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曾经以为这个红色的盖头是赠与她新婚时的礼物。
因着每日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舒姨母在绣这个红色锦帕的时候身子便愈发的不行了。
就在绣完之后,便陷入了昏迷,久久都未能苏醒。
直到冬至那日。
京城冷冽的寒风夹杂着漫天鹅毛的大雪,舒暖儿醒来了。
她的脸颊已然凹陷了下去,但眼睛却是分外明亮,她冲着贴身侍女云挽说道:“把我的帕子拿来。”
明枝自是知晓她已然到了弥留之际,捂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泪水却顺着脸颊不停地在往下流。
舒暖儿见状,努力地勾起嘴角安抚道:“枝枝莫哭,过不了几日我便要去寻我爹娘了,还有你娘也等了我许久。”
明枝只得呜咽地点着头。
舒暖儿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那个鲜红的锦帕,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罢了,本来是打算随我入土,我这一生终究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个留着也无用了,烧毁吧。”
随后她久久地注视着西南方向的天空,轻声说道:“那人的心思一向重,只怕待我死后,他仍未娶妻,枝枝你若见着他,便让他放下吧。”
舒暖儿的神智似乎越发的不清晰,她的嘴里又开始呢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着你来娶我。”
随后在葬礼上,明枝偷偷藏下了那个喜帕,她觉得那人应该知道舒姨母在宫中的故事。
明枝的话已经讲完了,但李汝却深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舒暖儿,彼时春日的微风夹杂着细碎的微雨。
两人的情意却久久都未能宣之于口,结果却等来了西南蛮夷攻打边陲的消息,
因着威武将军府一向管理严苛,两人隔着一扇垂花门诉说着少年少女的情意。
舒暖儿一向大胆,但是此时却是分外羞涩,她鼓起勇气,凑在门前,小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着你来娶我。”
愣头青一般的他还没能回话,里面的姑娘便羞怯地拎着裙子跑开了。
李汝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是她临终的最后一句。
第十三章
在舒暖儿捅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后,还未等他回应。
西南急召,他便随舒山将军回到了战场。
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就像噩梦一般。
先是舒山将军被敌人的暗箭射伤,而后便是舒暖儿被急召进宫,却没想到第二日皇帝便驾崩了。
李汝恨那座皇城的每一个人。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就让这片土地被蛮夷攻陷吧。
堂堂戍边大将誓死守护这片土地,守护着土地上的城池和百姓,但却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和未来的妻子。
但看到因着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心底那一丝邪恶的想法便灰飞烟灭。
自那之后,他便很少回京。
他守护的不是裴家的天下,而是那个姑娘心心念念的西南。
李汝回过神来,眼底已然布满了血丝,他沙哑地说道:“慕家丫头,多谢你了。”
明枝眼眶已然泛红,沉默地摇了摇头。
李汝思索了半分,坚定地说道:“丫头,帮我唤三殿下进来,我有事要与他商谈。”
在明枝马上要推开房门前,他又说道:“慕家丫头,那位三殿下的城府深不见底,既然他为了见我一面,能把你带来,改日便会把你拖下水,定要小心。”
明枝丝毫不懂李汝的意思,分明是她缠着裴渊来此地,怎会是裴渊的计谋呢?
这番圈圈绕绕使得明枝晕了头,她思索了片刻,便把李汝的话抛到了脑后。
室内。
李汝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的三殿下,面上一副无害的样子,竟然有能力突破他在威武将军府的布防。
此人不可小觑。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因着我活不了几个月了,你此番前来莫不是为了兵符归属之事。”
裴渊见他识破了自己的计划,也不屑于继续伪装成那副温和的样貌,淡淡应道:“正是。”
当李汝要见他时,心底还有一丝疑虑,但李汝这般开门见山,他便知道了自己有与他商谈的筹码。
至于这筹码是什么,就等这位西南的威武将军说了。
如他预料的一般:“三殿下,我本不屑于参与你们所谓的夺嫡之争,况且这兵符本就是交予陛下的。如若你能帮我寻着一物,那兵符之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裴渊狭长的眉眼一眯,应道:“能为将军效力是我的荣幸。”
前些日子林州水灾贪腐案还被他的父皇按在御前,如若西南再被大皇子收入麾下,那他胜算便又低了几分。
他的兄弟不足为惧,为大皇子撑腰的皇帝才是他算计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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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轻摇着秋千,心底却是在担忧着裴渊,若是两人详谈不欢,李将军动手怎办?
