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得,今日心头始终带着惶恐,明知于理不合,也鬼使神差去抓宋星然的手,大手滞了一瞬,很快回握住她,拇指在她手心摩挲片刻,十分缱绻。
耳畔宋星然的声音带着笑,轻飘飘地飞入耳廓:“莫怕。”
旁边那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宋星然哭笑不得,清嘉平日素来稳重,今日却怯生生的,也只当小姑娘害羞,便也由她而去。
在一片热闹中,二人执手踏入国公府,离远的那只手拽着喜绸,旁人看着,姿态颇有几分甜蜜的奇怪。
大约是习惯了日子过得一波三折,如此顺当和谐的喜事,她竟觉得飘忽不真,牵着宋星然的手也越发紧收。
拜过天地、合卺交杯后,清嘉才有几分真实感。
她嫁给宋星然了,一番苦心,终于如愿。
凉州的穷山恶水,秃鹫黄土,渐渐在脑海中淡去。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清嘉神思自凉州抽开。
这敲门声颇有急切,仿佛催促一般,如此铺天盖地的艳红,让清嘉很自然地联想到避火图中扭七八歪的女子,惊慌失措地眨了眨潮湿的眼眸。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紧张地、娇怯地喊了一声:“进。”
作者有话说:
报!终于成亲啦!可以光明正大地贴贴惹!
偷偷看老婆的宋狗:紧张、脐带、搓搓手。
——
①引用自《唐律疏议》
第28章
清嘉抬眸望去,是个年轻的少女,却非府上侍女打扮,淡粉色裙衫,鬓发上是素色银钗,温温柔柔的模样,她略低着下巴,面颊带粉,有种扭捏娇怯之态。
是她在信国公府借住月余,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这是哪位?怎么入了她的喜房。
清嘉怔忡。
莫非是宋星然招惹的小野花么?
此刻宋星然正在外头应付宾客,隐约还有推杯换盏之声传来。
喜房内则寂静,清嘉与这莫名闯入的女子对视片刻,烛花“啪”地一声爆开,清嘉收回视线,表面淡定道:“姑娘是?”
京城人皆知,宋星然风流,清嘉心里也早有准备,若在新婚之夜冒出个红颜知己,她便也颜面无存,难以在府中树立威信。
若被当成笑话,往后的日子便难过了。
但此女与宋星然关系如何?情分如何?分量几重,清嘉都拿不准,一时心绪也纷杂,只想着面上气度不能丢。
何盈玉稍愣,没料想到清嘉如此淡定,和声道:“是玉儿莽撞了,忧心表嫂腹饥,故此捧了些小点心过来,却不想我二人不曾见过,多有冒昧。”
语毕,她拍了拍手,便有个小丫鬟推门而入,手上捧了几样糕饼。
清嘉差点没绷住表情,要笑出来,露出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表嫂?
也不知,国公府何时住下个如花似玉的表姑娘。
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便宜表妹,还不合时宜地到来,多半居心不良。
大抵是她借宿国公府这些日子,宋星然身边还算干净,并无旁的莺莺燕燕出现,以至于她有种虚幻之感,宋星然真的不讨女人喜欢。
如今看来,宋星然比她想象中可抢手多了,得亏自己先下手为强,不然这平安符便要旁落他人之手。
她与宋星然虽非什么海枯石烂的绝美爱情,但好歹是自己苦心筹谋来的婚事,今日又是大喜,见着新房中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清嘉心中烦躁陡升。
她强迫自己掩去情绪,垂眸笑笑,十分客气地道了谢,遣人将东西收好:“我便不留表妹了。”
口气是和缓的,却不容置疑。
何盈玉知道自己此举莽撞,但她今日亲见着清嘉与宋星然如何柔情蜜意,又听闻清嘉也不过是个小官之女,身份比起自己从前相比更是差了许多,这才心存着不忿,想要见一见清嘉的庐山真面目,也想给清嘉添堵。
偏偏清嘉笑眯眯的,温言笑貌,波澜不惊,灯火下美得似天仙,何盈玉顿觉自己拳脚打在棉花上,只好讪讪离去。
清嘉盯着缓缓闭合的门扉,心中一口闷气却始终下不去。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便有人在她跟前阴阳怪气。
她将头上凤冠卸下,将层层叠叠交缠的衣襟扯开,低声恼道:“听雪,备水,我要沐浴!”
宋星然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她也懒得干等。
听雪进来时,见着清嘉发髻松散、衣裳凌乱的模样,吃了一惊:“主子,您这是作什么?”
清嘉鲜少有这般不体面的时候,她自己也讶然,最后归结于:今日特殊,这些繁文缛节累得自己心烦。
便不耐地,将桌上饮剩的合卺酒抄了过来,就着酒樽,咕咚咕咚地灌入喉中。
冷酒下肚,清嘉才寻回几分冷静,她深呼吸一口,说出的话倒像是解释给自己听的:“国公爷尚在前头宴饮,还有些时候不能回来,我一身厚重,闷出了汗气,还是先收拾收拾。”
——
宋星然被搀扶着回房,于回廊处歪歪斜斜地将众人推开,宋谅是晓得他酒量的,将闲杂人等驱散,眼见着一身红喜的宋星然,步履飘虚地推开房门。
喜烛莹莹,大红的喜色铺了满眼,却是空荡无人。
哪有洞房花烛,新娘却不见踪影的。
清嘉人呢?
