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亥正时分, 夜色渐浓。
王府下人歇了职各回各屋,只余下在主院伺候的几个尚在侯着,等主子们睡下。
书房还点着灯, 竹一在掩着的门外候着, 突然一阵风过, 院中出现一人。
竹一朝他点点头:“进去吧,王爷在等你。”
来人颔首, 推门进了书房。
陆陵天坐在桌案前,有半面笼着晦暗的阴影, 见人来了,他微微抬眼:“回来了。”
“属下见过王爷。”
来人是他早些时候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竹三,陆陵天搁下手中的笔,肃声问:“查到什么了?”
竹三道:“回王爷,目前尚还无法确定平王是否用其他的法子去过澍水, 但就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消息,他确实从未出过京都,不过近日他见了一个人。”
“此人姓钱, 从澍水来京, 身份只是一介普通商人, 经营瓷器玉器和典当生意,但属下去澍水探过后得知,这位钱老板在澍水是有名的富商豪绅,资产十分丰厚, 且与当地官员的关系处理的也很圆融。”
陆陵天听后重新敛眸, 食指轻点在桌案上, 问:“他为何来见平王?”
竹三:“经属下探得, 他与平王有生意上的往来, 应是大单,每年都会抽固定时间来京与平王见一面说生意上的事。”
这位钱老板与平王府的来往也完全可查,一般都是带上礼去平王府拜访一日,然后再在京中待一阵考察京中流行的瓷器玉器,最后离开时会再邀平王去鸿宾楼吃个饭,然后便离京了。
这些年来都是如此。
陆陵天沉吟片刻,又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五年前。”
五年前……
陆陵天听后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时间点。
那时候陆倡浩应该刚开始在朝中与陆怀信争东宫之位,正是全神贯注在朝堂之中的时候。
澍水,南郡最富庶之地,但离京遥远,没理由分去他当时的注意力。
片刻后,陆陵天又吩咐下去:“继续查,往细枝末节查,另外,陆倡浩五年以来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把最近盯着他的人换成竹五。”
竹五,陆陵天的暗卫里轻功最好最擅盯梢之人。
竹三应声退下,陆陵天又在书房里处理了些事情后方才回到院里。
待他走到屋前,菀姝和桃枝刚刚从屋里出来,正准备掩上门,一瞧见陆陵天回来了,纷纷行礼:“王爷。”
陆陵天见状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门外低声问:“夫人睡下了?”
“是,”菀姝点头,“夫人今日陪着柳夫人在小院里收拾,后又一起去了趟街上,可能是有些乏了。”
桃枝也小声道:“刚刚奴婢们进去时夫人已经在榻上睡着了,是以便想掩上门莫叫外头吵着她。”
“嗯,”陆陵天轻轻颔首,突然又看向菀姝,问了一句,“你除了来京,之前可还有去过其他地方?”
菀姝不知道陆陵天为何突然这么问,她摇了摇头:“没有了王爷,奴婢自小在澍水长大,是因为家中遭了灾才来京都,在此之前并未离开过澍水。”
陆陵天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觉得平王眼熟是因为在澍水见过他?”
菀姝想了想,道:“应是这样,但也可能是我在澍水见过与平王殿下相似的人。”
而且既然她留下了印象,那当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菀姝那日从马场回来也想了许久,偏偏就是回忆不起来。
好像只是匆匆一个过眼,但在她脑子里留下了印象,现在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嗯,知道了,这件事除了本王和夫人,不要再告诉旁人知晓,你们下去吧。”
菀姝和桃枝点头,从门前让开,陆陵天轻轻推门而入。
沈梨已经趴在软榻上睡着了,手边放着她刚刚在看的话本子,应该是一直在屋里等他回来。
夏日夜晚,风带着一丝温热从打开的窗边拂过。
小姑娘本就散了发,有几缕乘着夜风扫过脸颊,她皱了皱鼻子,下意识抬手去拨弄,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陆陵天眉眼染上温柔笑意,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人从软榻上抱了起来。
沈梨睡得不沉,似有所觉,在他怀里蹭了蹭,喃喃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
陆陵天低应一声,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摸着她的头,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这才轻声道:“我去沐浴,阿梨先睡吧。”
沈梨迷迷糊糊的点头,又闭着眼抓着他的手软声道:“要快些回来……王爷最近都……好晚……”
小姑娘的抱怨让陆陵天无奈低笑,知道最近因为忙他是晚上回屋的时间晚了,于是又好言好语地哄了半梦半醒的姑娘好几句,这才拿上衣物去了耳房。
只是等走出里间,他脸上的笑又淡了。
他想到刚刚竹三说的话,陆倡浩若是真的与澍水有些联系,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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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午后已经十分炎热。
沈梨喜欢在外头池塘边的亭子里纳凉,但这几日外头实在是太燥热,陆陵天不许她下午出门,怕她给晒坏了。
于是沈梨便也不叫他担心,午后便在屋子里看看话本子或是诗集,要不便是给陆陵天绣腰封,偶尔还会叫上菀姝下两盘棋,时间倒也好打发。
而陆陵天近些时日都太忙了,时常一早出府,要等到傍晚才能回来。
好在他不管如何忙都会回府与她一同用膳,只是看着他最近明显轮廓更分明了一些的眉眼,沈梨多少有点心疼。
这日晚膳,沈梨拉着陆陵天入座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长云哥哥,你最近都瘦了。”
陆陵天近些日子忙于夏狩的巡卫挑选和金元节京中的布防工作,与刚成亲那会相比确实少了很多时间配小姑娘,她却一点都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关心他的身子。
男人握住沈梨的手轻轻抚了抚,低声道:“等过了金元节便好了,最近没有时间陪你,阿梨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啊,”沈梨先舀了一碗汤给他,眨了眨眼睛,“我自己在府中也挺好的,很自在。”
末了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陆陵天:“金元节的时候我们要进宫赴宴是么?”