嘎吱---
她抬头望去,只见裴渊推门而出,眉宇之间竟染上了一抹郁气。
她急忙行至他的身旁,担忧地问道:“可是李将军寻了你的麻烦。”
不仅没有,而且他的要求甚至有些简单。
裴渊摇头,轻柔地抚着明枝的额头说道:“无事,我带你去中栾街逛逛,这里的夜市会有你喜欢的小玩意儿。”
明枝把舒姨母临终的嘱咐办妥之后,便没有了牵挂之事。在听到裴渊的话后,她的眼底瞬间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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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威武将军府便是以繁华著称的中栾街。
白日与京城其他街道并无分别,但在夜间,此处却是一片灯火阑珊,五彩的灯笼挂在街道的四周。
昏黄的灯光使得此处多了几分意境。
明枝已然换上了一袭绯色的褶裙,就连发髻也是简单的轻挽,她兴奋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公子,我想要这个泥塑。”
“那个莲花灯我也想要。”
。。。。。。
明枝仿若脱缰的小马驹在街道上四处游走,纵使裴渊武功再高,就在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也无济于事。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行至一处卖面具的铺子前,忽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丝熟悉的记忆。
她好像来过此处。
而摊位上的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明枝,说道:“这位姑娘可有想要的面具,老婆子已经在这里开了十几年了。”
高高挂在墙面上的荷花状的面具竟是分外眼熟,她指着问道:“那个怎么卖?”
老夫人的脸上仍是一副笑意,说道:“看见那个挂在面具下的小绣球了吗?只要能套出,那个面具便是姑娘的。”
小绣球?明枝细细看了半天,才看到那个还没有拇指大的圆状物体,她吃惊地说道:“这般小!”
忽然一个带着黄色面具的男子走到了明枝的身侧,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那个莲花面具久久没能移开眼神。
虽说来中栾街的人基本都面带笑意,但明枝却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抹悲伤。
面具男当机立断地买了一个套圈,在围观的一位公子说道:“那个绣球刁钻的很,小郎君切莫中了这个老婆子的圈套。”
而在面具摊位旁边的买糕点的老伯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这么多年能套中那个面具的人屈指可数。
就在众人都在等他铩羽而归时,只见那个面具男随手一抛便套住了那个随风摇动的绣球上。
速度快到有些人泼凉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面具男的功夫惊呆了。
周围的人瞬间发出了惊呼声。
明枝却有一丝难过,这般制作精良的莲花面具终究不是她的。
而追来的裴渊却是难掩怒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低声说道:“枝枝,你若是再乱跑,我便不带你出来了。”
自是知道错了的明枝,轻扯着他的衣袖,眉眼低垂,愧疚地说道:“公子,我错了。”
枝枝?
面具男听到此话,侧目看了过去,只见那名女子身着一袭绯色裙,面容却是分外清秀。
虽然是在认错,却依偎那人的怀中,脸上带着些许娇憨,讨好似地看着那人。
裴渊见她又是这般装着委屈的样子,也不忍再次责怪,便牵起她的衣袖,郑重地说道:“老老实实跟着我,如若不从,那藏在床垫下的话本就要成为小厨房的柴火。”
“好吧。”
被拿着心爱之物威胁的明枝只得跟着裴渊离开此处。
倏然间,明枝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猛得抓住,她身子先是一惊,心中满是疑惑地朝后看去。
抓她手臂的人正是那个拿了莲花面具的面具男。
明枝的脸颊瞬间被气得爆红,她愤愤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公子竟然这般无礼!”
面具男却久久地盯着她的脸庞仿若在看些什么,明枝的气便愈发的大了。
裴渊发觉身后似是出了问题后,看到此幕后,眼底染上浓厚的暴戾。
他的东西竟然有人敢妄动。
面具男察觉到裴渊浓厚的杀意后,他察觉自己所做的事情甚是不妥。
“对不起,方才看姑娘似是喜欢这个面具,那便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