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急,我跟你去看看。”贞娘招呼着秦礼,又转头给赵怜柔说道:“劳烦夫人待会儿看见来接我的人告诉他我去桃源村秦公子家看诊去了,让他告诉我爹一声。”
“行,你只管去吧。要不要先拿些药去?”赵怜柔看这情况两人是认识的,想做个顺水人情。
“那孩子还小,现下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先去了再让秦礼来抓药。”贞娘走出医馆,秦礼备好了车:“姑娘上车吧。”贞娘刚要上车,又倒回医馆:“夫人可有银针可否借一副于我,稍晚秦礼来拿药的时候我让他带回来。”
赵怜柔皱皱眉:“妹子你糊涂了,小儿病一般可不能用针灸……”
“我知道的,只是这家公子患有头疾,我顺带一并去看了。”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赵怜柔拿了银针,贞娘匆匆道了谢,跟着秦礼去到桃源村。
顾大嫂已经在院子里边转了无数圈:“怎么还不来?”一边走动,一边轻柔的拍着团团,团团不舒服,小小声的哼哼唧唧,皱着小包子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秦翰连坐在院子里边,他也不太舒服,太阳穴抽痛。远远听见马蹄声,他安慰顾大嫂:“快回来了,您坐下歇一会儿吧。”
“我一坐下团团更不舒服,我等着大夫来吧,可惜小寒走了,要不然团团怎么能受这么多的罪。”她皱着眉头埋怨寒亭声。
不多时院子门开了,秦礼快步进来,身后跟着贞娘,秦翰连一看:“你怎么来了?”又看向秦礼:“不是让你请郑大夫吗?”他起身有些急,这一下感觉眼前一阵黑,晃了一晃。
贞娘连忙扶住他:“郑大夫有急诊,您放心,我也是正经学过的,你先歇着,我先帮小小姐看了,再给你施针。”秦翰连一看人都来了,也不能往外推,只能看着她治疗。
贞娘走到顾大嫂跟前接孩子,白白嫩嫩的,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眼角还挂着一点儿泪水,贞娘一看就心疼,抱着孩子看了她的舌苔,又听了听声响。
“孩子喘疾发了,我先进去给她推拿。”贞娘抱着团团进屋,将她放在床上,一眼就看到床头那朵红花,她皱皱眉把孩子抱到另外一边小床上。轻柔的用拇指给她揉按天突,膻中,肺腧,团团的气声慢慢平稳,最后按完的时候,孩子挂着泪珠眯着眼打了哈欠。
贞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的团团睡了过去。
贞娘松了一口气,给她盖上小被子。顾大嫂在一旁看着:“这是好了?”
“还没呢,暂时压着。这个病不比其他,时时都有复发的可能,后边还得慢慢养着。近半月我每天都会过来,给她推拿,一来是观察情况,担心病情反复;二来,这孩子身体极弱,若不从现下开始调理,今后难免危险。”贞娘和顾大嫂坐在离床远些的地方说话。秦礼扶着秦翰连进来刚巧听见这么一句。
“会不会太麻烦姑娘?”一连几次受人恩惠,秦翰连有些过意不去。