他一颗饱胀温热的心骤然悬停,被人在手中捏了一把。
今夜他饮酒不少,本来并无多少知觉,瞧着空旷冷寂的喜房,酒气上涌,只觉得太阳穴酸胀不已,揉着额头叱问:“夫人呢?”
清嘉不喜旁人服侍,一干丫鬟婆子皆在外守着,宋星然吼了一嗓子,屋外随侍众人哗哗而入。
他平日装得温和模样,鲜少红脸,骤然脸黑似阎王,双手叉腰,杀气腾腾的模样甚是唬人,一干人等皆跪倒在地。
宋星然更觉头疼,不耐烦地低喝:“起来!大喜之日像个什么样子。”
还是领头的马嬷嬷胆子大些:“公爷莫要动怒,夫人去沐浴了,大抵是受累了。”
“唔。”宋星然捂着太阳穴,在床边坐下,似倦极了卧倒。
床褥上洒着莲子、花生、百合等,有些硌人,宋星然缓缓叹了口气,问:“夫人去多久了?”
也没等到旁人回答,已猛然起身:“罢了,我瞧瞧去罢。”
末了,还不忘回头将房中碍眼的人皆赶出去:“还杵着作甚?退下罢。”
清嘉在浴池中晕乎乎地泡着,只觉得四肢百骸皆放松,不知不觉瞌睡虫便爬上头。
听雪急匆匆赶来:“姑娘!公爷回房了,寻不着您,正撒气呢,咱们快收拾出去罢。”
清嘉尚在瞌睡,迟钝地“唔”了一声,双眸半睁时,便已被听雪扶了起来,裹上布巾,似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还哼哼唧唧的。
她面色酡红,双目朦胧,醉态隐约。
清嘉素来海量,大约是饮酒后在池中泡了许久,才醉酒上头。
听雪心中咯噔一下,愈发用力地摇晃清嘉:“姑娘!快醒醒,国公爷找您呢!”
清嘉睁开眼,艰难地将听雪的只言片语消化,亏得冷风吹来,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才寻回几分清明,主动配和,急忙将衣裳套在身上。
行动匆忙,办事自然粗糙,她发尾仍汲着水分,潮湿地搭在身上。
洞房花烛夜准备的寝衣,本就轻薄娇艳,甫一湿水,便黏在身上不得舒展,清嘉颇嫌弃地将外衫褪去,慢悠悠地将乌发疏拢至颈侧。
听雪在一旁干着急:“我的姑娘,咱们快些罢。”
清嘉有几分醉态,气性儿也上来,将试图左右她的听雪推开了些,咕哝道:“横竖人是嫁了他,还怕我逃了不成,凭什么非要上赶着见他,叫他给本小姐等着!”
这才抖了抖潮湿的外袍,慢条斯理地披在肩上。
宋星然推门而入时,恰瞧见了这旖旎美景。
沁水的布料薄薄地贴在纤细的脊背上,半透明的曲线逶迤而下。
他的呼吸猛然一窒,乌浓的眼眸近乎贪恋地黏在她身上。
听雪小声呼道:“国……”却被宋星然止住,无声地将人遣了出去。
清嘉穿不上衣裳,喉中发出几声赌气的哼唧声,嘶嘶哑哑的,似在宋星然心上轻飘飘的挠了一下,勾出十分的痕痒来。
她手上动作不利索,外衫几番磋磨下,将掉未掉地挂在肩头,她肌肤雪腻,在红纱的映衬下近乎妖异。
宋星然低眸,看见了那朵灼灼艳艳的芍药花。
纷繁的一朵绽在女子的蝴蝶骨,尚带着潮湿与热气,随着她的动作,重叠的花瓣似翻飞一般,活色生香。
清嘉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后知后觉地转头,娇嗔道:“听雪,你别盯着……我看……”
后面二字因对上了骤然出现的宋星然,变得虚软。
她扯着衣裳,皱巴巴地团在身上,磕巴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宋星然并没有回答,只轻笑了声,缓缓靠近她,眼神却不曾从她身上离开分毫,始终黏糊。
清嘉惊觉,他一双桃花眼似哭过一般,湿润的、微微发红,眼底藏着深黯的侵略。
清嘉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宋星然,一时发怔,待回过神来时,她已陷落一个滚烫的怀抱中,他温热的、还带着酒意的气息喷在自己颈侧,飘来男子不满的呢喃:“我以为你跑了。”
清嘉顿觉好笑,顺着宋星然倾泻的长发,轻缓地捋,那手法与小时候逗狗也没有区别。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下巴被人含住,没有章法地吮,她烫着双颊往后去躲,却被人一把擒住,往他的方向送。
宋星然含糊地哼了声,才一口咬着她的唇,迫不及待地与她亲吻。
像极了醉酒的大狗。
清嘉晕乎乎地想。
宋星然似乎察觉她分心,不满地、重重地咬了一口细腻的唇肉,掌心顺着芍药花茎勾缠而下,轻一下重一下地捏。
酥麻之感铺天盖地袭来,清嘉不由得微微发颤,她软了手脚,被抽了骨头似的,趴在宋星然肩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眸,藏着喑哑的火焰,总之,不大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