现在用的是小宫女的身份,夫君又是太子殿下,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让别人看见肯定会说闲话的。”
绿柳抱着衣裳笑了笑:“姑娘不必着急,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前几日还去了趟丞相府,但是好像扑了空,府里人说丞相大人出了远门,等丞相大人回来,太子殿下肯定还去登门提亲,到时候姑娘就是太子妃啦,看他们哪个还敢说闲话!”
“爹爹出远门了?”姜雪蚕有些惊讶,爹爹一向不爱远行,除非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绿柳也有点纳闷,拍打着衣裳上头的灰尘答道:“府里人只说丞相大人去了东海之滨,至于此行的目的,他们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姜雪蚕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不安。
*
三日后,城郊。
宋寒之此刻非常后悔,当时怎么就想不开,答应了他这个顽皮弟弟的请求。
说是检查课业,实则就是给他提供了玩乐的机会,甚至还叫了不少狐朋狗友过来一起围猎。
其中就有张宋寒之最厌恶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