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说道:“此事牵连重大,不仅涉及左相郭济山以及瑞王殿下,还请陛下明查。”
他拿出派人层层搜抽查出的证据,递到了皇帝面前,并且简要说明给诸位在场的大臣们。
因着派系不同,但都迫于皇帝的威严不敢发声,阶下仅有老皇叔荣亲王一人愤愤地说道:“郭济山,李大人所言具是真的吗?”
左相郭济山是玩玩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的学生竟然会背刺自己,仅仅就是因为那几千两的银子。
沉浸官场多年,他早已摸清了皇帝的性子,面色依旧如常,镇定地说道:“陛下,臣冤枉,这李大人莫不是回京就是来诬陷老臣。臣一身殚精竭虑为了江山社稷,怎会做出此等糊涂事。”
李言所呈证据确凿,皇帝默然了许久,微微抬眼,在一瞬间从御座上把手中的折子悉数扔到了左相的身上,不怒却让人感受到重重的威严。
完了,陛下是真的生气了,郭济山的党羽们在心中暗暗想到,更有甚者身子已然在止不住的颤抖,从后背冒出的冷汗已然浸湿了衣衫。
在一片寂静之中,裴渊忽然发出巨大的咳喘,他的眉目微皱,就连唇角也渗出了几滴鲜红的血液。
在他身侧的四皇子悄悄递过去了一块绢巾,小声说道:“三哥,你身子可无碍?”
裴渊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位三殿下的身子一向很好,自从上次瑞王发狂差点把他打死后,在上朝时,却总是止不住的咳喘。
而前些日子被迫压下父亲丧仪的罗云却是分外的气愤,他一身正气意欲报效国家。
谁料皇帝不仁,左相郭济山把持前朝,而郭贵妃狐媚圣上操纵后宫,很显然这次定有瑞王的牵连,事到如今,皇帝却仅仅是问察左相。
若是瑞王真的登上皇位,江山社稷实属难保啊!
“陛下,臣上奏。”
此时皇帝已然把控不了朝中局面,诸位臣子已然都在等着他的处置,意欲上奏的罗云大抵也是这般。
“准。”
在说完此话后,裴渊明显察觉到皇帝一向笔挺的后背竟然弯曲了些许,他在心中暗念道:“真是一个好爹。”
罗云的意图已然明显,他本就报着以死明志的心,谁料皇帝竟然应允。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陛下,瑞王殿下先是在早朝时突然发狂打伤自己的亲弟三殿下,而后又在纳妃的婚宴上打伤我的父亲,可怜我父亲三朝老臣,便是先帝在时也要礼重三分,如今却是奄奄一息只怕命不久矣。”
罗云说道父亲时激昂的情绪便低落了下来,眼睛中满是泪花,不愧是御史大夫,进言的本领就是那旁人学不来的,况且还给皇帝留了几分余地,是半分都没说出他父亲已死的消息。
而后话锋一转,就连声音都变得凌厉了许多,斥喝道:“郭济山竟然诱惑瑞王殿下私吞赈灾银,真是罪无可赦!遥想当年,开国□□数次强调以廉治国,你竟然敢擅自违抗。”
罗云话音刚落,诸位朝臣便在朝会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皇帝见此状况已然群情激愤,他眉眼微低,重重地拍向了桌面,因着殿中分外空旷,此等声音仿若旱天雷一般。
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眉目之间满是怒气,甚至还带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带着怒气说道:“大理寺协助御史台彻查此事,郭济山押送大牢,其亲眷一律不许出府,瑞王降爵位降至郡王,禁足府邸,郭贵妃将为嫔位。”
他看着面前的逆子越想越气,甚至手指都气愤到颤抖,而后甩袖离去。
在太监高声呼喊退朝的声音中,诸位大臣缓缓离去,李言在离去前与裴渊对视后,胸中满是澎湃之意,果然这位三殿下不是池中之物。
他为民请愿,而三殿下大抵就是排除异己了,无所谓,一次合作而已。
在深宫中的郭贵妃却是恨透了李言,明明是出自相府的嫡出千金,如今竟是像市井泼妇一般。
精致的发髻已然散乱,碎发随意的飘在耳边,就连一向妩媚的眉眼如今也满是愤怒。
她歇斯底里地砸着殿中的珠玉之物,随后仿若脱力一般,瘫坐在了圈椅上。
眉眼之中满是忧伤,哽咽地说道:“不会的,陛下是欢喜我的,要不然我在扬州当瘦...”