陆陵天点头:“那日宫中会在华天阁设宴,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和爵府均会受邀入宫,不过阿梨不用担心什么,左右有我在。”
再者,只有朝中肱骨重臣和一品公爵府才能在金元节登上华天阁高处用宴,其余人都会被安排在的华天阁前的那片广场。
沈梨知道陆陵天这是体贴她,眉眼弯弯让他放心:“还有郡主呢,我不担心的。”
只是金元节是大启十分重要的节日,那日进宫定是要做隆重打扮的。
沈梨想着自己柜中的衣裳,在晚JSG膳后跟陆陵天散步消食时便与他道:“长云哥哥,过几日我想约上郡主去街上铺子里看看,这次进宫不能马虎。”
陆陵天自然是应下,揽着小姑娘穿过一个垂了花枝的月洞门,叮嘱她:“记得带上红羚,青墨坊和织锦阁都可以去看看,左右是自己家的铺子。”
自己家的铺子买东西不要钱。
沈梨听后轻笑一声,第二日便给长公主府递了帖子。
贝萦雪是个活泼娇小姐,平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外头闲逛,也就是最近有些热,她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们都不想出门晒着,怕到时晒黑了可怎么好。
于是贝萦雪在家里憋了好几日,如今接到沈梨的帖子,她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让来送邀帖的小厮回去给沈梨回话:“本郡主明日过去找小表嫂,你回去告诉王妃在府中等我过去便是。”
因为知道沈梨不惯早起,这日贝萦雪特意用过早膳,巳时才去耀王府。
彼时沈梨刚刚收拾好在屋子里等她,她来的时辰正巧,两人一起上了等在王府门口的马车,丫鬟小厮都在车边随行。
今日乘的是长公主府的马车,因着贝萦雪喜欢去外头,每年甚至还会专门挑时间跟长公主一起去京郊的别院住一阵子换换新鲜环境。
是以长公主府的马车都十分宽敞舒适。
一坐上马车贝萦雪便朝沈梨粘了过来,挤眉弄眼的打趣她:“表嫂,我听我爹说陵天表哥最近可忙啦,他是不是都没时间陪你?”
沈梨笑:“郡主什么都知道呀。”
贝萦雪洋洋得意的翘鼻子:“那是,所以你就不要理他了,你多来找找我呀,我陪你玩!”
沈梨也挽上贝萦雪的手,轻轻点头:“嗯,所以我这次就是特意约郡主出来的,”
“”过不久就是金元节了,我之前没在这种大日子时进过宫,想让你帮我看着买一套新的珠钗首饰,还有衣裳也打算新做一件。”
贝萦雪一听便知道沈梨是在要为这次金元节进宫做好准备,她大手一挥:“包在我身上吧表嫂!我们先去织锦阁,陵天表哥自己产业,你身为老板娘,自然会以你的需求优先,也能做的快一些,顺便再送我一套衣裳,好不好?”
寿宁郡主喜欢做新衣裳,整个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
沈梨想起什么,突然一拍手:“我是该送你一套衣裳的,先前有一次进宫见皇后娘娘,我将你的衣裳穿走了。”
说着沈梨便将早前去宫里被沈念筱一推,弄脏了衣裙的事与贝萦雪讲了。
贝萦雪听后激动不已:“哎呀!这是缘分呀!我们好有缘哦!”
激动完她又想起沈念筱的近况,啧啧两声,嫌弃道:“小表嫂,永昌侯府这个嫡小姐,格局小了,太小了。”
近些时日京中关于沈念筱和欧阳烁私相授受的流言被推至了一个高/潮。
皆是因为有消息出来,说侯府这位嫡小姐见事情被发现,竟然还妄想将脏水破给已经嫁到耀王府的庶姐,结果被发现,事情败露,现在只好闭门不出,哪还有脸见人。
贝萦雪说起这个就来气,恰好马车这时候已经到了织锦阁,她掀起帘子也不用丫鬟扶,一下便跳下了马车。
沈梨扶着桃枝的手下来,贝萦雪一把挽上她的手,又叽叽喳喳起来。
“虽然这些流言蜚语没个谱也不知真假,但是空穴不来风,听着也够叫人生气了,永昌侯府若真这么做想把表嫂你牵扯进来,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他们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啊?”
沈梨听后淡淡敛了眉眼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拍了拍贝萦雪的手背:“好啦好啦,明明流言里被泼脏水的是我,倒是叫你气死了,到时候长公主得怪罪我了。”
“我娘才不会。”
贝萦雪轻哼,很快被沈梨带歪了话题,把这些流言抛之脑后。
沈梨心里却有数,多半是那日胡夫人回去后在私下里与几位要好的夫人说起了这事。
大家族里的夫人虽然端着架子不会大肆议论,但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总会叫旁人知晓。
只是大家都是口说无凭,权当一个流言来听了。
然而即便如此,对沈念筱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沈梨其实已经不关心永昌侯府到底如何了,沈念筱的名声、亲事,都与她无关,也与耀王府无关。
只是她不关心,但还是架不住京都里议论的人多。
她与贝萦雪刚走进织锦阁,便听见了里头一边挑布料一边闲聊的夫人提到了“永昌侯府”四个字。
她也没刻意去听,只是其中一位夫人的声音属实有些大,叫她和贝萦雪很难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