“医者父母心,断不会放任任何一个病患不管,况我说过公子于我恩情深重,说劳烦这是折煞我了。”贞娘站起来让秦翰连坐下:“我今日带了银针,正好给公子施诊,看您这样子怕是头疾也不轻。”
“昨日郑大夫留了药,已经好些了。”
“头疾复杂,单凭吃药一时半刻效用不大。”贞娘给秦翰连把了脉,又看了秦翰连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有结痂的迹象,蛇毒已无大碍。只是脑中瘀滞仍在,公子请到那边床上躺下,我好施针。”
贞娘靠得太近,秦翰连有些紧张,起身急了,又开始头晕,贞娘握住他的手:“公子小心些。”
贞娘的手极软,又细又嫩,秦翰连都担心自己手中粗茧磨破她的手,贞娘的手就停留了一瞬间,又握上他的小手臂,秦翰连呆呆的任由她扶着走。
“公子上去吧。”贞娘的声音将秦翰连从走神中唤回来。秦翰连不由脸红,真是太无礼了,怎么能这么随意对姑娘浮想联翩。他努力板着脸躺上床,贞娘拿开床头的红花:“小小姐有喘疾尽量不能接触尘土,花粉,毛料,像这样将鲜花摘下,难免花粉掉落。”
“是这样吗?”秦翰连惊了:“昨日我看她喜欢那花就给她摘了一朵,没想到……原来团团病情竟是由于我的缘故。”
“小儿体弱有诸多禁忌,等我回去一一整理出来,明日给公子看看。”贞娘说话间开始拆下秦翰连的发髻:“公子现下可是放松些了,刚才碰到您就像碰到木头。”
秦翰连红了脸,才发现贞娘转移话题是为了缓解他的紧张。
贞娘按压着头上的穴位,待得他头皮放松下来,方从香囊中拿出一小块香料,吩咐秦礼点上:“此香有安眠的功效,待会放在公子右侧,施针途中公子若有疲感,尽管睡去便是。”
秦翰连小幅度点点头,贞娘净手之后方才开始施针,这人于她意义不同,她下针极为慎重,不过四针下去,额上就出了细汗,待得下完针也是双手汗涔涔,倒是秦翰连睡得极为香甜。
顾大嫂早在刚才开始施针之前就抱着团团去别的屋睡着,秦礼候在一旁看贞娘施针完,方才递上帕子。
贞娘压低声音:“去拿纸笔来,我写两个方子。”贞娘斟酌着写好了方子递给秦礼:“你拿着去城里抓药,路上快些,赶在关城门之前回来。”
“姑娘放心,我的脚程快着呢,只是要委屈姑娘在这边多呆一会儿,等我回来之后再送姑娘回家。”
“无碍的,公子起针还要一段时候,我一时半刻不会离开。”秦礼出了门,贞娘坐在旁边方凳上默默记诵药典。背着背着就晃了神。她看向秦翰连。
将军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她记忆里的少将军热烈飞扬,天不怕地不怕的。见到真人才发觉,他也会无措,会紧张,会羞涩。贞娘抿唇笑了笑,原来她心心念念的‘神’也是同她一般。肉体凡胎,又有着人的温暖。
有人进了屋,贞娘回头一看是顾大嫂,她扬扬手,贞娘穿过小门去了外室。
“要不是你顾大哥说起,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是一家亲戚。”顾大嫂握着贞娘的手:“妹妹辛苦一下午,来吃些果子吧。”
贞娘跟她在桌边坐下见她手上还抱着团团:“大嫂怎么不把孩子放下?”
“团团身体弱,在床上担心她睡不安稳,我抱着稳当些。”顾大嫂说着慈爱的看着团团。
贞娘没太明白怎么人的臂膀比床上还稳当,不过她没生养过孩子也就不多说了:“大嫂很喜欢团团?”