侍女却是左相派来专程负责提点贵妃的,眼见贵妃马上就要说出一些辛秘时,她赶忙插话说道:“娘娘,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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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瑞王府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纵然瑞王依旧唤作瑞王,但现在成为郡王他已然与皇帝之位渐行渐远。
因着瑞王生活奢靡,便早早与正妃分房而睡,况且这府中的院落之多,她便挑选了一处雅致且远离瑞郡王及其侍妾侧妃的院落。
看着仍在秋千上欢喜的女儿,王妃自是不怕瑞王倒台,毕竟那人对她做出的承诺,便是保她们母女一生平安。
她本是礼部尚书周启唯一的嫡女,奈何当初名动京城,却被癞□□盯上,当时还是大皇子的郡王让自己的外祖郭济山向父亲施压,就这般她就不情愿的嫁给他。
她性子一向淡薄,但当女儿三个月的时候,起了一身绯红的疹子,额头也是滚烫,因着郭贵妃不喜外孙女,她连唤太医的权力都没有。
恰巧遇到那人,他给了她两个选择,是要女儿还是要夫君。
思索至此,王妃嘴角浅笑,果然他不负她的期待,只要能有一日摆脱这座牢笼,她手中的积蓄足够女儿能荣华一生。
忽然一阵尖叫声传了过来,打断了王妃思路,她眉目微蹙:“是何人在此?”
侍女应道:“是苏侧妃。”
苏冉成为侧妃后,一向讨厌与郡王接触,如今他被削了爵位,却是分外难受。
王妃却是丝毫不在意,当初在纳侧妃的宴席上,郡王理应不该出事,她每次下药都有计量,这次却分外暴躁地打了老臣罗汉。
事后,她细细筛查一番后,种种迹象一律指向了苏侧妃,甚至还在陪嫁丫鬟的屋内寻到了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寻欢之物。
此事她便压了下来,听着那女人仍在尖叫,淡淡地说道:“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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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华宫。
天边的泛着橘色光芒的晚霞已然被厚重的夜色所吞噬,原本应该早早归来的裴渊却是丝毫不见人影。
明枝的身子已然缓解了许多,但总是稍显疲惫,她端坐在桌前却是怎么也不愿进膳。
“主子,您先垫垫,这饭菜已然热了两三回了。”
新分来的小丫鬟宝珠劝道。
明枝揉着还会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沉声说道:“莫要劝了,我再等等。”
她话音刚落,便在宫门口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瑞王被降了爵位,她的心中却是暗暗的欣喜,专门吩咐小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奈何他却迟迟未归。
看着面前的男人上朝时便离去了,今日回来竟然还换了一件墨绿色的长袍,就连头上的发冠也是分外的雅致。
他似是醉了,脚步都有着些许的轻浮,明枝赶忙上前搀扶着他,正欲小小埋怨一番,她却闻到了裴渊身上飘来的脂粉香。
第三十章
明枝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一瞬间仿若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 浑身冰凉,张嘴欲询问一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当两人坐到桌前时, 裴渊见饭菜仍是一副没有动过的样子,眉目紧锁, 询问道:“你身子最近不好, 怎么不按时用膳?”
