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叹息道:“斯人已逝,还怕什么冒不冒犯的?若让凶手逍遥法外,才是真的对不起孙贵人……传朕口谕,让仵作验孙贵人尸体,但只可查看,不可伤其体肤。”
皇上的贴身大太监尤安道:“是,皇上。”派了一太监出去跑腿。
淑贵妃道:“臣妾问了嘉嫔,辛婉仪和霖泉宫的宫人们,根据他们所说,孙贵人每天上午都会去御花园的永春池,或赏荷或喂鱼,并且不喜欢宫人们跟着,孙贵人喂完鱼后,经常不回霖泉宫,而是去良妃宫里用午膳。”
皇上道:“孙贵人跟良妃向来关系好,这个朕是知道的。”
“今天中午,孙贵人没有回琳清殿,琳清殿的奴才们以为孙贵人又去寻良妃了,便没有出去寻找,直到未时六刻,孙贵人迟迟未归,奴才们去寻,结果在永春池里发现了孙贵人。”
皇上道:“孙贵人今天上午是什么时辰出去的?”
淑贵妃道:“巳时一刻。”
“那她可曾去良妃宫中用膳?”
良妃起身答道:“孙姐姐未曾来过。”
淑贵妃温声道:“皇上别着急,待仵作验尸后,再一一排查吧,孙贵人素来宽和待下,不可能有奴才敢害孙贵人,此事必然为后宫嫔妃所为,臣妾承蒙皇上信任,统领后宫,而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臣妾管理无方。”
淑贵妃说着就要跪下请罪,皇上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朕不会怪罪于你,如今还是尽早找出真凶,方可安慰孙贵人在天之灵。”
淑贵妃道:“多谢皇上。”又柔柔弱弱地入座了。
淑贵妃请罪后,嘉嫔又起身请罪,大意就是她为霖泉宫主位,却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愧疚,辛婉仪也附和着表现出哀伤的样子,皇上象征性安慰几句,便让她们坐下了。
辛婉仪刚把擦过眼泪的帕子递给贴身宫女,就听见有太监道:“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由嬷嬷扶着,有些踉跄地走进琳琅殿,表情极度痛苦,一副悲伤难以自持的样子,行礼道:“参见父皇。”
皇上忙道:“不必多礼,萍儿快坐。”
长公主名唤珍萍。据冯静仪说,孙贵人原是乐坊舞女,比皇上还要大上一岁,在皇上还是个刚成年的皇子时,就与皇上在一起了,不久就生下了长公主。孙贵人产后虚弱时,曾对皇上说,她自己身份低微,一生坎坷艰辛,长公主有她这样一个生母,恐怕也是命运漂泊如浮萍。皇上怜爱孙贵人,便为长公主取名为珍萍,意思是哪怕漂泊如浮萍,长公主也永远是她珍爱的女儿。
现在看来,孙贵人实在是一语成谶。
长公主由孙贵人抚养长大,因出生时皇上无权无势,生母又出身卑贱,幼年便过得不是那么如意,皇上登基后,为联合百越征战突厥,便将长公主嫁与百越王长子。百越王死后,其长子也死于储位之争,百越王幼子登基,却要强娶长嫂。
长公主不堪受辱,多次在书信中提到要回宫,却都被皇上压下去了。
长公主今年不过三十有五,鬓发便已显出斑白,双目也甚是浑浊,据说是在百越王宫日日哭泣所致。
果真是半生漂泊如浮萍。
第11章 嫌疑
长公主被嬷嬷搀扶着坐下,没坐一会儿,就起身跪在大殿中,哭道:“父皇,母亲向来与世无争,究竟是为何人所害?萍儿恳请父皇彻查,还母亲一个公道。”
皇上奔过去,亲自将长公主扶起来,道:“萍儿放心,朕必定彻查到底,看看是何人如此歹毒!”
淑贵妃也道:“长公主快快坐下,保重身子要紧,仵作已经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长公主泣道:“多谢父皇,多谢淑娘娘。”
仵作很快就验完尸,过来汇报情况,道:“小人参见皇上,参见各位娘娘。”
太监小声道:“还有长公主殿下。”
仵作又磕了个头,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道:“莫要在乎这些虚礼!快说,验出什么来了?”
仵作道:“孙贵人乃是落水溺亡。”
辛婉仪道:“这不是废话吗?孙贵人就是从永春池被……”
淑贵妃道:“你住嘴!辛婉仪。”
辛婉仪悻悻闭上了嘴。
皇上对仵作道:“你继续说。”
仵作道:“孙贵人乃是在巳时六刻后,午时之前溺亡,孙贵人脸部有掌掴的痕迹,力度较小,且有指甲刮痕,手腕处有握状掐痕,并未骨折,应为女子所为,孙贵人小腿后侧有撞击和刮蹭的痕迹,应是落水时永春池旁的石头造成的,加上孙贵人胸腹前有些许青紫的伤痕,膝盖处却完好无损。孙贵人应是在巳时六刻到午时这段时间,与一留有较长指甲的女子发生争执,背对永春池,被推入水中。”
后宫几乎所有嫔妃,为求美观都会留有指甲,而宫女为了方便做事,统一不许留指甲。
皇上对众嫔妃道:“你们巳时到午时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淑贵妃道:“臣妾今天上午一直待在玉漱宫看账本,直到午时初,辛婉仪来了,臣妾与辛婉仪说了会儿话,一起用了午膳,玉漱宫全体宫女太监皆可为证。”
辛婉仪道:“是啊,妾身今日去找淑贵妃娘娘时,淑贵妃娘娘已经操劳许久了,淑贵妃娘娘实在是辛苦。”
皇上道:“辛婉仪,你今日怎么如此话多?”
辛婉仪幽怨地低头,道:“皇上不喜欢吗?”
