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蔡娴芷幽幽叹气, 把话说得更明白, “顾妹妹不懂事,祖母也糊涂了,怎么能答应让她搬到王府?这得惹来多少闲话。”
韩栋不以为意, “顾先生被定了罪, 王爷只有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亲自护着才能放心。”
蔡娴芷愣住, 他竟然没有一点的拈酸醋劲?
“她父亲的罪名又连累不到她身上。”她觑着韩栋的脸色, 掂量着道,“原先她就和舅舅不清不楚的,没想到王府刚建成,她就迫不及待搬进去了,连个名分都没有。亏我还当她是个有骨气的,结果……”
她摇摇头,非常痛惜的样子。
韩栋不爱听这话,放下手中的书,“北辽使臣团可是一直想要顾先生的命,保不准有人想利用顾娘子生事。你总说和她关系很好,为何要贬低她?”
蔡娴芷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噎着。
“我、我是为你着想,你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她泪光点点,委屈得不得了,“咱们两家是至亲,我盼着你好好的,不想看见你在她身上栽跟头。”
韩栋重新拿起书,不再看她,“我的亲事自有父母为我做主,不劳表妹费心。表妹也不要再提我和顾娘子如何如何,里外搬弄是非乃乱家之兆,还请慎言。”
乱家?
蔡娴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可真敢说,这顶帽子扣下来,这辈子她都别想嫁人了!
“表哥用功读书吧,我不打扰了。”她眼中全是怨怼,忍不住讥笑道,“提前恭贺表哥明年高中,好好为舅舅效力,说不定舅舅看在你努力卖命的份上,把人赏了你呢。”
韩栋盯视她一眼,“你这话不但羞辱了我,也羞辱了王爷和顾娘子,韩家更不会因你一两句话就和王爷离心。蔡大姑娘,韩家不欢迎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蔡娴芷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是这个结果,脸皮顿时涨得紫茄子似的,恨恨瞪了他一眼,“有本事,你们韩家也永远别登国公府的门!”
韩栋笑了笑,“你没资格代表国公府。”
蔡娴芷又羞又恼,大哭着跑了出去。
日影西斜,窗外的树影落在案头的书上,熏风穿窗而过,书页哗哗地响,似有一双灵巧的手,不停地翻动着书。
一张小像从书中翩然而落。
少女坐在船头,半身的背影,纤腰楚楚,袅娜柔曼,纵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也能知道定是位绝代佳人。
韩栋捡起那张小像,兀自怔楞半晌,重新夹在书里,压在书箱最底下。
“韩老弟!”文彦博不请自来,后面还跟着郑行简。
“老郑那天得罪了你,想跟你赔罪,又怕进不来你家的门,坐立不安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下,这不求到我头上了。”
文彦博把郑行简往前一推,“扭扭捏捏的,比大姑娘上轿还难。”
郑行简一揖到底,“韩兄,那天是我狂妄失态,言语中多有冒犯,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韩栋忙还了一礼,“误会而已,说开了就好。”
“顾先生于我有半师之谊,我看顾家妹子和亲妹妹一般,不由自主拿出了兄长的架势。”郑行简满脸愧色,“还好当时你拦住了我,不然我都没脸见顾先生了。”
“你是顾先生的弟子?”韩栋诧异,顾春和说过不是。
郑行简眼神闪闪,“顾先生给我启的蒙,我就把他当老师了。不止如此,我还在他家读过陆老先生的书,哦,就是陆蒙,顾先生的岳丈……”
忽然他咬住话头,眼神惶惶,脸色变得很不自然。
文彦博坏笑,“陆蒙的书可是被官家定为‘妄言绮语’,哈哈,老郑,这回我可揪到你的把柄喽。”
郑行简顶着一脑门子汗,冲他们连连作揖,“师兄饶命,小弟再也不敢胡说了。”
韩栋笑道:“无妨,二十年前的案子,现在早没人在意了。实不相瞒,我也看过,陆老先生的策论十分精妙,我还打算整理成册,好好钻研一番。”
郑行简大喜,“我也正有此意,家里还珍藏着两本顾先生的手抄稿,改日我给你拿来。”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走。”文彦博嚷嚷吵吵,“再置办一桌酒席,咱们喝个痛快。”
三人相视大笑,携手而去。
摄政王府,西北角的一处小院,曹柔正在耍枪。
曹夫人叫住她,“今天顾娘子摆宴,你怎么没去,她没请你吗?”
“请了,我懒得去。”曹柔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我不会绣花弹琴,也不会作诗吟对,和那些闺阁小姐没话说。”
听得曹夫人直摇头,“人家头一回请客,你不去捧场不合适,听嫂子的,洗洗你身上的臭汗,换衣服赶紧给我走人。”
曹柔哼哼唧唧不动弹,“她又不是王府的女主人,我犯不着给她做脸。”
“你糊涂!”曹夫人戳她脑门,“兰妈妈把内宅的账目都交给她了,你不懂什么意思?纵然她不是王妃,至少也是郡夫人。”
曹柔仍不服气,“我们是郎主的人,仰仗的是郎主,又不指望他的妻妾过活,哪怕是王妃,我不高兴见就不见。”
曹夫人被她气得头疼,“你这犟种,郎主是跟人家老婆孩子亲,还是跟咱们亲?人家才是一家人!得得,你不乐意去我去,省得你说话得罪人。”
“别别,”曹柔吓了一跳,摁着嫂子让她别动,“郎中让你静养保胎,先前都流了两个了,好容易怀上……我去还不行吗?”