“团团长得好看呢,白白净净的,不像我们家小木头黑黝黝的,头发又不多,还不爱笑。我真是盼着团团是我的女儿。”
贞娘倒是第一次发现有比喜欢自家孩子更喜欢别人家孩子的人,笑了笑没说话。顾大嫂接着说道:“团团算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也算是我闺女,等她周岁的时候我就给秦兄弟商量,他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容易,你看这才带几天,团团就病了,脸都小了一圈。我想着干脆就把团团带到我家去养,等她长大了就许配给石头或是木头,不拘哪一个,终归在我身边,我就一直照顾她。”
“大嫂的意思是想拿团团当童养媳?”贞娘惊着了。
“童养媳婆婆都苛刻,我是不会苛待团团的。这个就是定个娃娃亲。孩子们一块儿长大,到时候知根知底……”顾大嫂想想都觉得美。
贞娘心底想着,这多半是不会的,团团是秦旬月之女,虽说不是一定要嫁入高门,但是乡野村夫秦翰连也绝不会同意。只是看着顾大嫂一片慈母面孔她倒不好说什么,待秦翰连醒来告诉他一声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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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思
两人又说了会话,大多时候都是顾大嫂说,贞娘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时间差不多,站起身给顾大嫂打了招呼,进去起针。秦翰连睡得很熟,贞娘轻手轻脚起了针,又起身查看了旁边的安魂香,方才收拾了东西去外院等着。
西边天上一片火红,顾大嫂回去做饭了,小石头坐在院中,他旁边有个小摇篮,贞娘走过去里边躺着两个小孩,这个小木头好像也没有顾大嫂说得那么丑啊。只是看起来没有团团那么白嫩,有些瘦弱。
“姐姐……”小石头喊道。
“你可不能叫我姐姐,我是你表姑姑。”贞娘从袖袋里边掏出两块麦芽糖递给他。
小石头拿着糖:“表姑姑给你看,这是我媳妇儿。”他指着团团:“是不是很好看?”他说着将手中的糖果凑到团团面前,团团舔了一小口,尝到了甜味冲他笑。她正在长牙,一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小石头拿着帕子给她擦口水。
“谁告诉你的这是你媳妇儿?”贞娘已经知道答案。
“我娘啊。”小石头头也没回的答道,继续用黏糊糊的手摸着团团白白的脸。
贞娘挡着他的手:“你手上黏糊糊的,抹到妹妹你脸上她会不舒服。妹妹还小呢,不能一直说是你媳妇儿。”
“就因她还小,我多说几遍她就记着了,今后也忘不掉。”小石头带着孩童的狡黠,贞娘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完全是自己多虑了,以公子这般人才终归是会离开的,隔得远了,这些想法都会消失的。
院外有人敲门,小石头飞跑过去开门,贞娘一看:“爹,你怎么来了?”
“村长说你在这边看诊,我瞧着天晚了,担心你一个人回家害怕,我来接你回去。完事了没有?”苏三贵看了看这院子,青砖大瓦房,这秦公子看来有些身家。
“差不多了,只是秦礼去买药还没回来,再略坐一坐,等着他回来,我告诉他怎么煎药便回去。”贞娘去端了椅子,让他爹坐一会儿。
“今日去城里药铺的怎么说?”
“药材是能卖出去,具体价格还没谈,今日翻晒的药材怎么样?”贞娘看风起来了,伸手给团团把小被拢了拢。
苏三贵看着孩子皱皱眉:“今儿天好,叶片已经开始蔫儿了,明天再翻着晒一晒。这孩子……是那位秦公子的?”看着挺年轻怎么孩子都有了,也没见着夫人。难不成是个鳏夫?
“不是,这是他姐姐的孩子。他姐……出了意外,就留了一个孩子。”先前顾大嫂就给她提过,贞娘真是替秦旬月不值得。当初那个什么侯爷不过就是京中破落户,仗着秦家的势,才能起死回生,没成想这般没良心。
“哦,是这样啊,那……”苏三贵还想说什么,秦礼回来了。
秦礼手上不只有药包,还提着几盒糕点,上前来一脸愧色:“这是郑夫人硬要塞给我的,让我带给你。她说你提的要求她都应下,后日就差人来请您去看诊。”
贞娘看他涨红了脸,急出一脑门儿的汗:“多大的事儿,不过几盒糕点,不怪你的。我先说说这药该怎么熬。”贞娘拿着方子一一给他说来,贞娘说得细致,秦礼记下了。贞娘临到出门又叮嘱:“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去将公子叫醒,晚餐熬粥,忌生冷油腻。现下天气晚间温差大,公子晚间起来要记得提醒他加衣裳。着了凉对脑部淤血不益……吃了饭要走一走,公子若是晚间要看书记得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夜间看书伤神费脑……”
贞娘一套嘱咐下来,天已经呈青色。秦礼担心夜路不好走,连忙说道:“姑娘只管放心回去,我都记下了,管保不让少爷有一点差池。”
贞娘点点头,又看到顾大嫂来抱团团,有些话想了想也没说,转身跟着她爹回去。
苏三贵这一路看下来,真是觉得自家姑娘对这位秦公子非同一般,心下思量着,什么时候探探口风,为人父母不易,尤其是他与贞娘多年未见,更加小心维系。愣神之间,手上被扯了一下:“爹,你想什么呢,该走这边了。”
苏三贵回神:“哦。那个秦公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家呢?”