淑贵妃道:“辛婉仪,你还是少说话吧。”
辛婉仪呐呐道:“是,妾身知道了。”
淑贵妃道:“贤妃,良妃,你们二人巳时到午时都做了些什么?”
贤妃道:“臣妾早上起来就一直待在桂荫宫,直到午时初,才去太学处给大皇子送了些小食,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良妃。”
良妃道:“我说呢,大皇子都成家了,怎么贤妃还要去太学处,原来是给大皇子送小食啊,大皇子吃了贤妃的小食,回去还得陪王妃用午膳,真是不容易。”
贤妃道:“良妃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心虚了?”
良妃道:“贤妃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上,臣妾在垂棠宫待到午时一刻,然后去太学处接了二皇子,在去的路上看见贤妃从太学处回来,垂棠宫宫人与太学处侍卫皆可作证。”
皇上显然也听她们俩打嘴炮听的头痛,挥挥手示意下一个。
嘉嫔与辛婉仪作为霖泉宫中人,座位靠前,发言顺序也靠前,嘉嫔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妾身早晨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午时……不,巳时末了,妾身梳洗后,用过午膳,便午休了。”
不得不说,很强。
嘉嫔可能是全后宫最能睡的女人了。
冯静仪啧啧称奇,贤妃道:“嘉嫔你昨晚是干了什么?怎么能睡到午时?”
嘉嫔羞涩道:“贤妃娘娘,妾身是睡到巳时末,没有到午时。”
良妃道:“巳时末午时初不都差不多嘛,你怎么做到的?我每日卯时就醒了,怎么都睡不着。”
淑贵妃道:“年轻啊,年轻就是好。”
良妃就不说话了。
淑贵妃道:“辛婉仪,你呢?”
辛婉仪道:“回娘娘,妾身上午一直在琳隐殿绣金龙凌云图,巳时六刻才出门,然后就去玉漱宫找娘娘说了会儿话,娘娘也是知道的。”
皇上道:“你既身子不好,何必还要绣这些东西累着自己?宫里又不是没有绣娘。”
辛婉仪道:“妾身多谢皇上关心,能为皇上做事,妾身不累。”
长公主道:“辛娘娘,陪你出门去找淑娘娘的宫人都有谁?”
辛婉仪道:“有我的贴身宫女欢欢。”
长公主道:“只有欢欢一人吗?”
“是啊,”辛婉仪道,“长公主是怀疑我吗?我与孙姐姐同住霖泉宫,情同姐妹,又怎么会害她呢?”
长公主道:“萍儿也是为母心切,若是冒犯了辛娘娘,还请辛娘娘恕罪。”
“无妨,长公主言重了。”
又有几位嫔妃发言,其中有一位温嫔,自称整个上午都在御花园桃林荡秋千,同样只有一位贴身宫女作证,不过温嫔是三公主和七公主的生母,皇上也没有过多责问。
冯静仪位置在我前面,因此是先轮到她。冯静仪道:“妾身近十天都一直待在青藻宫,为着这事才久违地踏出宫门,整个青藻宫皆可作证。”
冯静仪低调喜静之名传遍后宫,无人怀疑她。
我道:“妾身上午与冯静仪一起待在青藻宫,直到巳时过半才出门,先去了玉兰苑,然后就去太学处接三皇子,妾身到太学处时,皇子们还没下学,妾身便在太学处廊下等了一会儿,太学处侍卫可作证。”
其实我并不是个爱出门的人,通常都是派阿柳或顺子去接三皇子,但三皇子昨天晚上跟我说,他很羡慕二皇子下学时有母妃接送。
于是我今天就去接他了。
贤妃道:“本宫去给大皇子送小食时,的确在太学处看见了容嫔。”
良妃道:“本宫也遇见了容嫔,还跟容嫔聊了几句,皇子们才下学,今日太傅必定是拖课了。”
淑贵妃道:“容嫔,青藻宫到太学处的路,并不会经过玉兰苑,你怎么会到玉兰苑去?”
“回娘娘,是因为前些天妾身与冯静仪打了个赌,冯静仪说这个时候,宫中玉兰苑的玉兰花已经开了,妾身却认为此时还未到玉兰花花期,但我们俩都不愿出门,便迟迟未去验证,正巧今日妾身要去接三皇子,便提早了些出门,顺道去玉兰苑看看。”
淑贵妃道:“前些天打的赌,到今天才去看,容嫔平日里不会去接三皇子下学吗?”
当然!
太学处到青藻宫的距离,不比金龙宫到青藻宫的短,而且去接皇子还得卡着点儿,去早了太学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去晚了三皇子得站着干等。
还是派宫女太监去比较合适。
“妾身与冯静仪都是喜静不喜动的人……”
淑贵妃道:“容嫔,你既然喜静不喜动,今日又为何心血来潮,去接了三皇子?”
我内心崩溃。
怎么别人答话就是走个流程,到我这就事儿这么多呢?
淑贵妃又道:“容嫔,你去玉兰苑,都有哪几个人陪你去?”
我道:“回娘娘,只有妾身的贴身宫女阿柳一人。”
辛婉仪道:“容嫔娘娘巳时过半离开青藻宫,午时才到太学处,又只有贴身宫女一人陪伴……”
我道:“辛婉仪,你是怀疑我吗?”
淑贵妃道:“的确有些可疑,就算去了玉兰苑,也不至于半个时辰才到太学处。”
我道:“妾身并非半个时辰才到太学处,贤妃娘娘午时初去给大皇子送小食时看见了妾身,当时妾身已在太学处等了许久了。”
淑贵妃道:“除你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宫女阿柳外,还有谁能为你作证吗?”
“没有。”
辛婉仪道:“那便是了,容嫔娘娘,您也有嫌疑。”
嫌疑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