明枝原本强撑的精神被此番关心的言论击破,她嘟囔着说道:“还不是为了等殿下, 殿下今日不归也不派人来传个信儿。”
裴渊今日甚至高兴, 但又怕触了皇帝的霉头,便与几位相熟的大臣包了一座画舫, 在其中饮酒相商。
因着前些日子他被停职在宫, 每日与明枝一同进膳便成了日常,今日却是忘记传唤一声。
他满是歉意地应道:“是我让枝枝久等了, 想怎么罚我都成。”
明枝听到他这般温柔的话语,强忍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哽咽地说道:“你身上为何还有脂粉味?”
若是没有出现记忆错乱的明枝闻到裴渊身上的味道, 仅仅是会默默的告诉自己不可动情, 不可离他这般近。
她只是个没有家世的孤女, 怎能会让未来的王爷独宠自己一人。
但如今的明枝却是认为自己从小被娇养长大,英国公府也未败落,性子自然娇气了些。
裴渊揶揄却道:“枝枝可是吃醋了,这长华宫中竟满是酸味。”
明枝见他竟然这般讨厌, 娇弱的小手便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头,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愤愤地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要娶别的女人, 我可是不依的!”
见明枝这般孩子气的话语, 裴渊自是不愿打破这般美好的氛围,他含着情意的目光看向明枝,轻柔地刮着明枝的鼻头,宠溺地说道:“夫人所言甚是,这长华宫有你一人已然足已。”
裴渊四两拨千斤的话使得明枝原本紧张到手脚发凉的情绪变得舒缓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些许甜蜜。
明枝已然忘记了询问那脂粉香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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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云雨之后,明枝的精神已然消耗殆尽,眼皮似是在打架一般,在半梦半醒间她好像看到裴渊坐了起来,漠然地看着寝殿中的地毯。
她披散着长发,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从后背缓缓的抱住了裴渊。
因着他的后背分外宽广,虽说是抱,但却是趴在了他的背上,听着他后心传来踏实而有力的心跳,明枝感觉自己分外安心。
“殿下可是睡不着。”
裴渊侧身把明枝抱入怀中,不带着任何情-欲,轻吻着明枝的脸颊,满目都思索,他淡淡地应道:“无事,只是觉得多年敌人竟然就这般退场了,虽然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但努力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些许成就。”
明枝自是知道裴渊说得便是瑞王殿下,啊不,现在是郡王爷。
她蹭着裴渊的胸膛,摆弄着他垂至她身侧的发丝,并未说话。
裴渊似是陷入了回忆,仿若讲话本的语气讲着自己的故事。
“自古这宫中便是踩低捧高,自从我母妃去世后,这宫中的饭菜便不会再往长华宫送,甚至连宫人们的吃食都没有,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抢了一个小太监的包子后,却意外闯进了贵妃的宫殿,那会我看着她身边的犬崽吃得都是牛乳和蒸鸡。”
裴渊已经并未再往下讲了,但明枝却是猜到了之后的事情,一个饿极了的人,莫说是坏了饭菜,便是那狗食也会去抢。
裴渊的脸颊一向俊俏,但与面容不同,他的身上总是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鞭痕,细细想来,那便只有年幼时被打伤的痕迹。
想到此处,明枝却是分外的心疼,她撑起自己的身子,脸颊轻贴着裴渊的脸颊,小声说道:“日后枝枝自是会陪着殿下的。”
裴渊紧紧地环抱着明枝,轻吻着她的额头,他心中那股无名的惆怅仿若消失殆尽,他吹灭了烛火后,柔声说道:“睡吧。”
明枝再睡前,在心中暗念道:“日后定要对裴渊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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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瑞王被降为郡王之后,裴渊之前被皇帝安排在翰林院清闲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裴渊正在礼部清点着之前的奏折和账簿,忽然一个穿着朱红衣衫的少年郎捧着一大册奏折和本子冲了进来,他的头顶还有一个不停学舌的黑鸟。
他的额头满是硕大的汗珠,放下东西后,身子还在止不住的喘息:“三哥,我是半分都不会,但父皇却是给了我这般多的工作,只让你在这里讨清闲,我可不依!”
“不依,不依,祝您吉祥,小四,你要气死为娘了。”