“他以前定亲的那个姑娘,外出上香的时候惊了马,摔在山崖下边去了。后边他爹……过世了,又发生许多的事……”贞娘说着:“终归是耽误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苏三贵跟着叹了一声。
父女俩又聊到别的事,一路回了家。
那边秦礼刚把药煎上,正想着进去叫秦翰连,就看见他自己起来了。他就穿着一身单衣,秦礼连忙拿了衣裳给他披上:“夜里天凉,刚才苏姑娘特意嘱咐了,您要是起身一定得加衣裳。”
她竟特意叮嘱说过,秦翰连心底微甜,掩饰着唇边带的笑,一边系着衣裳带子一边问:“苏姑娘什么时候走的?”
“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呢。”
秦翰连看着外边的天色:“你怎么不送送她,她一个弱女子走夜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说着就要出门。
秦礼拉住他:“公子别急,苏姑娘她爹来接她的。”
秦翰连这才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坐在一旁:“团团呢?”
“顾大嫂抱去了。”秦礼熬着药,没看见秦翰连皱皱眉:“待会儿去把她抱回来,顾大嫂自己还带着孩子,不能太麻烦别人。”
“是,一会儿熬好药了,我就去把团团抱回来。”秦礼说着又开始给秦翰连说其他的事:“这苏姑娘有相貌,有医术,可惜是从宫里出来的……”
秦翰连不太喜欢他这语气:“宫里出来的怎么了?”
“他们都说宫里出来的心眼儿多,人娇气,年岁也大了……”
“闭嘴!”秦翰连板着脸看他:“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什么时候都学着街边长舌妇一样的泼人脏水。苏姑娘三番两次的救了我们,她为人如何,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吗?再从你嘴里听了一句诋毁她的话,你就别跟着我!”
“少爷,我错了,我不该胡咧咧。”秦礼连忙认错。
“以前我总想着你年纪小不该过分约束,现下看来这性子真该好好管管,今晚多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秦翰连一通的疾言厉色,第二日贞娘看见他的时候他都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
贞娘一边给秦翰连诊脉一边问道:“秦礼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秦翰连看了外边探头探脑的秦礼一眼,那小子像猴一样又蹿到别的地方:“他昨天做错了事,我骂了他,估计心里委屈呢?”
“公子还会骂人?”贞娘微哂:“做了什么事惹得公子生气了?”
“小事罢了。”秦翰连不想说出来惹她伤心。
贞娘看他不说也不细问只将昨日顾大嫂的言论说与他听,秦翰连听了这话,狠狠的皱眉:“我只是觉着她对团团好过了头,没成想她竟有这样的心思。”
贞娘看了看外边:“公子也觉得不合适?”
“这也不是我能定下的。姐姐走的时候就说过,今后给团团挑人家的时候要格外慎重,她吃过一次亏,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走了老路。现下孩子还小,顾大嫂成日里这么唠叨,少不得孩子就会记在心里,我想的是今后她能好好的挑一挑,不要局限在一处。”秦翰连说着急了起来。
贞娘赶紧递了一杯茶给他:“您别着急,这还哪儿跟哪儿。今后您回了京城,她就算有这些念想也不会有门路。”
“谁说我要回京城了?”秦翰连喝了茶。
“我上次在街上听到消息陛下已经在着手为将军正名,您回去是理所当然的。”贞娘看秦翰连脸色不对:“难不成我说错了什么?”
“说什么正名不过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我真要现在出现在京城,他反倒要担心得睡不好觉了。还是不说这些了,先针灸,过两日我让秦礼去城中看看,也不能坐吃山空,终归要做些什么才好。”秦翰连说着闭上眼开始想事情,贞娘施着针也不再说话,屋子里边安静下来。
想着明日要进城去,贞娘还要做些准备,施完针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