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一幕,他在身后喊她的那一幕。
这边,霍酒词绞尽脑汁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另一边,裴知逸摘了蛊玲,轻手轻脚地来了房门口。
他自然晓得霍酒词与夕鹭同睡一张床榻,心头酸得不行。原本,该是他跟她睡。他暗自思量着,得尽快将夕鹭嫁出去。
“楚兼。”裴知逸后腿几步喊人。
“属下在。”楚兼从屋檐上跃下,轻飘飘地落在裴知逸身侧。
裴知逸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你想不想娶亲?”
楚兼不明裴知逸的意思,迟疑了一瞬,简单吐出两字,“不想。”
“你年纪不小了,比我还大,该想想了。”裴知逸伸手拍了拍楚兼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知不知道?”
楚兼沉默,不确定道:“属下家里没人。”
裴知逸咬牙,按着楚兼在石阶上坐下,又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姑娘?”
楚兼脱口道:“没有。”
“那你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么?”裴知逸又问,他还不信了,自己会撬不开木头。
楚兼利落地回道:“不知道。”
几个问题下来,裴知逸开始自我怀疑,主动把手收了回来,“你喜欢男人?”
这一下,楚兼面上终于有了点表情,嘴角抽出,“不喜欢。”
“那还有的救。”裴知逸松了一口气,蓦然,他想起一件事来,“有人今晚一定会做点动作,你去查探查探。”
“是。”语毕,楚兼起身便走。
裴知逸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仰头欣赏夜色。今晚的夜色真美。她来了,他的心安定不少。
第46章 强抢民女
翌日。
霍酒词到点睁开眼, 夕鹭并不在旁,她有些疑惑,刚下床便看到了一桌子的东西,不仅有钱, 还有衣裳和平日用的胭脂水粉甚至连那几张作废的画稿都拿回来了。
昨天她只说拿钱, 结果裴知逸什么都拿了,想得倒是周到。
她轻移莲步行至桌前, 只见放银子的小箱子上放着一张合离书, 合离书上盖了官印,以及纪忱的签字和手印。
这就是他们大胤的合离书?霍酒词仔细瞧了瞧, 合离日子是上月底。许久之前,她听人提过, 府衙一月只办两日终身大事,月中证婚, 月末合离, 而昨日显然不是办合离的日子。
真真讽刺。那时,她都没想过自己会与纪忱和离,全当笑话听了,更没想过,自己和侯府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此想来, 裴知逸昨日离开后没回便是去办这事了,也不晓得他是如何让纪忱签字的。昨日办事之人不当值,他怕是花了许多心思在里头。
没合离书, 她总觉得心里存着个疙瘩, 还打算月底去府衙一趟, 没料他已经办好了。
也好。
霍酒词拿着合离书去了书案前, 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再按手印,简单利落。
至此以后,她同纪忱再无瓜葛。不对,不能这么说,他们侯府还欠了她三万两银子。等他们将三万两还完了,他们才算再无瓜葛。
自然,这里头的关系大相径庭。
“姐姐醒了么?”忽然,夕鹭从外头滚着轮椅进入内室。
“醒了。”霍酒词抬眸看向夕鹭,她今日的气色比在侯府时好多了,嘴角带笑,眼神有光,整个人明媚不少。“你怎么起这么早,为何不喊我?”
夕鹭撇撇嘴,“我看姐姐睡得熟便想让姐姐多睡会儿,再说,宫女姐姐们抱得动我,我不想姐姐辛苦。”说着,她像是记起了一件事,又道:“姐姐,太子殿下上朝前交代过一句话,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姐姐想出宫随时都能出宫,不过姐姐手中的那张合离书得留下,他有用。”
“他有用?”霍酒词跟着问了一句,心思几转,难道是他上朝要用?
*
早朝。
“众爱卿可有其他事,若是无事,退朝。”裴雍扫了眼蠢蠢欲动的几人,不慌不忙道。
纪忱站默然站在人堆里,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昨日签的合离书。直到此刻,他都不大敢相信,自己身上会发生这么多事。
同样,他也不晓得,霍酒词是何时跟裴知逸扯到一处的。说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这时,工部尚书刘几瓒站了出来,“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裴雍淡淡一笑,眸中闪着看戏的光,“准。”
“昨日,光天化日之下,太子殿下私闯绥安侯府强抢民女。”刘几瓒说得义正言辞,字字有力。
闻言,纪忱颤了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刘几瓒。他为官时间少,与朝中大臣关系大多一般,但他也晓得,这些人是各自站队的。他不喜站队,即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没过多往来。
刘几瓒忽然来这么一出,他心里头多少有点五味陈杂。
裴知逸岿然不动,面上神色也不变,他就晓得,这些人要在今日早朝唱戏。
“岂有此理。”裴雍沉下脸,不悦地看向裴知逸,问道:“太子,尚书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裴知逸出列,挺着身板道:“回皇上,刘大人所言有误。”
