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皇上近来可好?”
小太监笑得更加灿烂:“皇上身体康健,时常惦念着小将军,这回才叫小将军去京城呢。”
来幽州之前,皇上可是特意吩咐他,一定一定要对顾小将军毕恭毕敬,而且还要展现一下皇上对小将军的亲近之意。
他应该是做到了吧?
小太监话音刚落,顾灼一口茶喝进去差点呛出来:“咳、咳。”
不至于吧。
她何时与小皇帝有这份交情。
虽然她爹娘曾经说,以他们与先皇先皇后的关系,小皇帝应该要叫她一声姐姐。
但是她都没见过小皇帝啊!
她可不敢跟皇室乱攀亲戚!
不过,皇上身体无恙便好。
又聊了几句,打发小太监先去准备,顾灼才有机会问一旁的小厮:“我爹娘呢?”
小厮刚要回复,顾老将军和姜夫人就从正厅后的那间房中走出来:“夭夭。”
“爹娘,皇上召我去京城是何意啊?还有,您为何让我带五千兵马啊?”顾灼又翻看了一遍圣旨,疑惑道,“这上头没写要带兵啊。”
“是口谕。”顾老将军和姜夫人没时间与她讲清楚查案的事,只能简略地交代了最为要紧的一句,“路上看住俞太守,他问起为何带兵,就说皇上要检验顾家军战力。”
顾灼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时间紧迫也只能应了声“是”,便匆匆去找外面等候她的传旨太监了。
方才听小太监话中的意思,皇上的吩咐是旨意一到立即动身。
可是她在军中,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俞太守和孙太守估计已经在北疆进京的必经关隘处等着了。
作者有话说:
①唐·张九龄《望月怀远》
裴昭:我可真孝顺!
第51章 、淡漠
关山迢递, 悠悠道远,五千兵马于四日后行军至京城外安营扎寨。
夜间繁星漫天, 顾灼心头盘旋的是这几日都解不开的疑惑。
她思来想去, 总觉得皇上召他们述职的真正目的更像是……让她带兵押解俞汉进京。
一路上,俞汉倒是没什么异常举动,只是方才提出来要去住进奏院。
顾灼哪能让他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俞太守,您毕竟是与这些兵马一道来, 这么晚孤身进京怕是容易引起羽林军的误会, 还是委屈您在大营再住一夜等明日的旨意更为妥当些。”
俞汉听完这话皱了皱眉,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和气平静地应了下来。
顾灼却没错过这位看起来温和瘦削的俞太守眼中转瞬即逝的阴狠和警惕。
她担心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差错, 几乎一夜未眠。
她看向远处城墙上一排排的火把, 突然对这座她从未踏足的城生了好奇和亲近。
傅司简,在城中何处呢?
-
旨意来得比顾灼想得还要早许多。
大概是寅时,昨日先行回宫向皇上复命的小太监便又来了, 让他们三人准备一番参加今日的早朝。
皓月西沉,薄晓清寒, 城门缓缓打开的声音厚重而悠远。
这个时辰,街边居然已经有支起的摊子,挂在高处的灯散出柔和昏黄的光亮, 和着锅上蒸腾出的白茫茫的热气,将冷峭而寂寥的长街映得温暖起来。
小太监颇为殷勤地解释:“许多官员上朝都要经过这条路, 没来得及用饭的便会在这里的小摊上解决一顿, 以防饿得殿前失仪。”
话音落下又问道:“小将军和两位大人可要用一些?”
顾灼确实有点饿了,何况谁知道早朝要几个时辰。
她看向小太监:“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您正好尝尝京城的馄饨滋味与北疆的有何不同。”
几个大大的瓷碗被端上桌, 点点香油浮在馄饨汤的表面, 泛出晶莹鲜亮的光泽。
顾灼盛了一勺喝下去, 暖意和香气似是瞬间就抚慰了她的四肢百骸。
馄饨分量不小,几人吃了有一会儿才见底。
期间还听见摊子的老板低声哄着哭闹不已的孩子:“圆圆,别哭了,再哭摄政王就要来把你抓走啦。”
那孩子打了个哭嗝,倒是真的渐渐不哭了,抽噎着说:“我、我不哭了。”
顾灼哑然失笑,这摄政王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将小儿吓到这般地步?
她偏头去看那个小太监,见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老板的话似的。
在百姓眼中,小皇帝和摄政王皆为皇室。
太监这身装扮一看便知是宫中之人,可老板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话会被皇室知晓。
他用摄政王的名头吓唬小孩子时行云流水,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显然,这种话在京中流传甚广,且从未有人管。
皇上没管过,摄政王也没管过。
顾灼挑了挑眉,看来,残暴吓人的名声,说不准是有摄政王自己推波助澜的手笔。
-
晨光熹微之时,穿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在外等候许久,终于进殿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小声地与旁边的同僚闲谈。
顾灼与俞汉、孙海便站在了最后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殿中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顾灼看不到前面,只以为是皇上出来了。
可隔了足足有一刻钟,才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门在顾灼身后“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呼啸的寒风,也让她察觉到大殿内环绕四周的蓄势待发。
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侍卫。
只是这人数……都赶上殿内官员的数量了。
不过,毕竟皇上刚经历了被人下药,小心些也是情理之中。
由于站得太远,顾灼听不清前面都在说些什么,也懒得去分辨,垂手立在大殿最后,实在有些昏昏欲睡。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夜没怎么睡而出现了幻觉,要不怎么会隐约听见像是傅司简的声音?
太监的声音又响起:“凉州俞太守何在?”
俞汉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臣在。”
谁也没料到下一瞬便是平地惊雷:“拿下!”
禁卫如猎豹般从暗处扑上来,将俞汉擒住,第一时间卸了他的下巴和双臂。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俞汉已经被禁卫拖着带到了殿外。
顾灼的瞌睡虫早已被吓跑,却不是因为俞汉被抓,而是方才下令的声音。
那么像傅司简。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无数的猜测和怀疑闪过,她却一个都抓不住。
太监已经在问第二遍了:“顾将军何在?”
还是被方才的一幕吓懵的孙海终于回过神来,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站在他身侧的顾灼,低声提醒道:“小将军?小将军?皇上叫你呢。”
顾灼猛地醒过神来,连忙迈开步伐向大殿中央而去。
走动间铠甲的琤瑽声铿然作响,那是北疆的寒光朔气浸染过的见证。
她行了武将之礼,嗓音清亮沉稳:“臣在。”
站在龙椅阶下最前面的傅司简听见这两个字,瞬间就转过身,看见正垂首抱拳的、无数次入他梦的——
他的小姑娘。
她瘦了。
她低着头,面容疏淡。
傅司简像是被定在那儿,愣愣地凝瞩不转地盯着他朝思暮想之人。
殿中众人在长久的奇怪氛围中渐渐窃窃私语起来。
“摄政王这是怎么了?”
“这位顾将军是谁?”
“顾青山的女儿?”
“皇上怎么将她召进京了?”
“看摄政王的神色,像是与这位顾将军认识?”
“方才的俞太守是犯了何事被抓?”
“顾家远在北疆,摄政王怎么可能认识?”
“你别忘了,摄政王可是时常不在京中。”
“也是。”
坐在龙椅上的裴昭相当满意皇叔现在这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枉他昨日扛着困意让皇叔给他讲课讲到宫门落锁。
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虽然您去迎接岳父是应该的,但从北疆一道来的还有两位太守,您作为摄政王去迎他们实在不妥。”
这才将人拦下,没让皇叔出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