宴席摆在映水榭,外面就是碧澄澄的湖面,足有几百亩大,带着丝丝水气的凉风穿楼而过,比摆几十盆冰鉴还要凉爽。
除了蔡娴芷,国公府的几位姑娘都来了,席间其乐融融,一片祥和,连最刁钻的蔡雅菲都十分给面,一句刻薄的话都没讲。
其实蔡雅菲心里是不得劲的,这是她亲舅舅家,按说过府游玩,也该她这个嫡亲的外甥女操持才对,不想却被顾春和抢去了风头。
奈何她刚刚露出点尖酸的苗头,就被母亲拎着耳朵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舅舅喜欢的人,你也得喜欢,你舅舅抬举她,你必须捧场,不管顾春和以前如何,现在你得当舅妈一样敬着她!”
好吧。蔡雅菲揉揉耳朵,低眉顺眼地来了。
却听顾春和问起大姐姐,蔡雅菲按捺已久的碎嘴终于忍不住了,“身子不适就是个借口,她被我母亲禁足了,过几天还要送庄子上去,请示过祖母的哦,别说我母亲为难她。”
顾春和暗暗吃惊,禁足小惩大诫足以,送庄子事情就大了。
看其他几人,也是面面相觑,目含惊诧,显见之前并不知情。
蔡雅菲看众人一脸懵的反应,心里更加得意,“也是她活该,没事跑到韩家瞎折腾,不知做了什么混账事,把韩表哥惹恼了不说,表叔还特意寻父亲说了回话。父亲从书房出来时,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要不是祖母拦着,一根绳把大姐姐勒死也说不定。”
她说话固然夸张几分,但八/九不离十,蔡攸一听大女儿竟然挑拨韩家和摄政王的关系,差点气吐血,当天晚上就让田氏把海棠苑的院门锁了。
如果让谢景明知道,只怕大女儿的命就没喽!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蔡攸对外只说女儿身患恶疾,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没成想,小女儿嘴皮子一秃噜,全抖搂出来了。
因见席间气氛冷了下来,田小满忙扭转话题,“这鲜肉月饼我还是头一回吃,索性厚着脸皮多要几个,拿回家给我娘他们尝尝鲜。”
顾春和压下心中诧异,“新来的厨娘是苏州人,点心做得好极了,可惜我和王爷都不太爱吃点心,可把那位厨娘郁闷的,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那你得感谢我,没让王府白给她发月钱。”田小满大声笑起来,有她插诨打科,方才席间的沉闷总算是一扫而光。
说笑间,曹柔来了。
顾春和忙请她入座。
曹柔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勉强装了会儿淑女,就开始左动右动,好像椅子上长了刺一般。
听她们总说些女红啊插花啊,曹柔觉得无聊至极,忍不住插嘴,“总做这些不嫌烦吗?”
“曹妹妹在家通常做些什么?”田小满客套地问了问。
“我不喜欢在家憋着,骑马,耍枪,打拳,有时还跟我哥他们一起演练。我的功夫可好啦,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蔡雅菲很好奇,“看你长得高高瘦瘦的,还能耍枪?”
曹柔起身比划了下,“别看我瘦,身上都是肌肉,你不信,我现在耍给你看。”
“要的要的!”蔡雅菲也是个好热闹的,拍着巴掌笑道,“话本子上常说女侠行走江湖,那个飒爽英姿,倜傥风流,我好不羡慕啊!”
一句话说得曹柔愈加兴起,立时吩咐把她的白蜡杆拿来,脱去长褙子,只着一身青色紧身衣,纵身一跳,跃到水榭前的空地上,刷地亮开架势耍起枪来。
□□在手,她的气势马上和刚才不一样了,眼神凌厉,身似蛟龙。那枪好似灵蛇吐信,绕着她不停飞旋,闪展腾挪间,周身一片寒光,连几十步之外的顾春和,都感觉到森森的冷意。
“不愧是将门之后。”顾春和看得心旷神怡,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钦佩,“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般英武,有这身本领在,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自由啊。”
田小满也是惊叹不已,“看得我都想学了,往后吵不过文彦博,我就挑他一枪:汰,你服是不服?”
“你和他?”顾春和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戳戳她的胳膊,“好哇,怪不得你母亲叫你回家,原来……”
“呸,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田小满红着脸挠她痒痒。
两人笑成一团。
“诶,舅舅来了!”蔡雅菲冲着前方不住挥手。
柳林前,谢景明和许清从假山后的小路绕出来。
曹柔正在兴头上,瞥见他的身影,也不知道怎的,特别想在众人前和他过过手,于是提枪便刺,“郎主,接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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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曹柔的枪直直刺向谢景明。
“快住手!”许清大呼, 抢上前去准备格开她的□□。
却见曹柔腰肢一拧,愣是在半空中转了方向,轻轻巧巧避开许清, 照着谢景明的面门就冲过来。
谢景明脚步微错,折扇一挡一别, 就势飞起右脚踢向曹柔的手腕。
许清大惊,“郎主手下留情!”
这一下异常凌厉,要是踢中, 非废了曹柔一条膀子不可。
谢景明顿了顿。
就是这一瞬的停顿,曹柔急急后撤, 不顾许清喝止,抖了个枪花待要再来。不想谢景明手中多了柄软剑, 寒光闪电般划过,啪嚓,已将□□一剑劈断。
“我的枪!”曹柔心疼得快哭了,这杆枪是哥哥送她的生辰礼,用最好的白蜡杆做的,洁白如玉,柔韧度极强, 她平时都舍不得用。
谢景明脸色很难看, “谁允许你带兵器进府的?”
曹柔眼角挂着泪,直愣愣望着他说:“我又没有伤人害人,为什么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