“太子殿下!”刘几瓒重重喊了一句,正色道:“抢都抢了,为何敢做不敢当!昨日,石丰街上的人都瞧见了,老臣也是其中之一。纪夫人明明与纪大人恩爱有加,侯爷与郡主对纪夫人更如亲生女儿一般,太子殿下将她强行抱走,这不是强抢是什么?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刘大人。”裴知逸冷声打断他,“即便刑部给孤定罪还得讲人证物证呢,你一面之词算什么。”
刘几瓒转向裴知逸,回道:“纪大人便是人证。”
“他也算?”裴知逸挑眉嗤笑,他侧头道:“好,刘大人说纪忱大人是人证,那纪大人便说说,你与夫人是否恩爱有加,侯爷与夫人又是如何待她的,再说说,昨日孤去侯府是不是强抢民女。”
纪忱狠狠捏着玉简,恨不得将它捏碎了。
他不开口,刘几瓒急了,忙道:“纪大人,你倒是说话啊,你平日不都说自己与夫人恩爱有加么?还说内子聪慧,两老都十分疼爱她。”
听得这话,纪忱只能将脑袋垂得更低。
见状,有几大臣便以为纪忱是怕裴知逸,陆陆续续开始为他说话。
“纪大人,不必在意太子殿下,如今皇上在,你尽管将自己的委屈说出来。”
“纪大人,兹事体大,倘若太子殿下真强抢民女,你就应该说出来。”
“纪大人,你说吧。”
……
任由他们如何说,纪忱依旧缄口,一个字也不说。侯府里怎么对霍酒词的,他哪里说得出口,昨日之事他更是受了奇耻大辱。且他素来心高气傲,哪儿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遭遇。
裴知逸嘲弄地哼了一声,他倒是要看看,纪忱能说出什么好听的笑话来。一想起昨日纪忱签字时的心痛样,他便觉畅快。
龙椅上,裴雍是半句话都不插,纯粹看戏。
几人说得起劲,奈何纪忱就是不肯开口,终于,刘几瓒忍不住了,“皇上,纪大人面皮薄,怕是说不出口太子的恶行,老臣恳请传石丰街上的人进殿作证。”
裴雍点头,“传。”
语毕,裴雍侧头瞥了胡霁一眼,胡霁点头,悄然退出大殿。
*
此时,霍酒词刚洗簌完毕,宫女们立马送来了早点,满满一桌。她坐下身,筷子都没动,胡霁便来了。
“霍姑娘。”
闻声,霍酒词侧头朝来人看去,这人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封桃夭布庄,一次是昨日,他来找裴知逸。“敢问公公找民女有事么?”
胡霁进屋,规规矩矩道:“老奴是宫里的大总管,霍姑娘唤老奴胡公公便可。”
“胡公公。”霍酒词礼貌地喊了一句。
“霍姑娘,殿下这会儿正在上早朝,遇上事儿了,霍姑娘可愿过去帮殿下一把?”胡霁躬着身子,面容和蔼。
与皇上一样,他也想知道一件事,这个女人是否在意殿下。
“帮他?”霍酒词不解,略一思索,她飞快明白过来,起身道:“我刚刚将合离书交给那个小太监了。”
合离书?胡霁豁然,“霍姑娘,殿下是太子,自然有许多人盯着他,只一份合离书,想必并不能叫所有人信服。”
听他这么一说,霍酒词想,他昨日去侯府带走她,怕是给有心人抓了把柄。“胡公公,你带我去吧。”
“好。”胡霁笑了。
*
大殿内,百位朝臣低声议论,而刘几瓒说的证人迟迟未到。
裴雍高坐在龙椅上,心平气和,半点也不慌。他看得出,裴JSG知逸已经做足了准备。今日之事就是一盘菜,能下肚,而霍酒词是盐,她不来,这盘菜一定不会鲜。
裴知逐站在裴知逸身侧,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乐的,他以为,今日裴知逸怎么着都得栽个跟头。原本他才是得民心最高的皇子,然而近来的事实打了他的脸,这叫他如何能忍。
他时刻关注裴知逸,就等着他犯错,等了许久才等到昨日那一遭。
相比之下,裴知临要更像个兄长,他安慰性地拍了拍裴知逸的肩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裴知逸扯起嘴角,礼貌性地谢了谢裴知临。
不多时,昨日租借马车的老板被带了过来,大概是第一次见当今圣上,男人的双腿抖个不停,没走几步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草,草,草,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裴雍吐出两字,肃容道:“昨日你在绥安侯府门前都看到了什么?如实道来,若有虚言,朕便将你推出午门斩首。”
“啊。”男人顿时吓得血色全无,牙关打颤,话都说不齐全了,“草,草民,齐广,昨日,昨日,在侯府门口,摆摊,租借马车,见到,太子殿下,骑,骑马,进了侯府,待了许久,许久才出来。殿下,抱了一名,女子,租,租借了,草民的马车。”
裴知逸直直盯着男人,问道:“这位老伯,孤可有强抢民女?”
刘几瓒紧接着道:“齐广,你别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便是。”
男人被问住了,迟疑片刻才道:“那位姑娘,草民,认得,是纪大人的妻子,她哭红了眼,埋着脸,根本不敢见人,殿下,气势汹汹,这,算是强抢吧。”
“皇上听到了么。”男人一说完,刘几瓒即刻上前,“太子殿下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纪大人,还将纪夫人从侯府里强抢出来,实乃禽兽之举。”
“嗯。”裴雍赞同地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句话,“如此听来,太子确实像抢了人。”
他这么一说,裴知逐紧绷的嘴角渐渐松了几分,隐约带着一抹笑意。
裴知临依旧是关切地瞧着裴知逸,似乎不希望他出事。
随后,情势急转直下,几位大臣不约而同道:“皇上,太子私德有亏,理应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